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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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贪财也好胆小也好淘气也好什么都可以,惟独不能自私,不能只想着自己不考虑别人!”
燕叔叔说过的这句话,一直一直留在王爱国的内心深处,从来也没有被遗忘过。甚至,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句话的影响力越来越深刻,简直就是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
这是一种痛,用刀子一笔一画地在心头刻下,不管会不会流血,不管会不会受伤,不管还能留有多少余地……这句话如同魔咒,总在最不经意的时刻跳进脑子里,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这句话,他进了中医学院;因为这句话,他再没有做过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也因为这句话,他对他哥说——“你把大伯伯盯紧了,他准知道林烨的下落!”
因为燕叔叔希望他学医,因为王其实希望他安分长大,因为王文杰找那个林烨找得快要发了疯。
那天晚上,王文杰趴在宿舍的床上,除了打呼噜,嘴里口口声声是一个名字——林烨。
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林烨……
王爱国听了一夜,再这么下去,即使他哥没疯,他也得先疯掉了。
“爸,再给我讲讲林染的事吧。”不知道为什么,王爱国觉得,要想知道林烨的下落,还是得从林染那里打开突破口。
“林染?哦,那个林染啊……”王其实正在数钞票,嘴里还唱着不三不四的自编的小曲——请到天涯海角来,有位姑娘要跳海。说了一声咕得白,扑通一下跳进海……
趁着燕飞放了寒假,两口子打算带上儿子去一趟海南岛,所以王其实此刻心情很舒畅。
也所以,他很愿意回答儿子的问题。
“那个林染啊……唉,儿子啊,不是爹不想说,实在是爹知道的全说了啊。”王其实挠了挠头发,显得有点为难。
“林染到底是怎么死的?”王爱国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爹。
王其实继续挠头发。
“林染,到底,是,怎么,死的?!”王爱国步步紧逼,“你是搞档案的,你肯定知道!”
王其实吹了声口哨:“儿子啊,不错,你爹是搞档案的,可是,难道你以为你爹这几年的先进奖金是白得的?去,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收拾你的东西去,明天咱们去海南!”
“好吧,至少告诉我,林染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什么孩子?林染哪儿来的孩子?你胡说什么呢!”王其实抖抖手里的钞票,“瞧!又数错了!”
王爱国瞟了一眼王其实手里的钞票,不耐烦地说:“别数了,一共是八千七!说,林染的孩子在哪儿?!”
王其实不敢置信地低下头,把手指放进嘴巴里舔了一下,飞快地又数了一遍钞票,得意地笑起来:“哼,明明是八千六,真是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有特异功能呢。”
“地上还有一张,你刚才掉的。”王爱国用手指了指,“这可不是特异功能,这是遗传,听说优秀的大盗都能看一眼就知道有多少钱,所以很早以前我就开始练习了……说吧,林染的孩子,在哪里?”
“林染没孩子!”王其实也不耐烦了,趴在床底下撅着**把掉在地上的那张钞票捞出来,不再搭理儿子。

王爱国一**坐在了地上,双手托腮想了想:“会不会……我哥就是林染的儿子?”
王其实吓得趴在了床底下,手忙脚乱地退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冲儿子发了火:“你什么脑子啊!算清楚,林染要是活着,也就是30出头,他能有个20多岁的儿子吗!再说了,林染死的时候,他那孩子还在他娘肚子里呢!呃……”王其实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地闭了口。
“呃?呃什么呃?”王爱国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拍了拍**,“说吧,那个孩子,在哪儿?”
王其实叹了一口气:“唉,好了好了我说!反正这个跟那个案子的关系不大,说出来也没关系,TNND!你一定要知道?”
王爱国点点头。
“唉!”王其实又叹了一口气,“林染的孩子……压根就没出生,他老婆把他的后事料理完,抚恤金一领到手,立刻就去把孩子做了。”
“做了?”王爱国一愣。
“对,堕胎,手术,人工流产,明白?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多领点抚恤金,她可能早就把手术做了!”
原来,这,就是大家都不愿意提到那个孩子的原因。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王爱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再要带个孩子,想往前走一步都难。再说了,养活孩子不容易,一个女人家家,要工作,还要带孩子……林染也没留下点积蓄,就那点抚恤金,够干啥的?林染家里又穷,挣得不多,还得供弟弟念书……”王其实唉声叹气,与其说在宽慰儿子,不如说是宽慰自己。
“真的,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太多了,咱们市哪年不得死几个警察?有几个遇到这种情况会把孩子生下来的?唉!”
王爱国沉默了,的确,从小在警察堆里长大,这种事情,他听得太多了。
“你燕叔叔不愿意你干警察,也就是因为这个。”王其实继续说下去,“干这行,真的,没什么意思……”
“爸,您别说了,我懂。”王爱国拦住了他爹,“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去吧,早点回来,顺便去趟你哥那儿,把他们都叫过来,晚上燕飞要做炸酱面,叫他们一块儿过来吃。”
王爱国点点头,拉开了门。
外面很冷,刮着大风,天黑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雪。
几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小伙子在院子里摆酷,长长的头发破破烂烂的牛仔服,几把音色极其漂亮的吉他,旁若无人地大声歌唱。
风吹着落叶,吹得到处是灰,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让风吹,多少年少轻狂的梦。是谁和谁在风中松开的手?是真情,谁在乎天长地久?是梦境,怨只怨不能回头……”
燕飞拎着菜篮子从外面走进来,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年头流行复古么?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小阿飞们干的事啊。爱国你干吗呢?”
王爱国没听见燕叔叔的话,他正低着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是谁和谁在风中松开的手?是谁和谁?谁和谁?
是林染?还是林烨?是王文杰?还是自己?
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掉进了满地的尘土里,没留下丝毫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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