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姨好，阿棠，阿赏，我来了。”傅筱竹清脆的声音在她看清屋里的人之前，就响了起来。
妈妈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女孩子。
待傅筱竹走进门来，看到屋里还有这么多人，不禁愣住了。倒是她身后的谷流连，落落大方，打着哈欠走到沙发前，不请自坐，还拿起桌上的苹果，抛着玩。
“你来了啊。”哥哥连忙走下楼梯，走过去拉住傅筱竹的手，把她带到爸妈面前，说道，“爸，妈，她叫傅筱竹，是我的女朋友。今天是阿赏生日，我不知道她也叫了筱竹来，我本打算过几天再正式带她来看你们的。”
“叔叔好，阿姨好。”傅筱竹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妈妈和爸爸对视了一眼，再看看一旁低头坐着的甄闻，又看了看我，然后又把傅筱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仿佛才敢相信这个女人才是我未来的嫂子。
“坐吧。”妈妈对她的态度明显没有对甄闻的亲切。
“这位是……”妈妈看着谷流连问道。
傅筱竹抢着答道：“他叫谷流连，是我的青梅竹马。”
“哦。”妈妈拉起甄闻的手，说道，“这是甄闻，是阿棠的青梅竹马，名牌大学医科研究生毕业，现在是咱们这里最大那家医院的外科主治医。”
妈妈像是在示威一样。可以看出她更喜欢甄闻，而不是傅筱竹。
傅筱竹睁大了眼睛，看了甄闻好一会儿。
哥哥替傅筱竹说话道：“筱竹在一家公司上班，很受老板赏识。妈，我跟甄闻都四年没怎么来往了，你就不要再在筱竹面前说这些了。”
甄闻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无比。
“怎么，我喜欢小闻，把她当我干女儿也不行吗？”妈妈很少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话。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哥哥微微皱了皱眉头。
妈妈不再说话，但脸色变得很难看。
“今天虽然有外人在，可我还是要说，阿棠，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爸爸瞪起了眼睛。
哥哥把头扭到一边，也不说话。
没有人说话。
在我们家，爸爸是哥哥的克星，妈妈是爸爸的克星，我是他们三个的克星。此时，如果我再不出来说话，家里的气氛一定能闷死人。
“唉呀，怎么都6点了。饿死我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快吃饭吧，难道没有人像我一样饿吗？好歹我是今天的寿星，总得有人给我个面子吧。”
“好，我给你个面子。”谷流连站起来，率先推着我往饭厅走去。
爸爸妈妈哥哥甄闻傅筱竹也都站起来，很给我面子地坐到饭桌前。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让我食欲大振。妈妈不停往甄闻碗里夹菜，哥哥则不停往傅筱竹碗里夹菜。两个人气都没消，在故意斗气。唉，我喜欢的螃蟹，在我够不到的地方，就要被他们瓜分完了。突然，我的碗里多了一只螃蟹，竟然是谷流连帮我夹的。我以为他一直在埋头吃饭，没想到竟还能看出我想吃螃蟹。
我们两人相视一笑，不去管其他人，自顾自吃着饭。本以为我的饭量已经够大了，没想到吸血鬼一样瘦弱的谷流连，吃起饭来，不得不让我刮目相看。
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哥哥不小心弄脏了衣服，索性丢了筷子，去楼上换衣服，妈妈跟着他到了他的房间。
他们把门关上了，可我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跟小闻到底怎么了？上大学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妈，这不关你的事，别问了。”
“今天你非得把这事给我说清楚不可。我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个傅筱竹。你们小时候，我就跟小闻的妈妈说好了，我就要小闻当我的儿媳妇。”
“妈，我是铁了心要娶筱竹的，我已经向她求婚了，她答应了。”
“我不管，你告诉我，还喜欢小闻吗？”
“妈，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反正，我跟她是不可能了。”
“要是你还喜欢小闻，就跟傅筱竹断了联系。听妈的话，小闻是知根知底的人，傅筱竹要是知道了你是干什么的，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吗？她要是贪图咱们家的钱财，才答应嫁给你的呢？反正，对她，我就是不放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筱竹呢？你口口声声说甄闻是知根知底的人，那你知不知道，她读研的时候，跟她的导师是什么关系？她为了到大医院工作，可以爬上她导师的床。这种女人，我能要吗？”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其他人都不知道楼上那个房间里，进行着怎样的对话。只有我听到了，唉，为什么我的听力这么好？
不一会儿，妈妈和哥哥心平气和地从楼上下来，边走妈妈还边帮哥哥拉衣服，好像刚才的对话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就是我家人，善于伪装，虚伪无比，一家子都会说很高明的谎话。一辈子为了夺回那些所谓的端木家的宝物，忙碌奔波，做了很多违背道德的事。为什么世上会有我们这样一家子人？为什么我要为那些死物活着？
我突然很想离开这里，突然很想自己不姓端木。那此刻，我一定开开心心地读着大学，不会瘫痪，也不会自暴自弃，不会感觉到生命无聊，也不会感觉到自己伪善。
哥哥，你凭什么指责甄闻？你自己又比她好到哪里去呢？你的花心，谁能比得过？昨晚你抱着睡觉的不是甄闻吗？
妈妈，你凭什么信佛？难道你的双手没有沾染过别人的鲜血吗？你没有夜半闯入别人家偷过东西吗？那你还有什么资格让佛祖庇佑？
爸爸，你现在对妈妈好，又有什么用？你以前伤害她伤害得还不够吗？追逐于一个又一个女人中，挥金如土，现在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才想起来家中还有一个糟糠之妻吗？
而我，又凭什么指责你们？我自己还不是一样的。也许瘫痪就是我的报应。
我茫然的笑了笑，喝了一口汤。
妈妈和哥哥重新坐好，妈妈拿起筷子，给傅筱竹夹了一块排骨。“多吃点，你太瘦了，要养胖点。”妈妈还对她笑了笑。
傅筱竹愣住了。甄闻也愣住了。爸爸附和着妈妈说道：“对，以后想吃什么，就让阿棠带你去吃。”
从我的方向，正好看到哥哥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傅筱竹的手。饭桌上，只有谷流连没受影响，还在埋头苦吃，你这个吸血鬼般长相的男人，还真让我大跌眼镜。
哗啦一声响，甄闻猛地挪动椅子，站了起来。她的神色很复杂，慌张，委屈，不知所措。“我去拿蛋糕。”
她起身快步走到厨房。
“哥哥，我的生日蛋糕到底什么样子啊？”我故意开口说话，这样大家就会少注意些甄闻，可以让她多些独处的时间，整理思绪。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哥哥神色轻松了许多。
“跟去年的蛋糕像吗？”我继续问道。
哥哥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应该不像吧。”
“你是不是忘了我去年的蛋糕是什么样子了？还有，今年你要送我什么礼物？还是一条裙子吗？”
我此话一出，哥哥，爸爸和妈妈的脸色都骤然起了变化。我心里在笑，发疼地在笑，我果然是个变态啊，会问出这么变态的问题。
“阿赏，你……哥哥知道对不起你，可是……”哥哥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应该是懊悔混合着愤怒吧。
“阿赏，我以为你已经走出了那件事的阴影，一年了，何必旧事重提？况且还当着你朋友的面？不怕他们笑话你吗？”妈妈焦虑地看着我。
我睁大眼，故作无辜地望着妈妈，说道：“我只是在问我今年的生日礼物，没有别的意思啊？为什么你们要这么说？”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今天是阿赏20岁生日，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爸爸出来做和事佬。
“蛋糕来了。”甄闻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从厨房走了出来。
周阿姨把桌上的菜撤走一些，把蛋糕摆到了我面前。
很漂亮的双层蛋糕，以黑白巧克力为主，简洁明朗，如同我以往的穿衣风格。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插好20根蜡烛，点燃，为我唱起了生日快乐歌。我闭着眼，想着要许什么愿望。还没等我想好，歌已经唱完了，算了，就当已经许过愿望了吧。
我努力吹着蜡烛，却怎么也吹不灭，我无法站起来，距离蛋糕还是有些远。
谷流连很仗义地帮我吹灭蜡烛，帮我切蛋糕。
傅筱竹忙着帮大家递分好的蛋糕，在递给甄闻时，她只顾着对着哥哥傻笑，蛋糕翻到了甄闻身上。胸口衣服上，裤子上，甚至下巴上都沾满了蛋糕。依我看，傅筱竹的这一举动，颇有几分故意的味道。
“啊！你！你太过分了！”甄闻再也忍受不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傅筱竹一时慌了手脚。
“你以为他向你求婚就是真的喜欢你吗？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嚣张吗？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是在他房间过的夜。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傅筱竹，你不用在我面前嚣张，我还不把你看在眼里。”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我明明不是故意的，你竟然说这么难听的话。我……”傅筱竹抹着眼睛，像是哭了。
哥哥把傅筱竹抱在怀里，对甄闻说道：“你现在不冷静，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们端木家跟你们甄家是几十年的交情，你不会连这交情也不要了吧。”
甄闻脱下外套，甩在地上，冷笑道：“交情？在你甩了我之后，考虑过两家的交情吗？现在才跟我提这个。你们端木家真的不愧是端木家，每个人都这么虚伪。对了，傅筱竹还不知道你们家是干什么的吧，用不用我提醒她？”
“你……”
“小闻啊，你现在要冷静，冷静。”妈妈和爸爸把甄闻拉到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傅筱竹仍然趴在哥哥怀里，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谷流连看了看我，指了指楼上，我点了点头。他一把抱起我，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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