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6节 礼礼【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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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罗】
燃香被撤去了,依稀是间流光溢彩的宫室,礼礼睁开眼,周围却寻不到一人。
“你醒了!”是逐世的声音,他手里正端着药盏,想是新熬好的汤药,他人近身而来,依稀被宫灯绕白了面颊,“醒了,便将药喝了吧!”
礼礼冷哼了声,披散的发丝包容的是越发苍白的脸色,“又放了明罗!你们是想我这辈子都下了不床是吧!”
大幽的帝王随手将药盏搁在了鎏金的堪塌上,挨着礼礼坐下身来,淡然道,“你知道是明罗?一个大户家的小姐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
“明罗一药,来源于歧地的巫山,相传巫山上有巫女,你贡献给她今生所有的子嗣,可换回一药,便能挽回爱人的心,那个巫女叫做明罗!”
“是吗?”逐世仔细的端详着她的眼眸,“朕可没听说过,如果是那样的话,朕能挽回你的心吗?”
礼礼依旧作冷声,“你可知服下此药者,便要贡献所有的子女给明罗,今生也不会有孩子!”
逐世倒不在意,“那又有什么要紧,朕不在乎是否有子嗣!”
礼礼斜望了他一眼,看不出他是天真还是愚笨,“我的意思是服下此药的女人会有碍生育,至于陛下,你新晋了八十多个嫔妃,说这种话,可不是瞎操心了!”
“采薇,你明知,除了你,我不会去碰别的女人!”
礼礼心中想得却是截然相反,这世界上除了采薇,别的女人你都能碰,采薇,可是你的妹妹啊!她瞪了他一眼。
逐世斯文的手指突然紧扣着她的手腕,“你以为你换了道冷漠的眼神,朕便认不出你了!这么多年,你奏乐的神情从未变过,为了国基的安定,你到底还是回来帮朕了,难道,你以为,还能再逃掉吗?”他一一掰开礼礼的右手手指,试图将那一枚凤戒,重新安回她的手上。
礼礼挣扎的不愿再带那枚恶毒的戒指,他却用哄小孩的声音,安抚道,“采薇乖,乖乖戴上,你还记得鳐地的鳐人吗?你若再不当朕的皇后,不日朕的大军就要抵达东都了,辽州和丘州大批的矿藏可是正缺人手呢!”
“你……你!”礼礼发疯般的咆哮,他怎么可以去动礼神的子民,“你也是艾鳐族人啊,你怎么能对自己的族人下手!”
他却嬉笑的背过身去,调弄了下宫灯内的烛火,“你不是采薇,怎知朕本是艾鳐族人?”他又喃喃道,“可不是吗,若不是鳐人,早就发兵了!”
礼礼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采薇,你不在朕的身边,朕便想杀人!便想征服整个丰域,直到朕的动静够大,杀人的声音更高,高到那个人能听见为止!她不理朕,你也不在朕身边,朕不杀人,还能如何?”
“哼!留在你身边,日日服着促虚亏血的药,当一个下不了床,沾不着地的垂死皇后?”
“先前是朕错了,朕竟然听信泯生的胡话,以为你不过是前朝的贱籍,这样的人礼法是不容许她在这微池城中与那些血统高贵的人一起生活的,现在不一样了!”他面化作欣喜,“你是采薇,一切就不一样了!”他满眼里竟都是自己的憧憬。
“难道你还不明白,朕将梓戒交予你手,便是相与你共治这盛世之幽!”他伸出了左手,中指上赫然显着一道苍蓝色的楠戒,微小的盘龙匍匐地悬戒一周,似乎在酣睡中等待着苏醒,“采薇!”他又唤了一声。
他满心期望采薇会亦如他一般举起手指,却见她拔下了梓戒,用力的掷向了远处,冷冷道,“我说过了,我不是采薇,我会《幽之城》不过是当初在环坊偷偷看过明月演奏!”
“是吗?”帝国骄傲的王躬身自宫柱下捡起了那枚淡黄的梓戒,凤的翅膀,被击碎了一角,他叹声道,“你可知凭着这枚后印,你可以调动微池城的近卫军,天城的真武、神武、威武三支外军,若朕重伤、大病或是出征,你便可以以后的名义监国,这是多么高尚的权利与荣耀,前朝的幽后能有几个由此殊荣!”
床上苍白的人儿,早已力不能支,更懒得理会他!
“药还是喝了吧,没有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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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神四开天地,大幽存在于世以来,便流传了楠戒与梓戒,他们象征着帝君与帝后平等共治的权利,但是真正长久能戴上凤戒的人少之又少。
历史上专权的王数不胜数,没有任何人愿意与他人共享自己的国家,千年以来,帝后的权利慢慢被削弱,由一开始平等的共治,到现在仅可以调动京城的兵马,但皇帝从来还不放心,权利割舍给他人,好像平白有把刀架在自己身后。上神创此二戒的时候希望幽国日后的王能与夫人相爱相伴一生,上神的想法是极其理想化的,试问自古帝王与皇后谁人又是真正相爱的,左不过是强强联合,太后做主,宫斗胜利者,试问帝王能够真心娶到的帝后又有几人?
但调动京中的兵权亦是一块可口的肥肉,否则若只是小小的选宫,哪能让这样多的权臣紧张,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那支梓戒究竟会落入谁家。若给了弥月城的明月,两边人难免要废折拉拢;若给了福王家的女儿,让福王外掌重兵,内连京城,皇帝身上可不是竖着一把刀了;若给了严相孙女,朝中的人势必会安心,九州王要闹,若给了九州王,朝中大臣又会有强烈的危机感。
所以这枚名唤‘梓’,与帝王楠戒同属一宗的凤印,才是众人紧盯的目标。只是它在礼礼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逐世瞧着自己亲自捡回来的梓戒,苦笑不已,人人梦想的东西,她竟然随手丢掉了两次,封位内宴上,她盖完后印,便扔了不管,自己亲自给她戴上,她又弃之如敝屐。
“泯生!”他唤了声,早已疲惫不堪的泯生此时正在一旁打盹,皇上一声呼唤,又让他打点起精神来。
“你给皇后到底吃了什么药,是叫明罗吗?”
“奴婢不知,是掌司大人一手的配方!”泯生恃宠,亦像前次般回答,只是他不知道皇上怎么会知道明罗一药。
逐世冷哼一声丢下手中的画笔,“你是不是跟掌司说了什么!”

瞧见圣上已经愤怒的神色,泯生这才颤颤巍巍道,“是让掌司大人加了避孕的明罗,奴婢怕,怕圣上因为李姑娘像上薇皇后的缘故,情不自禁……”
逐世轻挑了挑眉毛,不解的瞧着他。“朕一直没有子嗣,你倒不操心,反倒怕别人有了朕的子嗣,泯生啊!你这是什么用意?”
泯生痛心疾首道,“若是常人,泯生必不敢如此,只是,只是……李姑娘是贱籍,是前朝余孽留下的后人,他们包藏祸心也不一定啊,若是这三个月,李姑娘有幸,有幸得了圣宠,陛下必不肯放她走,让一个这样的人在陛下枕侧,泯生实难安心啊!”
“所以你让掌司加重了药量,让皇后干脆连床都下不了?”
泯生嗯了声,显然已经默认。
念薇帝没有了神色,又重新提起了画笔,画中的俨然是刚刚礼礼作箫曲的模样,婉重高淩、碧华绝然的人物跃然纸上,他不住的回想那人刚刚的神色,越发觉得她就是采薇。
“你觉得她是采薇吗?为什么她会知道朕和采薇那么多的事,又会作只有采薇才有曲谱的曲子!”他本是自问自答。泯生却早已拟答案。
“要泯生实说吗?”
“嗯?”
泯生直直道,“泯生觉得她必不是上薇皇后,其实皇上也清楚她不是!”
“可是采薇一名源于喈喈山的薇草,是只有我们三人才知道的,《幽之城》这世上也只有采薇本人弹过!”
泯生神色肃然,“陛下应知,当天在天城庙会上天城第一乐师明月可也是吹过此曲,而且也用的是箫。”
“嗯!刚才皇后也是这么跟朕说的,她说,是从明月大师那偷学来的!”
泯生这下断然,“李姑娘和云王也相处了一段日子,知道陛下昔年的事也不足为奇,她本身又出自环坊,自然也偷学得到《幽之城》的曲子!”
真的是这样吗,逐世眉头紧锁,可是那种奏乐的神情,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真是同采薇一样啊!
泯生见他还在犹豫,也没再多提,他心里是极其担心云王与这个长得和上薇皇后一样的女人是有阴谋的,云王本身已经势大,陛下也是费尽心机才将他留在京师便于监视,如今他又找来个跟上薇皇后一样的人,其心险恶显而易见,要不是这次为了纳妃选宫之事,他根本害怕那个女人接近权利的中心,所以才巴巴的下了药,好叫假皇后封位完成后便在床上躺上三个月,至于那药有多大的副作用,可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了。
过了许久逐世总算完成了他的大作,“你瞧这神情,专注而单纯,跟当年的采薇可是一模一样呢!”
泯生悄悄起眼瞧了一眼新作好的画卷,失声大叫道,“陛下!”
逐世也给他吓得一惊。
“陛下,可是照着当时李姑娘的模样作的此画?”
“那还用说,你也知道朕的丹青,凡有心记下的,必能重现纸上!”
泯生扑通一声跪下了,“请陛下火速召云王进宫,直接夺了他的兵权!”
逐世诧异的看着泯生。
“陛下,难道你没发现,这个执箫的人,是左手在上,右手再下的吗?”
逐世这才发觉仔细,当时李李好像真的是这样执箫吹曲的,“你是说,她,她是左子?”
“是的,陛下,这位李姑娘吹曲的时候用的是左手,这必定是她平时就惯用的手法,而天城内出名了左子只有……”
“九幽帝唯一的女儿穗锦公主!”逐世一时瘫在了座上。“她平时使的是右手,但关键时候还是露出马脚了,是以她故意离开正殿,避到殿外吹曲,却没意识到朕有这样过目不忘,还能记录下来的本事!”
泯生也是惊的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当年穗锦公主一出生一直使的就是左手,大幽千百年来出现的左子是极少的,前朝初年有位祭祀言,左子乃是神的供奉,是神的侍子,九幽帝本人视这个女儿如珠如宝,更因为她是女儿身反而在九幽帝争斗激烈的皇宫中保存下来,当年帝军进城的那一日,并没有搜到穗锦公主,如今又有不少前朝旧族打着她的名讳谋反,她又跟云王走的这样亲近,还重新回到了皇宫,陛下甚至差点将梓戒凤印交给了她,这,何其险哉啊!”
逐世佯装镇静,声音中却有些苍白的疲倦,“可是刚才有两次她都拿到了梓戒,还分明对梓戒弃之如敝屐。”
泯生又作痛心疾首状,“陛下,欲擒故纵之法,谁都会啊,她这是故意在表明她对权利的无欲,好叫陛下对她放心啊!”
逐世已经吃惊得快要不能言语,“这个女人胆子可真大,竟然又敢回皇宫,竟然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只是浮荨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那些环坊的人又知不知道,原来,原来只有朕,是个大傻子啊……”
“陛下,要不要召云王进宫?”泯生已然做好跃跃欲试的样子。
逐世给这一变故,也吓的无力,摆手道,“不用了,朕还是相信浮荨的!”
“这么多次的机会不杀朕,留着到了后宫,得到了皇后的梓戒,在将朕弄成大病弥留,她便可直接掌权,又将自家的江山尽数拿了回去,这个女人,不简单啊!”逐世大舒了一口气,“还好泯生你机灵,早早的发现了,我们也好防范,正好利用她查查还有哪些朝中重臣还念着旧朝,她又跟起义的哪些人有关,还有环坊跟江湖上神秘的杀舟组织,朕感觉这个女人,有太多太多的秘密,真是让人难以看透了。”
“那陛下,还让‘皇后’娘娘今晚歇在朝阳殿?还有那药?”
逐世已经懒得再思考,摆摆手道,“着人将皇后送回蔷薇宫,另派近侍的人暗中看着她,还有明罗,继续给她服,敢进宫来挑衅朕,朕要叫九幽帝一族从此绝脉!”
风雪中,三两个老宫女麻利的将皇后送上了凤辇,礼礼像一只濒死的蚕苗发抖得蜷在一起,薄风刺透了她的身骨,飞雪散上了她的长发,逐世的这一次猜忌,给她此生留下了不可治愈的病根。日后浮荨更是悔不当初,那一场输奕,输掉的不仅是一个礼礼,还有礼礼原本鲜活的生命与纯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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