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堵在胸口的积血吐出，凯瑞斯觉得连呼吸也变得轻松许多他缓缓睁开眼睛，艾维娜那张精致出尘的面孔随即映入眼中。
“过来，娜娜，到我身……咳、咳、咳……”还未说完，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凯瑞斯的话。
黑袍人这次的话音有别于以往的低沉沙哑，而是一把宽厚圆润的声音。声音传入几人耳中，方澜正自惊讶语声有异，怀疑是否认错人的时候，艾维娜却被这短短几个字震撼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那是老师的声音？！！
艾维娜此刻的表情就如同她的心情，三分惊讶中透着两分怀疑、还有一分掩饰不住的期待。复杂的心情让她走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看着艾维娜一副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的模样，凯瑞斯不禁在心底微微一笑，举起颤巍巍的右手伸向他自己的面前。不过一会工夫，他已经衰弱到连举起手也是十分困难的地步。
头罩被揭开，一张平凡而对艾维娜来说却熟悉无比的面孔出现在几人眼前。嘴角上依然留着还没干涸的血迹，双唇泛白，脸上的皱折似乎不比道格稍少，一头灰白的头发暗淡无光，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只有那双含着如同慈父看向女儿的殷切目光中，还微微地散发出几丝生命的光彩。
教导和养育自己长达十六年的导师，眼下却是如此一番凄凉景象，那一声声低沉的咳喘声好似针刺般扎在艾维娜的心头。她再也抑制不住奔流而下的泪水，口中发出杜鹃泣血般的一声哀吟，飞也似的扑倒在凯瑞斯的面前。
“老师……”后面的话已经无法说出口，只剩下哀伤的哽咽。
艾维娜这么伤心，是因为她已经看出来，凯瑞斯的伤势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自己与之分开不过三年，那时的老师还是一副精神奕奕风度翩翩的模样。光洁平整的面部皮肤连一些青春少艾的女子也为之羡慕不已，可如今却皱得如同千年老树皮。满头乌丝象是结了霜的枯草叶，如果不是生命力即将油尽灯枯，以老师的灵力修为，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凯瑞斯艰难地挪动一下身体，感觉全身气力一丝丝地从体内抽离，他也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不过从他眼里流露出的留恋，并不是为了这个世界，而是为眼前他最得意的学生——艾维娜。或者用“养女”来称呼这个自己养育了十六年的女孩，更合他的心意。从十九年前在一个被魔族袭击的村落中捡到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丫头开始，他就不知不觉扮演起一位亦师亦父的角色。如今，倾注他所有疼爱和关怀的丑小鸭，终于蜕变成美丽的天鹅，还在他就要逝去的一刻伴在自己身旁，这足以让他欣慰和瞑目。
轻轻抚摩着那头熟悉的酒红色长发，手指尖清晰的传来顺滑的感觉，凯瑞斯强行压下冲到喉间的逆血，用一种夹杂着慈爱却无比虚弱的语调缓缓说道：“能、能在这个时候看见你，真、真、真的很好……，你长大了，也变得更加漂亮，当初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几乎没认出来。幸好那一箭没射中你，呵……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的话，在他转头的一瞬间，鲜血又一次从嘴边喷涌出来，一小部分洒落在艾维娜的身上，留下十几处如盛开的梅花般印痕。
“老师，您不要……”艾维娜的话被凯瑞斯摇头打断，胸前的衣襟湿湿腻腻，半干的、新鲜的血迹混成一片。
“现在不说，以后都没机会再说了。咳……，不要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我要尽量把我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你，这很重要。”语气孱弱，却透着不容否定的意味。艾维娜抹掉眼泪，乖巧地点点头。她俯下还在微微颤动的肩头，尽量让自己的耳朵靠近凯瑞斯嘴边，以便可以清楚的听到对方的话语，这样做也能为凯瑞斯少许节约点所剩无几的气力。
“没到这里之前，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在三年多前突然失踪。现在看来，我不用多作解释，你应该已经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跟你来到此处不同，我到达凡间界的时间是在两百多年前。不用惊讶，科克洛普斯到达这里甚至是在六百多年前，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将要面临的对手有多可怕了吧？六百多年的修炼，哪怕凡间界的界元力再稀薄，也足以让他将魔力的层次提高到破坏级顶峰的程度，相当于灵力征服级的顶峰阶段。这是我在没多久以前发现的，为此，我赔上了自己这条命。我想，这个层次的力量在凡间界来说，应该是最高的临界点。哦，忘记告诉你，科克洛普斯原来的名字叫作：贾尔达文。”
听到这里，艾维娜充满悲切的脸上浮起一抹不可思议的表情。贾尔达文，这个名字，在珍摩尔可是无人不知。并不是因为他强大，而是因为，他是一个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也毫无惧色的勇敢战士，也是混乱的空间通道出现在珍摩尔之后，第一个已知的被吞噬者！
凯瑞斯的话已经完全吸引住艾维娜的心神，虽然有些疑问，但她并没有马上提出来。她知道，现在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至关重要的，她得让他说完。
“很惊讶吧？他曾经是我们中的一员，勇猛而优秀的灵界战士，他的名字至今仍然刻在珍摩尔的英雄石碑之上！不过没人知道他在通道里遇到了什么，他的一身灵力已经彻底变成魔力，曾经那颗正直的心也被和邪恶吞噬。”说到这里，凯瑞斯稍微调整呼吸，他没有意识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居然没有被咯血打断，反而越说越有精神。这种回光返照的征状让艾维娜暗自焦急，却也无法可想。
凯瑞斯继续道：“不管如何，他改变的不止是他的名字。据我所知，他来到这里后就一直在进行一项可怕的计划——用尽一切手段，挑起生活在凡间界里凡人们的争端。在凡人历史中，有很多次伤亡惨重的事件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你知道吗？人死前一刻，灵魂并不会马上消散，用特殊的方法可以收集亡者的灵魂力量。而他要借用这种力量打开一个通道，那不是普通的通道，而是地狱界直接通向凡间界的通道！”
“不可能！”艾维娜一声惊呼，双手掩在嘴上，眼神里除了震惊再无其它。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孩子，事实上，经过这么多年的谋划和准备，他已经成功在望。”凯瑞斯平静地看着艾维娜，脸上满是慈爱和希冀。
“可这样做是违背规则的！他不怕界律者的制裁吗？”
“界律者？有人知道他在哪吗？自从万年前那场灵界与地狱界的战争结束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事实上，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已经陨落！连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么多空间通道凭空出现在各界？无序而凌乱，正意味着空间秩序的溃散。如果不是因为失去掌控，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吗？这样岂不正是‘界律者已经不存在’的最好证明？”凯瑞斯毫不犹豫的击碎艾维娜的希望，他一定要让她知道，眼下的情况，只能依靠她自己的力量去挽救，根本不能冀望于一个上万年都没出现过的人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管是谁，把命运交托在别人手上，这并不是明智之举。
界律者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消息虽然未经证实，但是看着老师言之凿凿的模样和他话里所叙述的种种迹象，都让艾维娜不得不心生疑虑。
也许，真如老师所说，界律者已经陨落……横在灵界和地狱界以及凡间界之间最大的屏障终于消失，或者，这对于一些素来怀有野心的家伙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也许战争不可避免，而且很快就会波及所有的主界、子界，宁静了数千年的生活将不复存在。艾维娜的脑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血与火交织的残酷景象。
她感觉全身力气在瞬间被抽干，一下子跌坐在松软的铺满落叶的地上。眼角闪进一条人影，方澜略带关怀和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帘，艾维娜心头一动，小嘴微张却没有出声。
凯瑞斯的话声再次传来，“先不要想那么多，目前最重要的是阻止贾尔达文，也就是现在的科克洛普斯的疯狂举动。一旦凡间界落到地狱那帮魔王的手中，依仗着大量唾手可得的灵魂力量，灵界根本抵挡不住地狱的侵袭！到时候，覆灭的不仅仅只是凡间界。我算过时间，还有八个小时左右，科克洛普斯就要进行通道开启。如果通道被打开，除了界律者亲临，结果将无法改变！所以，在那之前，请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顺着我来的方向一直过去，你可以找到一座古堡，凭你的灵力修为应该可以轻易的感应出里面蕴藏的邪恶力量，而不至于弄错地方。去吧！快去！”一口气说完，凯瑞斯感到一阵深深地疲惫袭上脑中。他努力摇头，制止正想给他帮助的艾维娜，尽力睁大眼睛看着那张挂满悲伤和依恋的精致面庞，嘴角浮起一丝带着艰涩的欣慰笑意。
“伤心，留在一切结束以后，现在，你没有太多时间。原本，我还想为你挑选一位优秀的可以让你托付终生的男子，像嫁女儿那样为你操办婚事。看着你能够拥有美满的家庭，可以跟自己心爱的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是我抚养你以来唯一的愿望。可惜，这些，我、我、我做不到了，咳……咳……，对、对不……”最后一个字还未从嘴中吐出，几声急促的呼吸过后，凯瑞斯仿佛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阖然长逝。
极力压制的呜咽声，从艾维娜趴伏在凯瑞斯胸前的头下传出，剧烈的双肩深深出卖了她充满无尽悲伤的内心。空气里散发着一种令人悲怆至极的气息，感染了旁边的方澜，连一惯多嘴的潇洒也静静伫立原地，没有发出半点声息。没心没肺者如他，也从眼前的气氛中体悟到一丝凄哀与苍凉。
方澜缓缓走到艾维娜身后，刚才那番交谈，他一字未漏。不管曾经多么厌恶凯瑞斯，在得知真相之后，换来的，只有无限敬重。那是养育并孜孜教导艾维娜的仁慈长者，是面对邪恶凛然抗挣，且为之献身的无畏战士，所以，他对着气息全无的凯瑞斯遗体深深躬身，献上诚挚一礼。
弯下腰去，轻轻将手塔在心爱女子的后背，从那伴着抽泣不停耸动的身躯上，感受到她心中的悲哀，方澜一阵心痛。教养自己多年的严师慈父，在异界相逢的一刻，却又是天人永隔的一刻，换做谁也不能泰然接受。
时间顺着林里的风轻柔地流淌，带走了黑夜，却带不走心中的愁思。天色微光的时候，艾维娜终于停止哭泣，不是不悲伤，而是将它掩藏在心底。就如凯瑞斯所说，伤心，应当留在一切结束之后。
在艾维娜几乎是乞求的眼神下，方澜终于还是让步，由她独立完成凯瑞斯的安葬事宜。艾维娜的执着并不是排斥，她仅仅想要对凯瑞斯尽到一个学生，一个女儿的最后心意，哪怕这一切是她到现在也不愿意面对的。
一块宽而平整的新鲜木板竖立在微微隆起的土堆前，上面用手指刻划出短短十来个方澜从未见过的文字。艾维娜站在亲手堆砌起的坟前，任凭风将衣角和发丝吹起，左手靠在前胸，手里捏着一块晶莹的小石头，那是她一直戴着的小饰物，方澜曾经见过多次。而右手则轻轻放在充作墓碑的木板上端，低头喃喃念颂着什么。声音太低，以至于站在不远处的方澜和潇洒根本听不清。
稍顷，艾维娜收回手，又深深看一眼埋藏着凯瑞斯身体的土地，缓缓吸进一口气说道：“好了，我们出发吧。目标，古堡！”
回到单位宿舍了,终于可以正常更新。因为家里装修一半，没办法写稿和发布，所以这个年等于浪费七天时间，万分抱歉。后面会正常更新，七天量我会逐渐尽量补上。
另祝各位关注本书的朋友在新的一年中，心想事成，财源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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