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金蟾童子(四)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上官智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包,轻轻打开后,双手奉上。蒋岛主命小童接过来看时,果然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一对白壁。原来,上岛时献给郑泰的玲珑宝塔是另备之物,并不在礼单中。
李道隆读罢信笺,肃然说道:“多谢杨公爷厚爱,我等兄弟感激得很。所谓‘无功不受禄’,杨公爷如有所命,我等兄弟若力所能及,自当不敢推辞!”
杨冲一听,便知李道隆等人不愿与大金官府往来,有意撇清,不肯受这份情义,便笑道:“李老前辈不必过谦,家父仅仅是仰慕诸位高人而已,并无他求!”
李道隆略一躬身,抱拳说道:“如此甚好。请杨公子代我等兄弟问杨公爷的安,他日有暇一定登门拜遏!”
杨冲笑道:“多谢李老前辈记挂家父,晚辈一定如实转告!”
肖朝天一抱拳道:“杨公子原来是大金国戚,肖某有眼无珠,一路上倒是唐突了!”
杨冲笑道:“肖大哥见外了,醉仙楼拔刀相助,小弟感激得紧!你如此说,倒令小弟心里着实不安!”
众人正说着,有小童进来禀道:“师父,河东十二侠已到了!”说着,向蒋岛主递上名帖。
蒋岛主接过名帖,见上面说道:
“河东十二侠苏青云、宗睿、韩昌、韩盛、韩熙、欧阳宏、程素英、郭乾鹤、吕绅、何庚、谭青青、谭盈盈等拜过杨妃屿五友高人阁下!”
李道隆捋捋长须,微微笑道:“二弟,怕是已有多年未见苏大侠、宗大侠了。我等快出厅去迎接!”
蒋岛主点点头,说道:“不错,大哥所言极是。杨公子、肖壮士、上官先生、公孙先生,我等众人都去外面看看如何?”说毕,领着众人,随着李道隆迎出聚义厅来。
早见一众人等迎面而来,个个做游侠打扮,身携兵刃,威风凛凛。其中有三个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当中两个约莫十七八岁,身形妙曼,长相甜美;另一位看起来大概四十上下,微微发福,端庄秀丽。另外几位男子,或老或少,或俊或丑,一时难以细表。前面左首里一位老者,年纪约在六十上下,满脸怒相,手提宝刀,杀气腾腾。他右侧那老者,年纪比他稍大些,须长及胸,慈眉善目,早迎上前来,抱拳笑道:“李兄、蒋兄,别来无恙乎?小弟这里拜过了!”
李道隆与蒋岛主抱拳笑道:“苏大侠不必客气!我等兄弟想念诸位得紧!”说着,又向提刀老者笑道:“宗大侠,多年未见,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令兄弟们欣慰得很!”那提刀老者也抱拳笑道:“哪里哪里!李兄、蒋兄一向安好!”众人说着,又与杨冲、肖朝天等人一一见过,互通姓名,免不了一阵寒暄。
原来,提刀老者便是宗睿,长须老者乃是苏青云;那两位年轻女子分别是谭青青和谭盈盈姐妹二人,中年女子则是“千手母夜叉”程素英。
众人说着,不过一阵儿工夫,北海派的漠上鹏、万商帮的史帮主、灵蛇帮的冷帮主先后奉上名帖,率领门人弟子,陆续来到。又过不久,忽听不远处有人喊道:“肖兄弟,你也在这里么?”
肖朝天顺声望去,只见一位眉目清秀的中年汉子和两位俊秀少年向这边缓缓走来,不由得又惊又喜,忙呼道:“陆大哥,原来是你!”原来,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玉淑剑派白亭宇的师弟陆秀文;他身旁的那两位俊秀少年一个是白亭宇的大徒弟宋林,另一个便是在醉仙楼被独臂道人掳走的白运翔。
白运翔见了肖朝天,心里一酸,嗫嚅道:“肖叔叔,我娘亲被人给害死了!......”肖朝天大吃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主母好端端的,是为何人所害?”白运翔哽咽几声,摇头道:“娘亲死得蹊跷,凶手是谁,一时竟难以得知!”
陆秀文双眉紧锁,叹口气道:“大嫂是被人一掌打死的!哎,我白师兄为此很是伤心,整日里茶饭不思,郁郁寡欢。他不愿再见外人,故而命我护送运翔来赴百鲜宴!”
原来,独臂道人把白运翔掳走之后,一路向南而来。天明时分,进入一片森林。独臂道人将白运翔往枯草丛上一扔,自己靠在树旁,“呼呼”便睡。
白运翔想了想,便道:“叶老道长,你掳了我来,有什么用处?你一定是想将我作为人质,以此来要挟我爹爹,对么?可是我爹爹性情耿直,断然不会受你胁迫的!你还是放了我去吧?”
那独臂道人兀自睡去,并不理他,只一会儿工夫,便鼾声如雷。白运翔奈何他不得,虽浑身疲惫,但心乱如麻,只是睡不着;便一边寻思如何脱身,一边眯起眼假寐。
正此时,忽有一物从树上掉下,“通”一声恰好落在独臂道人身旁。那独臂道人大吃一惊,一纵身跃了起来,喝道:“谁在这里?”
话音未落,早见一人跳下树来,笑道:“你这老道人睡起觉来就似一头猪,‘哼哧哼哧’直打酣,吵得老子睡不好,老子另寻个睡觉的地儿去!”说着,伸手便要去捡那落在地上的物什。
白运翔细细一看,那物什原来是一本用上等锦帛包裹着的书籍,看上去似乎十分珍贵。抬头去看那人时,原来不过二十出头,却生得尖嘴猴腮,形容猥琐。
独臂道人听了那人的话,早气得脸色泛黑,青筋暴起。他走上前一步,伸脚踏在那物什上,怒喝道:“你是哪里来的蟊贼,怎生就这副德行?惊了你家道爷的驾,不赶紧跪倒在道爷面前磕头赔礼,还敢在此口出狂言么?”
那人见了,哈哈笑道:“老子在树上熟睡,是道爷你打酣在前,先惊醒了老子;老子身上的东西掉下来,又惊到了道爷你。你可说明白了,是不是这么回事?老子也恨爹娘没生我一副俊模样,可不知这相貌与德行有何关系?至于道爷说老子是蟊贼,那你只算说对了这么一半!”他说得明白,独臂道人自是“道爷”,他也照旧是“老子”。言语虽粗,却也甚合情理。
独臂道人见此人言语无赖,不禁一愣,继而冷冷问道:“你既是蟊贼,便不是好人,这难道还有错么?”
那人并不恼怒,继续笑道:“老子身为蟊贼,飞檐走壁,盗取钱物,自是常事。只是你就不曾闻‘盗亦有道’这句话么?”
独臂道人冷笑道:“却不知你这贼人有何有道之处?愿闻其详!”

那蟊贼后退几步,笑道:“老子平生只偷过奸商狗官,却从不曾侵扰寻常百姓。这难道不是‘盗亦有盗’么?你看,你脚下这本《二帝遗诏》便是狗官通敌的证物!今天晚上,我在两淮安抚使尤辉家的梁间潜伏,亲耳听见他说要送这《二帝遗诏》给金狗,这还会有假么?”
独臂道人拾起那物什来一看,果然是一本书籍,封面曰:“二帝遗诏”。随便翻开一页来看时,里面大约说道:“金人不尚孔孟之道,以至于父子相残、兄妹伦媾;我宋朝士大夫之流饱读经纶,却也寡廉鲜耻、毫无气节,竟至于勾通敌国,戕害同胞。此所以陷朕父子于蛮夷之地之第十二失也。”
(作者注:北宋末年,金兵南侵,势不可挡,宋徽宗急忙传位给儿子宋钦宗。不久,金兵攻破汴梁(汴梁,即今开封),掳走徽宗、钦宗两个皇帝,以及妃子大臣几千人。北宋自此宣告灭亡,是为靖康之变。徽宗、钦宗两个亡国之君被金兵囚禁在五国城,受尽凌辱。金朝皇帝封徽宗为昏德公,封钦宗为昏德侯,命二人披上鲜血横流的羊皮,又让二人祭告金朝宗庙。二帝又愤又悔,疾笔著成《二帝遗诏》以为后世之鉴。)
独臂道人不再往下看,冷笑道:“两淮安抚使尤辉尤大人为官清正,乃我大宋之良将。你一个鸡鸣狗盗之辈,怎敢污蔑朝廷命官?”
正此时,忽听有人在背后哈哈笑道:“那老道人此言差矣!这狗官欺世盗名,自然有他的障眼法。要不然,他又如何能做得住这两淮安抚使之位?”
早听那蟊贼笑道:“韩三哥、韩四哥、韩五哥,你们来得正好!这老道人要与我为难,不肯还我《二帝遗诏》呢!”
独臂道人回头一看,见是三位中年汉子,都做一样打扮,短衫短褂,手里提刀。当中一位红脸汉子笑道:“何庚贤弟,大伙儿在前面山坳里等你,总不见你来,苏大哥便叫我哥三个来寻你呢!”听那声音,适才说话者便是此人无疑。
那名叫何庚的蟊贼轻轻一纵,早迎过来笑道:“这老道人真难缠,老子实在脱不了身!”前面的矮个汉子步伐迅疾,已跃到独臂道人跟前,惊道:“叶道长,原来是你!幸会幸会!”
独臂道人细细一看,认得那三人是“河东十二侠”中的“韩氏三雄”:红脸的是韩昌,矮个的是韩盛,另一位虬髯汉子是韩熙。独臂道人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原来是‘河东十二侠’中的‘韩氏三雄’到了!谅这贼眉鼠眼的汉子跟你们必是一伙的吧?”
那何庚原本不认识独臂道人,听韩盛唤他“叶道长”,便笑道:“叶道爷哪里话,老子人称‘夜行侠’,在‘河东十二侠’中排行第十!”
原来,“河东十二侠”这个名头是近几年来才在江湖上流传开的。这其中,郭乾鹤、吕绅、何庚、谭青青、谭盈盈五人因是后起之秀,年纪既轻、出道不久,是以名声稍逊于苏青云、宗睿、韩昌、韩盛、韩熙、欧阳宏、程素英等人。那何庚不过二十一二岁,当独臂道人开始行走江湖之时,他还没出世呢!独臂道人如何认得他?他虽听说过独臂道人之名,但终究没有见过其人真面目。是以,两人实是初次相逢。
韩盛笑道:“我何庚兄弟便是这脾性,请叶道长莫怪!”这“韩氏三雄”师从宗睿,个个武功高强,刀法精熟。别看这韩盛是个矮个,要说起兄弟三人中武功最强者,却偏偏非他莫属。他武功最强,为人却又最是谦恭、谨慎。
独臂道人冷冷说道:“原以为‘河东十二侠’都是光明磊落之人,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谁又想得到竟是一帮鸡鸣狗盗之辈!”语含讥刺,辛辣无比。
韩熙是个暴躁汉子,早跳出来怒道:“叶至善,你这牛鼻子,竟敢侮辱我‘河东十二侠’?你莫不是想讨教几招么?”
何庚巴不得“韩氏三雄”与独臂道人大打一场,便附和道:“韩五哥说得没错,这老道人浑没将老子......没将我‘河东十二侠’放在眼里!”
韩昌是个省事的,急忙喝道:“三弟,不得对叶道长无礼!”转头又道:“叶道长,今日我等与阁下发生争执,重属误会!还望叶老道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海涵一二,还我何贤弟那《二帝遗诏》如何?”
独臂道人突然哈哈笑道:“这物什并不是你‘河东十二侠’之物,说什么还你何贤弟还是何大哥?这物什就归了我吧!”说话间,掷到白运翔怀里,说道:“贤侄,你且先将此物收起来!”白运翔动弹不得,见那物什正落在自己怀中,便低声嘟囔道:“要这劳什子有何用处?定是你这老道故意刁难人家!”
何庚一见,急坏了,叫道:“不可不可,此物原是我郭八哥呈给朝廷之物;这狗官却要送于金人。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狗官手里弄到的!”
独臂道人哈哈笑道:“那尤大人失了这《二帝遗诏》,便是朝廷的损失,这才是‘不可不可’呢!道爷我云游四海,还从未听说过这蟊贼丢了赃物也有什么‘可’抑或‘不可’的!”
韩昌见这情状,知道独臂道人是有意为难何庚,不由得哈哈笑道:“何贤弟,郭兄弟说过:‘只要此物没落在金狗手里也就是了’。既然叶道长喜欢此物,就送与他去吧!咱们快走,莫让苏大哥久等了!”说着,与韩盛、韩熙三人一个燕子翻身,早走远了。
何庚呼道:“韩三哥等等我!”也追了下去,回头说道:“老道人后会有期!他日老子一定讨教你的高招!”说话间,施展轻功,“飕飕”几下,已逝在密林深处。
白运翔见三人走远,心道,料这几位一定是把我当成了独臂道人的徒属之流,是以并不理我。这下他们走了,却不知如何脱身?正想着,忽听得远处有个声音传来:“独臂道人,留下那孩子!”。白运翔不禁打了个冷战,原来那声音时而凄楚难听,时而婉转宜人,与昨日在雪地里听到的栗悚之语一般无二。
果然,只瞬间工夫,那白衣魔女已缓缓飘来。独臂道人脸色陡变,喝道:“柳巫云,是你么?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我的徒儿武湘可是你害死的么?”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