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我调到了一所区中学任教。
一天，学校通知：全体教职员工到区委大礼堂听重要报告，一个都不准缺席、迟到，否则，后果自负。
八点整，区委大礼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区直机关干部。这次会议火药味很浓，说要用继续革命的理论、无产阶级的手段，狠抓机关作风建设，所以没有一个人敢缺席、迟到。
第一个发言的是区委罗书记，他报告的宗旨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迎接农业学大寨的新**。他说，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而是越来越好，具体表现如今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来印证大好形势的诗句，我还是记忆犹新。
第二个发言的是管区直机关的王书记，他开头也说了一通形势大好的话，再讲具体的工作安排。他代表区委重申五不准：不准开放农贸市场，不准生猪交易，不准社员上街赶集，不准机关单位上街采购蔬菜……
正说到“不准机关单位上街采购蔬菜”时，供销社一位吃了豹子胆的军队转业干部谢某，在下面问了一句：“机关干部没有蔬菜吃，怎么办？”
王书记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青一块紫一块，再仔细定睛一看，见问话的是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转业干部谢某时，就强忍怒火，没有直接点名批评。他放低了声音：“有人在下面发牢骚，说没有菜吃怎么办。怎么办？”略停了片刻，王书记声音又提高了八度：“怎么办？什么叫革命？革命就是吃苦！当年红军长征有菜吃吗？当年八路军打鬼子有菜吃吗？当年志愿军在上甘岭打美国佬有菜吃吗？”王书记越讲越激昂，越讲越义正词严。他清了一下嗓门又继续说：“没有蔬菜吃怎么办？我代表区委号召革命干部，**员带头喝米汤，把米汤当菜。”
这时，会场就像沸腾的水一样闹开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散会了。革命干部带头喝米汤的号令仿佛还在礼堂里回响。回到学校，校长给学校炊事员传达了区委指示。炊事员说：“今天的米汤喂猪了，只有明天再留给老师喝，不过，校长，我得先声明一句，这个猪我可喂不好了，连一点米汤都让人给抢了。”
校长没有做任何表态，正低着头准备走，又被炊事员叫住了：“校长，真的光用米汤做菜，不买点菜，行吗？”
校长思考了片刻说：“不能到菜市场去买，若被区委领导看见了，就不得了，要以破坏农业学大寨论处。”“那怎么办？”“你没长脑袋，你偷偷到半路上或社员家串门子搞一点菜嘛！”“那样，价格肯定贵点。”“贵点就贵点，没有法，逼上梁山。”校长说后，就匆匆地走了。
炊事员准备要去串乡找菜，他心里直嘀咕：“这是怎么回事？连菜都不准买，这是哪里来的王法？”
一九九九年五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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