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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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晚上,下晚自习做值日的时候,我才明白夏添为何一整天都在朝我摇头叹息。
“……老师他们说要……开除……你……”夏添俯下身,终于告诉了我折磨了她一整天的不幸的消息。
我倒吸一口凉气,半信半疑,“……为什么啊?……”
原来,问题就发生在那天夏添离家出走后的第三天早上。我自以为尽职尽责把她送到家门口,开门的是夏添的母亲,她见着我怔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当面是什么也没说,可是周一便到学校,向学校告了状,一口咬定我引诱她家女儿离家出走,变得性格放纵不好好学习。她斥责学校管教不严,强烈要求对我做出惩罚,还把夏添的日记给老师看了……办公室里一大圈人听得仔仔细细,在场的每一位学生都认为毋庸置疑的,我要被学校开除了。
感谢命运吧,它给了我一个被愚弄的机会,做了一回东郭先生。我心里少不了怨气,可这并不是夏添的错,我轻描淡写地说:“开不开除的无所谓。大不了我换个学校复读去,还得是优等生。”我嘴里这么犟着,希望可以让夏添不用为我担心,也不用为我自责。心里却想,如果真是被开除了,我一定会舍不得夏添。
我要被开除的事情在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我这下可真成为这个学校的传奇人物了。市嘉才新建两年,历史很短,我算得上是史无前例的反面教材。我这个“明星”每天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令我对黑板上老师留的那些作业只能淡淡的付之一笑,根本没有完成它们的**。也许唯一的出路,真的就是换一个学校。换个新环境也许我还能够振作起来吧。
回到教室,我提起笔展开日记本写道:“学校,似乎从来都是我们少年的另一个‘监狱’。手段五花八门,心机用尽,充其量无非就是能把我们料理得服服帖帖,成为应试教育,规范式教学的‘奴隶’。成为老师和家长的‘杰作’。应试教育像一把无情的剑,一剑劈下去,不管是头是腰还是脚趾甲,是死是活还是刚刚受一点惊吓都只能听天由命了。教学的宗旨和理念就不能人性化一点?就不能尊崇生命发展的自然规律?尊重青春的特质?我恐怕没有机会等到那一天了,或许我的孙子或者孙子的孙子能赶上……”
“开除开除开除”,这俩字像一堆无聊的苍蝇,每天在我身旁“嗡嗡嗡”地叫。
我却一直也没接到学校要开除我的决定。
不过,老师确实不再和我较劲了,我学习态度就是再差,老师也爱答不理的了……
上着课,我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上帝把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我站在一家网吧门口,看看手里给老妈买药的两百块钱,又看看网吧落地式窗户里传来电脑屏幕上的厮杀场面,然后我像个僵尸缓缓地走进网吧……半个小时以后,我的手机铃声似乎被调成了震动,像是吓人的地震,手机上显示着我不敢面对的两个字——老妈……我什么也不顾了,直玩到了第二天天亮。接下来我得到了全部游戏中最好的整整一套的装备。

……然而回到家,老妈的身体也凉了。惨白的面颊上,泪水还没有干,手里死死地握着我小时候的照片……
我“啊”的一声惊叫,从座位上蹿了起来,敲鼓般跳动的心脏,让我感到窒息的可怕,紧张的窒息和将要死亡的窒息一样吗?!这个梦太可怕了……
“尚海……你干什么!啊?!”
“老师,对不起,我做噩梦了。”
“那你继续梦,别影响其他同学……”
……
是的,学校已经对我这位曾经学习优异的学生绝望了,这就是现在学校对我的态度。只要不打扰别人,可能我死了也没有人管我,更何况是我学习不学习的事情了。
我无奈地趴在课桌上,继续回味着噩梦……我的大脑似乎在作弄我,我又想到一个可怕的绝笔,我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的……前一阵轰动一时因为上网成瘾因而跳楼的初中生张潇艺的绝笔:
我是个垃圾,真正的垃圾,什么都干不好的垃圾,我崇拜的是守望者,他让我有了一种快乐的感觉。我还有很多亲人,他们虽然骂过我,打过我,可我知道他们对我是最好的,我还有许多教师,他们都是最好的。
可有什么用啊,我是个垃圾,光会叫他们失望。哎,虽说人生都有闪光点,可我的那些,都少得可怜,我什么事情都干不好。我立下的誓言有很多都完不成。圣诞节过去了,我很快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相信会有天堂和地狱的。来世如果我还是人,我相信我一定是最好的孩子!
我叹口气,想想自己和他真是同病相怜。守望者吗?我觉得守望者的力量太差了,我还是喜欢山丘之王。我无法离开这个世界,因为我的本能告诉我,如果我离开这个世界了,我老妈受到的打击将是不堪设想的。我不知道她一激动会做出什么事,我不敢往下想,也不愿意想。
我暗暗地下决心,以后克制自己少上网,有我心爱的女孩喜欢我,我不想让老妈太痛心,更不想让那么多的亲朋好友担忧。我又不是不能自主,我的自立能力很强的呀,我从五岁就动手做饭了,从小学一年级就没人接送过,而且也从没人督促我的作业和我的成绩,我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呀。我能自制的啊。
整个姥姥家家族的后辈里,我是最大的,每年一回老家,小我一两岁的小弟弟小妹妹都是拿我当偶像,当榜样。放了暑假以后的家长都有个习惯,只要见着小孩就要用不知道关心还是使坏的口气问:“小朋友,你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呀?班里排多少名啊?”这个问题我从小没有回避过,我甚至渴望有人这么问我。我每次的回答都能换来许多羡慕的眼神和长辈们的咂舌声,欷歔声,“我是全班第一,语文和英语满分……”我似乎已经成为姥姥家家族未来的希望,我也希望以后负起家族的重任。但,这些现在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我又一次半寐半醒地趴在桌子上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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