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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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爹為娘布置了一個體面的靈堂,白色的絲綢垂在四周,上好的梨木棺擺在正中央,白燭長明,香火盛。總的來說,那是場風風光光的葬禮。在那閃著漆光的棺木上,放著一枝雪般純潔的梅。那是翼偷偷的哀求一直照顧自己雲婆婆帶著去東郊摘來的。在他們剛來到東郊的時候,漫野梅香暗浮,在紅梅的簇擁下,某處似有若無的白梅一下子就將翼吸引住了,全身圓滾滾的他吃力的提著藏藍色的大棉袍往那個方面走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轉出紅梅陣,這一樹的白梅宛若正在翩然而下的雪那般潔淨,沒有一絲雜色,而且發出的幽香很像娘幽然的香氣,心仿佛被什麼狠狠的敲了一下,淚開始刷刷的往下掉,雲婆婆抱著小小的他,輕拍著他顫抖的後背。好不容易才止了痛哭,翼開始想著法子摘梅了,在那個時候他隱隱覺得,娘就是那一樹的白梅,來無塵去亦潔。小翼三兩下就把厚厚的大棉袍脫了,遞給雲婆婆,“婆婆,翼兒要爬上去摘梅花。”
剛說完,婆婆的臉就變了顏色,“翼少爺,不要胡鬧啊,等下摔傷了怎麼辦?”
“婆婆,在家裏的時候我就老爬樹啦,而且府裏的樹比這棵還高呢,別擔心。”
雲婆婆也知道這孩子很想將白梅送給母親,這份孝心讓婆婆著實感動,心裏暗暗發誓,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這副老骨頭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好好照顧好小少爺。接過棉袍,鋪在樹幹下,然後指指這裏,“少爺,從這裏開始爬吧,老奴在下面照應著你。”
翼點點頭,慢慢的攀了上去,終於順利的停在了交叉的粗幹上,他朝樹下比了個手勢,然後開始扭頭四處觀察,“咦?那是什麼。”目光停在了背面的樹幹上,“兩情若是久長時,尤其在朝朝暮暮。”翼從衣衫內掏出那枚玉,刻的正是同一句。“奇怪了,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刻字啊。”
“少爺,好了嗎?”
翼又轉過頭,“嗯!”摘下身邊的一枝梅,湊近了一聞,果然是屬於母親的氣味,清幽香甜。
然後又慢慢地沿著大主幹下來,眨著圓圓的眼睛,蹦蹦跳跳的跑過去,“婆婆,漂亮麼?”
雲婆婆將自己的棉袍脫下來披在小翼身上,摸摸小翼的頭,“很美喔,夫人一定會喜歡的。”
出殯那天,始終下著濛濛的雨,爹一滴淚也沒有流,沉默的始終守在娘的身邊,最後,在棺木上印下了一個淺淺的吻,他拿起鏟子,將濕潤的黃土覆上微香的棺木上,將那位他曾深愛過的女人僅有二十餘年的美麗,親手深埋,深埋。

翼在旁邊擰著衣角,拼命的不讓淚水掉下來,當整個儀式結束後,父親伸過手想牽住翼,可當對上翼的視線時猛的把手收了回來,低聲道:“回府。”
翼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爹當時看自己的眼光會如此的失望,只知道自己的心好難受,我一直都很乖,一直都很勤奮啊,為什麼爹還是不喜歡我。
娘,為什麼?
四十九天過去後,守喪期結束,在這段時間內,爹除了處理生意事務外每晚都回家,只是還是不和翼一起吃飯,一個人守在娘的牌位前一坐就是一晚上。偶爾翼跑去偷看,發現爹有時甚至會喝得酩酊大醉,口裏喃喃不清的喊著同一個名字:玟兒。那是娘的名字;有時則是呆呆的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仿佛是尊蠟像般,雙眼也是失了生氣的。
在翼八歲那年的生辰,爹為他擺了個酒席,也帶回了一個女子,眉目間與娘竟有七分相似,一直都掛著一臉的微笑。翼木然的坐著,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翼兒,爹打算娶小汶進門,以後她就是你的娘了。”
“我的娘只有一個。”雖然聲音不大,卻是很堅定的口氣。
“放肆!”爹大大的拍了一下,震得桌上的湯灑了不少。
“喊姨娘也是可以的,孩子還小,別動氣,慢慢來嘛。”那個眉清目秀的女人發話了,聲音軟綿綿的很是溫柔,可翼聽起來就是覺得別扭。
“這孩子頑劣,以後還要你多擔待了。”
翼從爹的眼中看到很久沒有見過的柔和,心頭隱隱一痛,其實,自他懂事以來,爹從來就沒有用過那種眼神看過他,幾乎都是冷冷的,仿佛我只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兒子。
很快,那個年輕的女人進門了。那天,她穿著一身紅袍,宛如三月的桃花,笑靨如花。翼跪下,恭恭敬敬的向她敬了杯茶,喊了一聲:“姨娘。”
“乖。”那個女人摸摸翼的頭,賞了他一個紅包。
當晚,翼躺在床上,往自己的身上蓋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從衣襟裏掏出那枚玉,暖暖的,恍惚的念著那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就因為死了,所以就可以忘記麼?
娘,翼兒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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