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5节 礼礼【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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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城】
一个男人骑了这么多天的马也难支撑,何况一女子。
众人疲于奔命数十天,总算赶到了白水城外,离郡的其他城显然已经归顺到了丰都七族的手上。
无一幸免。
虽无人屠城,但众人隐约感觉面前的白水城,已是死城。
礼礼风尘中的脸透过了一丝难以琢磨,离河还在冰封,淡水流动缓慢,此刻是最冷的二月,连日的马上生活,都快震碎了这副身骨,她不禁又对人的躯壳,产生了极其厌恶的感情。当日所服的明罗终于带来了严重的后症,终于爆发,每到夜晚,整个身体碰哪,疼哪,但总算是熬到了终点。
永远难有人发现,白水城严密的城墙包围的空间十足就是一个死死的牢笼。
浮荨提了剑气一跃三道,探过周身,毫无人气。
整个白水城,除了四周围密的丰都大军,再没有一个活着的平民。
一具具冰冷的身体横陈列布,死人脖颈上的伤口,整齐而统一,行凶的铁血军队,协调能力竟然能到如此地步,所有致命的一剑都像是一个人的作品,不大不小,不偏不倚,宽厚深浅完全一模一样。浮荨心中一惊,丰都七族,何以会有如此人物,难道说会是那个神秘的铸剑疯子玄武奎,还是大军的主将霏夷敌。
尚是身经百战的他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行,一个倒退,一具尸体也是随着他的步子颤颤一动,他抬眼一看,门额上赫然还是血染的‘白绣’二字,是白州闻名于世,最大的绣坊吗?
浮荨掠身提步进了去,织绣的针、梭、机、架,散罗满地,半成品的绣品吊在头顶,四处飞舞,白色的帛绣织锦,随着夜风漫漫浮动,其上一道道整齐地排列着空溅上的血印。
溅在绣帛上的血印,一般长宽,亦是整齐而统一的。
他的军队是在和人战斗吗,还是不可战胜的神,一具具的尸体好似完美的作品,没有一个例外,就连死前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错愕、惊恐。
突然半空中一道白影横过,翩如羽鹤,轻盈飘然,浮荨想也没想,提剑跟了上去。
白影的姿态轻然,浮荨杀气腾腾,人未跟进,剑已出鞘,对方显然也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气,剑鞘飞出,白影抬手横支出一只短匕首,硬硬格挡了飞鞘,又是向空中一划,生凛的气薄死死地隔开了浮荨的剑气。
浮荨长剑,那人短匕,本是不利,然而竟然也撑挡了三十余招,剑气空临,短戈相向,寂静空旷的死城,隐隐还有衣折过风的声息。
待看清了那人招式,浮荨渐渐回笼起剑气,怔怔问道,“左子穗锦?”
白衣人亦听清了他的声音,止住了步子,回身掠去了面纱,怔怔道,“浮荨吗?”
那一声恍然是当时李李重病在蔷薇宫内室发出的声响,就这一句,浮荨手中的剑差点脱落,李李?
他大脑一惊,竟然无法思考。
这么严峻的战事,她怎么能来到机关险恶的白州,这一路,她又是怎么来的。
“你怎么来了!”他扯过她的身子,恨不得晃飞她的魂魄,“你怎么能来!”这一声虽然冷静至极,但包含了他多少因为思念而得的喜悦,又有多少胆战心惊的愤怒,李李,一个女子,一个不小心,这样庞大的战局都会不动声息的吞掉她,她怎么能犯险。
夜幕密密的掩盖在白水城的上空,不知在向天地遮掩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周围一片死寂,死尸密布。
礼礼避过了回答,只是依旧俯身察看了身下的尸体,叹息道,“这些人死了少说也有三天了,竟然毫无异味,可真奇怪!”
浮荨也发现城内死尸虽多,但毫无血腥,亦无腐烂的痕迹,他定了定心情问道,“是域外的异术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统一的杀招!”
礼礼无奈的叹息一声,“大祸将至,回天乏力,主都一灭,白州,恐有十年才能恢复!”说完淡淡地看着远处。
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幽国西北方的抚州与丰都、北歧的交界处赫然立着一座仙山,那里是她的三妹落纱立在自己封域的标记,息宁山北方,无穷无尽的沙海,漫天红尘飞沙,都是她戮神守护的地域——丰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戮,三妹落纱身有封印而且被封在了息宁山顶,根本不可能动杀意,到底是谁,谁动用了丰都子民对戮神高尚的信仰,带着无欲的他们征伐至此?
“是谁,到底是谁?这样违背天意!”礼礼握紧了手上的匕首,短刃上的白光隐隐将她的脸亦映得可怖,“是谁?”冷凝的声响响破天空,穿过死寂,狠狠地刺在了西北方息宁山上被封的戮神身上,脸色苍白的她,一改脸上绝望的沉静,竟然笑着唤道,“落乐,我找到二姐了!”
礼礼全然失神,面覆凶光,提步就奔,浮荨只好跟上她,三转两折,迎在面前的,竟然是一个火光通明的府邸。

礼礼终于松开了一口气,颈下的封印淡光黯灭,凭着巨大的怒气,她终于又动了灵力,探到了凶手,她抬手一指,冷然道,“玄武奎,就在这里!”
浮荨心口一跳,是那个沙漠中神秘的铸剑师吗,他的人和他的作品永远都是自己这一类平凡的人不能窥伺的,他的名字仅仅几年就刺在了丰域的土地上。玄武奎,他在丰都甚至已经成为了神一样的存在,每一个丰都的子民,军队的士兵都以能够拥有一把他亲制的剑为荣。
礼礼寂然道,“天渊、地陷,他二十岁不到,已经能制出这种破天裂地的兵器,实在是祸大于福!”
“天渊?是现在丰都大军主将霏夷敌的那把绝世神器吗?”浮荨问道。
礼礼点了点头,提衣就想进去,浮荨却压住了她的步子,微微笑道,“我进去领教领教天渊、地陷,你在这等我!”
礼礼自然不能放心,“神器虽好,但看着这满地的尸体,我总觉得那两把剑太过邪气!”
浮荨不以为然道,“我手上可有弘析之茗的杰作,也不一定输他!”
浮荨手中的神影剑果然很配合的焕发出一股白光,“我可不是好勇斗狠,只是天客老人的长子,此刻还在他们手上,我想去打探一下,可不能短了安绝公子送剑之情!”
“这种小事,还轮不到你操心!”说罢,礼礼拉着浮荨的手,暗自念决,一提气,跃过两三步,就见有异族装扮的士兵,在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巡过。
浮荨心中一喜,想不到一月不见,她的武功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
刚刚死寂的天,突然落下雨来,漆黑的夜幕再也遮掩不了这样的秘密。
白州的雨,寂、冷、寒,豆大的雨点,渐渐埋进了所有人的身体,似乎是在极力洗刷每一个人在此的罪孽。空寂的白水城,汩汩的流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水,那些刚刚离去不久的怨灵,终于释放了长久以来的第一次悲鸣,那一批又一批涌出的血红,慢慢地化为一面旗帜,不知是在昭示朝廷的无能,还是在诅咒丰都七族的将来。
一只黑色的枭魔立上高空,看了看脚下的土地,万般的绝望,它大声的呼道,“上神啊,丰上仙啊,究竟在哪?我们祈求了数日,终逃不出天渊剑气的一震,您再也不您的子民了吗,上神!”
礼礼有些奇怪的看着那个化身为魔的怨灵。
浮荨悲道,“那是白水城城令季安楼!”说话间,那只枭魔已经抬嘴又吃了几只刚刚离躯的死灵,他的身躯又慢慢长大。
礼礼催动了剑气,手中的短匕,嗖得一声在它的身体前刺过,似乎是发觉还有活人,化身为魔的季安楼兴奋了,他急急了飞了过来。
黑暗中一黑一白的衣影,渐渐明晰。
“礼,礼神!”季安楼恍然失神,又痴痴地笑了起来,“您现在才来,娘娘,已经晚了啊,白水城六万子民已亡,在我们大声的哭求的时候,身为丰上仙的您,在哪?”
浮荨脑子一木。
礼礼已经纵身跃上了周围曾经最高的一家酒楼,“季安楼,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神,破城之时,与其只知道带着城民祈求上神,不如拿起武器做最后的抵抗,你们不战而亡,却只把希望寄托在不可靠的神明身上,实在是太过愚昧!”
季安楼接近疯狂,转身又吃下了几只想往忘川飞行死灵,“呵呵,呵呵,没有神,那您是什么?”他早已看到了礼礼身上的封印,脱离人躯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面前的女人正是鳐地的礼神,丰上仙落礼。
“你不能再吃了!”礼礼张开手臂,作为一些死灵跃向忘川的台阶,“我送你去忘川吧,再迟你们都不能转生了!”
季安楼哪肯听她的,只是还极力在周身寻找食物。
礼礼规劝道,“在这个丰域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忘川,只要你有勇气,涉过忘川的烛水,抛弃今生的过往,就有获得新生的权利,你还可以有新的生活!”
枭魔怔住,回身睁开了它飘忽不清的眼睛,“新的生活?我还能当城令吗?我还能有今生的娇妻爱子吗?我还能有慈爱的母亲吗?我还未尽完孝道,新生还可以补过吗?”
礼礼洁白的素衣慢慢由于死灵的攀爬而染上了血迹,浴血的她,全然没有一丝的狰狞可怖,反而高洁起来,她直直的摇了摇头,“每一个人的生活,都要自己重新开创的,神不能许诺给你们什么!”
季安楼的身躯渐渐又大,“那好吧,既然神不能许诺,那我自己许诺,我把你吃了,我就可以做丰上仙了,哈哈……只要将你吃了,我就是神,还是什么不能!”
它转眼间放弃了正在追逐的死灵,飞过笨重的身子,移到了礼礼跟前,“让我替您完成大义吧,礼神!”它赫然的张口,想要一口吞下礼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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