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大人盼种田,细娃望过年.一点不假,学校邻居罗嫂的三个小孩脸上早挂上了节日的喜悦.
罗嫂是我的邻居,在这里我工作了八年,在我的记忆里,罗嫂家几乎没有杀过年猪.
一九七五年的新年又快到了,罗嫂家过年肉还无着落,好在政府还没有忘记这些贫困的社员.公社通知:凡没有杀猪的社员.,每人供应一斤肉,罗嫂家五口人,就有五斤肉.
喜讯又带来了忧虑,五斤肉只是肉票,那卖肉的三元二角钱又从何来呢?过了时间肉票要作废.天无绝人之路.罗嫂打听到供销社收购红刺根(一种中药材)全家动员,五口人利用晚早就去寻找红刺根,整整奔波了一个月,才把五斤肉钱找到手.
这里居住的是土家族,称得上正宗的.钱姓的有一个风俗,他们过年要提前一天,是腊月二十九晚上,凌晨四五点钟吃过年饭,吃完刚天亮,才开财门(大门).据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有几百年历史了.
腊月二十九晚上，寒风习习。罗嫂家早忙开了，破旧的房子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小孩早把火炉的格兜火烧得旺旺的。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吗？在房子四周还照满了松枝灯火，一股股裹着松香味的浓烟弥漫了整个低垂的夜空，浸透了整个山寨。
多月没吃肉的小孩子，知道今晚过年有肉吃，高兴得手舞足蹈。
罗嫂正在忙年饭，她打算五斤肉留一部分，或许怕有个把人客来，但他男人说：“不吃就不吃，要吃也得让小孩吃个痛快，全部弄起，是过年嘛！”
大约凌晨四点，我被他们吃团年饭的欢笑声惊醒了，知道钱家开始在吃年饭。这个民俗多么落后啊！这么深更半夜吃什么年饭？腊月三十的黎明到了，我怀着好奇心，就过钱家去看看，也了解了解土家人过年的风俗。
我慢步过去，吃年饭早结束了，只见罗嫂一个人在扫地，眼睛红猩猩的，其他的人都东倒西歪躺在火炉边睡了，罗嫂说，他们都一夜没睡。
中午时分，罗嫂心急火燎地跑到我门口问：“李老师有止泻的药吗？”
“谁病了？”
“一家人都吃糟了，都喊肚子痛，又拉肚子。老大一上午就拉了七、八次”。
我赶忙翻箱倒柜找药，在一个抽屉里才找到四片止痢片，罗嫂拿着药就急匆匆地走了。这里离公社卫生院有二十多里山路，再说他们也没有钱去看病啊？罗嫂吃肉少点，泻得轻点，又急忙去找大队赤脚医生。医生给她介绍了一种草药可以止泻。罗嫂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去找草药去了。
大年三十日除夕到了，夜风已浸透了山寨，山寨显得特别宁静，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
远亲不如近邻。我想去看看罗嫂家的情况，刚迈进屋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药味。罗嫂正在用大鼎罐熬草药。她男人倒在一条长凳子上烤火，见我去了，有气无力地坐起来，叫我坐。三个小孩泻得更厉害，一天功夫，一个个眼睛都落了窝。东倒西歪地躺在椅子上烤火，呻吟着。我去了，他们都是我的学生，连叫老师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个个用落窝了眼睛盯着我。
“李老师，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想小孩多久没吃肉，过年嘛，让他们吃个痛快，没想到弄到这个田地”。罗嫂的男人后悔地说。
“不要紧，不要急。这里由于胃肠一时承受不起过量的油腻而引起了腹泻。只要止住了，就没问题了。”我安慰着他们。
我在他们家烤了一歇火，见他们个个打不精神，没精神说话，大约晚上八点钟，就离开了他家。
回校的路上，我心一直在隐隐作痛，多么可怜啊！原本过年想快乐一下，却弄到了如此地步！我推开了房门，妻子抱着孩子已睡了。
年三十啊，这是一个叫我一生难忘的年三十哟！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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