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征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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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轻云望向李英琼,用不大的声音道:“不会是他吧?”
李英琼苦笑:“我还是他救得呢。”说完一手抚头。
周轻云只看一眼就道:“放心,伤不重,不会留下伤口的。”
她们正说着,刘愈艾却站了起来,但他仍伸不直腰,双手叉膝地喘气。一滴滴豆大的汗不住地从他头上往下滴着,只一下,地上已然积出滩水来。
李英琼怒道:“你个死小子,既然那么累起来干什么。”她说得虽恶,但老于事故的周轻云却是听出了她语中的关切之心,心下顿时明了,知道他们在那机舱里的一番磨难已经让他们——至少是李英琼对那个小子生出好感来了。
刘愈艾待气息平定方道:“不,学校里教过,身体疲劳时站着会恢复快一点。”
李英琼和周轻云齐齐动容。她们当然知道这事,但她们早已经从学校出来多时了,事实上一飞出校园,大多数教官们谆谆教诲的话都被她们丢在宇宙深处了,其实又有几个人能记得那些数之不清的教条?
周轻云道:“教官说得你还都记得?”
刘愈艾淡然道:“我只记那些对我有好处的事。”说着,他已然直起了腰。这时,他的体力纵然还没有恢复,也有了平日的六七分了。
“是周长官吧?”
一个年青但看上去却有几分老气的士兵走过来,看样子,是诸有功的手下。
周轻云一愣:“你是……”
“我是诸队长手下的,叫归大年,”他顿了顿让周轻云消化完他的话,才道:“舰长让你们过去一下,不止你,还有李中尉和这位小兄弟。”
李英琼收住笑容,她转过头来,和刘愈艾交换一下眼色,她们当然没有看见是余英男向他们发的炮,但能发炮的一定是舰长,现在余英男用舰长的名意请他们,也难怪他们会有些许想法。
“舰长?”周轻云当然知道谢山现在只剩下半口气了,她正要说话,归大年手一伸做出请的动作。周轻云这才看到他身后居然还有两个下属,而且是全副武装。余英男想干什么?想造反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已经等同于母舰上的一把手了么?难道她是担心我会和她夺权?说来我的确比她更有资格接掌紫郢号,但我会要和她争吗?显然不会。那她知道么?想来那个恬静的女孩怎么也不会是这么利欲熏心的人。那是舰长在我离开时死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只一想,周轻云只觉得自己头脑已然成了乱麻。
最终,她决定去看看,就算有事,那本来就不是她所能阻止的,周轻云很清楚,不说整个特战队,至少诸有功是完完全全地投向了余英男。
几个人各怀着心思走着。飞船很大,归大年在前头带路,其实周轻云对路线也很熟,但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平静地走着,一路上她心里颇有些奇怪,自己沉默也就算了,李英琼和那个小鬼却也是这样,搞的比自己心事还重。她哪里知道,她们两个人的心思的确是比她还重得多了。
到了舰桥指挥室,归大年退开,表示自己是不会进去的。
周轻云看他一眼,怀着别样的心思率先进入。
随后,三人全进来了。
指挥室一片狼籍,找不到一块平整地地方,上面还有红的白的黄的各种死人的颜色,当然,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
里面只有五个人,一个是谢山,他躺在地上,几乎没有呼吸,胸口多出一截大铁块,长条形地插在那儿,不时的余英男会拿急救喷雾器在那伤口处喷一下。
诸有功和他的两个手下钟在,余中立在一旁。
“是不是误会我了?”余英男站起来笑了下,但她笑地比哭还难看:“诸队长是来做人证的,你别多心,”她是对周轻云说的,回过脸又对李英琼和刘愈艾道:“你们别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
然后余英男伏下身子低声道:“舰长,舰长?”
不一会,谢山幽幽醒转,他眼一眯:“我又睡过去了?”他眼低下一扫,瞧了手腕上的表不由笑道:“才一分钟……”说完这句话他脸一红,强忍着轻轻地咳了下,脸上顿时浮现了层异样的红。所有人都知道,这正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余英男几欲垂泪,道:“他们来了,李中尉没死,还有那个孩子也都来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谢山黯然,他来接掌紫郢号时正意气风发,正当壮年的他本以为自己会大有一番作为,他还记得临出发时他抱着他的那两个乖乖女许下的承诺,但一切已经晚了,他猜中前头,却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收场,一身无为的他想做出点什么却是这样的一个下场,忽然他笑了,这让余英男她们大为担心,她和周轻云一起道:“舰长……”说完,两人不由对视,余英男当然不知道周轻云在想什么,而周轻云想得动却是我向舰长这样示好,会不会让她误会我要和她争权?
谢山把一切看在眼里,老于事故地他自然比这些小女孩们更明白社会上的事情,他轻笑一下道:“你们听着,我时间不……多了,”他喘了几口气,积聚了些力量道:“我死以后由周轻云你担任舰长……”他难为地抬了一下手,把周轻云欲张口拒绝地话给挡了回去,继续道:“英男,你的确是比轻云更适合当舰长,但……我不能害你,你要明白,有才能的人多了,但却有几个……能修成正果?你……你……你的底子太浅了,我便是让你坐上舰长的这个位置,你又能做多久?你没有政治斗争经验,你……要明白……我的苦……心……”
余英男拉住谢山的手哭道:“我明白我明白……”
谢山不由露出了欣慰地笑容,过了会道:“轻云的父亲是联邦正牌的将军,底子足,人缘又好,还是军人世家,她自己心又细,不会轻易得罪人,英男你知道么,你做事是好,但你也太能干了,像你这样的人才不是上面那些忌贤妒能的老头子们所能容下的,能干的人……像地球童军学校出来的,不是一个顶一个的能干……可……可他们……有几个能上位的?没有……一个也没有,那些公告出来的都是假的,你……只要查……就能查出……来,他们都是顶那些死人的功劳……冒名的……这些黑暗……嘿嘿……咳咳……我不说你……能知道……咳咳……”
这下不止余英男,连周轻云都惊呆了。
刘愈艾倒是一脸平静,他心里其实也在天翻地覆,但他从小的训练让他有着很好的承受能力。
诸有功他们一脸悲色,诸有功知道,他手下曾有几个地球童军学校出来的,很是能干,但他们这些能干的总是容易给抽出来做一些特别的任务,他自己能猜出一点,但他从来不敢说,这到底是联邦军最大的机秘,他相信如果不是他嘴严,他已经被军队内部处理了,至少他知道一些为那些人抱屈的军官的下场,那是潜规则,冒犯不得的。
谢山止住了咳,续道:“轻云,我知道你没有什么野心,要不然以你的出身也不用到后勤部来,你……正好给英男当掩护,让英男发挥,你们也该知道,我们还没有脱险,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撑住……李中尉……拜托你了……还有……你,”他指刘愈艾。
刘愈艾笑了一下,颇为大气道:“放心,我会尽力的,只为我自己,我也不想死。”
李英琼眉头一皱,伸手在刘愈艾头上敲了一记。
这一下,反倒是让谢山笑了,他眼皮一睁,看着诸人道:“帮我……照顾……我……”
他的话没说完。
谢山死了。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是睡了,这个一生几乎没什么作为的男人凭着他的政治经验和老于事故,居然当上了上校,成了紫郢号的舰长,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他知道自己没有才能,所以喜欢放手让手下人去干,他知道这比他插手要好,他明知余英男已经成为紫郢号的实际一把手,却不声不响,还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死。这是一个可爱的人,但是当他死了众人才开始意识到这一点。
诸有功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
周轻云也没有真正重视过他。
余英男更是在暗地里瞧不起他。
刘愈艾却是笑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人是一个傻B。
李英琼怒了,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下。
刘愈艾大怒,他目光一瞪,却又旋即转淡地软化下来。聪明如他自然知道这里还轮不到他来作主发脾气。
倒是周轻云道:“下面怎么办?”她问得很自然,其实她才是舰长。
余英男笑了下,她也没做作,她们彼此都明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她们没时间去学世俗人的虚伪和客套,余英男用平缓柔和的声音道:“首先必须要修好这里,我们不能一直用自动导航,那是自杀。”
周轻云笑了:“那是我的本行,我这就去办。”
她说着就去了。
余英男对李英琼道:“我们没有时间,刚才已经有人想暴动了……”
“暴动?谁?”
“那些美尼利亚军人,他们想要这艘船的控制权,你知道,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是人都不会放心的。所以……”
李英琼道:“所以你需要我帮你镇压他们?”
“不,”余英男道:“他们人多,又是在飞船里面,我们先和他们谈,实在谈不拢再杀,这件事诸队长会帮你的,你知道,诸队长是行动组,谈话总要一个有份量的人出面,舰长的事情还不能透露到外面去,要不然他们就更发疯了,我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这里名气最大声望最高的自然非你李中尉莫属了。”

李英琼笑骂道:“你?丫头片子?去死吧你……”说着在余英男肩上锤了一拳,回过头来拉着刘愈艾道:“走吧!”
刘愈艾一怔,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余英男嗤笑道:“你,你,你,你拉他干嘛?”
刘愈艾这才醒悟过来,手一挣道:“对唉,你没事拉着我干什么?”他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着实是怕李英琼秋后算帐,再来跟他计较自己占她便宜的事,他深知女人的善变,自然要多加一层堤防。
李英琼也是一怔,对喔,我没事拉这死小子干什么?想着想着不觉大丢脸面,忽然挥手便是一记耳光道:“都是你这个死小子。”说完出去了。
诸有功大异地打量刘愈艾一眼,神色中说不出的暧昧。
刘愈艾抚着自己的脸却是一肚子委屈,他到底是个心理有缺陷的变态,虽然被打了一掌,但不知怎的,心里竟是有着一层快意,但表面上还是装出受了屈的小媳妇样,转身要走。
余英男忍住了笑意,对刘愈艾道:“你要去哪儿?我还找你有事呢。”
刘愈艾站住回头:“找我?我还有什么事儿?就算你现在要我出击也不行了,钢弹给……”他本想说钢弹给你那一通炮揍都成什么样儿了,却是连忙住了口,道:“都快爆了,在大修前我是不会驾着它去送死的。”
余英男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刘愈艾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她自己也不好意思面对这个话题,特别是在一个小孩面前,当下道:“严肃点,是正事。”
刘愈艾立时一个立正,站成标准军姿,手贴紧腿,腿则绷得笔直地发弯,一脸肃穆,那样子好像是有人欠了他一百万军用点一样。
余英男叹道:“我是认真的。”
刘愈艾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只是从眼中射来一丝暗讽之光。
余英男也意识到刘愈艾没有和她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心下顿生尊重,道:“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指挥室里的人都死光了,纵然舰桥修好,但没有的情况下难道只凭我们几个人?”她竖起一根根手指比划道:“目前船上多是难民和美尼利亚的军人,你知道,那些难民都是尼斯凯洛的达官贵人,那些美尼利亚军人根本信不过,我们这里除了特战队的二十二人,还有一些基层兵,但这里面有几个技术兵种?后勤部也有一些人,但分工不同,没有他们飞船怎么保养?你们的机体怎么维修?你也知道本舰已经成什么样了,所以这些人根本抽不出来……”
刘愈艾听她说了这么多再不明白他就真的傻了,当下道:“长官你说得是我那些同学吗?别的不好说,但杨瑾,花无邪,朱文他们和我一样是从地球童军学校出来的,你知道的,他们很能干的。”
余英男当然听出刘愈艾最后一句话里别一样的意味,但她无暇跟他计较这些,道:“那最好了,其实我们最需要通讯员,侦测员,火控员,掌舵员,计算员,让你的同学都来,事实上他们比一般人都要好用,”她苦笑一下:“你知道,我们没有多余的选择了。”
刘愈艾点点头转身欲走。
余英男道:“对了,你现在是中士了,你的朋友是下士,一会儿我让周轻云给你们备案,你们已经被正式征召了。”
星空中,红色奇迹号。
百蛮站在舰桥向外看。
一会儿,郑隐和唐石进来了。
百蛮微微一笑,回头道:“好点了?”
郑隐双目赤红,但却显得很平静,道:“对不起,我又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百蛮说,他的样子显得真的没关系,仿佛那只是一件风轻云淡的事,丝毫不足以让他挂在心上。百蛮忽然道:“是不是心里很不平?觉得乔瘦他们死得冤?觉得我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郑隐忙道:“怎么会呢……”
“就是这样,”百蛮一挥手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丑,却能位居高位?”他一指唐石:“你知道么?”
唐石连连摇头。
郑隐道:“大人……”
百蛮道:“就是因为我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小郑,你要知道,什么是上位者?上位者就是我们永远,只从上面看你,看一只蚂蚁,一场战争打生打死,死那么多人,为的是什么?只不过是上位者的游戏,一次的失败算什么?这次失败又算什么?你知道我要升职了,我是要升职了,纵然我在这一战中死光了我的部下,连你都死了,我依然会升职。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一次的失败只是让这场游戏更热闹了点。”
郑隐急道:“大人,您没事吧?”
百蛮笑了下,一召手,飞来一个飞行器物体。
郑隐立刻认出了,这是帝国最新的产品——摄像精灵。能通过摇控拍摄影像的飞行器。
“刚才的战斗我全拍下来了,”百蛮道:“在你看来是我们的失败,但就是失败才更有恐吓力,那些高官会吃惊,会害怕,否认没用,我猜不说别人,皇帝陛下本人就会奖励我,因为我们发现了联邦军的大阴谋,瞧瞧,多么厉害,这么小的母舰却有那么强的火力,还有那部机动战士,连我都觉得它变态,它真是个变态,你瞧——最后!它也中弹了,但它居然还他妈的没事?它没事?哈哈……所以我们也没事了。你知道,如果有人说我们无能,我们就可以用这个告诉他们,有本事你去碰碰试试。你认为有几个敢?就算有人敢,你认为有几个能成功?嗯,我是说能比我们更强?!就算给某个吃了狗屎的家伙走运,我们也完全可以说你瞧,看看这儿,天啊,如果不是我们之前的攻击,你能成功?说来你还该感谢我们无意间对你的救命之恩呐,你说是不是?”
郑隐怔住了:“大人……”
百蛮笑着拍拍他道:“别那样看着我,难道我变帅了?哈哈……今天算是给你上了一课,仗是可以这么打的!失败不算什么,我能用嘴把它说胜了,哼!凭我们过往的功绩在那儿,谁他妈的敢不信?!……不过……小小地发泄一下还是必要的。”百蛮忽然转过头问手下:“到了指定位置没有?”
梅鹿子道:“报告长官,已经到了,火控也准备好了请长官下命令。”
此时的飞船正是侧着身子飞在尼斯凯洛上面,尼斯凯洛虽已残破不堪,多处地段已经彻底损毁,但它至少没有全部损毁,那上面至少还有十来万人,这些人大多数在地下救生舱里,事实上就光是地面上也仍有一定的人,他们报着侥幸的心理等着帝的军舰离开。
帝舰的确是要离开,但是在那之前……
百蛮回头对郑隐和唐石道:“别灰心了,还有下次的,我放烟花给你们出气好了,”他忽然收起全部笑容道:“开始吧。”
红色奇迹号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它巨大的舰身便抖动起来,由一个方面向着尼斯凯洛全面地开火,有脉冲集束炮的光,有镭射炮的炮光,有聚能光束炮的光,有电磁炮的光,还有专用于穿透的物质穿透炮弹和大面积杀伤力的物质导弹。
尼斯凯洛顿时大放光彩。
它放出了这座城市应有的全部光彩。
地面上再也无法有人幸存了,不安全甚至到了地下,一座座修筑结实的防空洞被炸翻,炸滩,若是死了也算幸运,那些没死的就要等着防空洞内的氧气耗光,那些救生舱一间接一间爆起,里面的尸骨真正做到了和光同尘。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见过变态的,却没见过这么变态的,居然用如此之多的军火如此之多的弹药去轰炸一座毫无抵抗力和军事价值的城市。于是一艘艘救生舱从地底弹射出来,飞向太空,天空为之一满。
“哈哈……”
百蛮将军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手手舞足蹈,他的确是一个变态。但此时的红色奇迹号上,又有几个是正常人?两年多的战争早已让这些人的良知全部泯灭了,有几个船员甚至发出了会心地笑,一个船员向另一个船员表示待会儿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两杯以示庆祝。
就连郑隐也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好点了么?”百蛮问。
郑隐由衷地道:“确实是好多了。”
“当然,”百蛮说出一句至理名言:“一个人只要见到有人比他更不幸,他就会暂时忘了自己的不幸,来,让我们让他们更不幸吧!”他一指那些如无头苍蝇一样飞出来的救生舱道:“小伙子们,打靶时间到了,打得多有奖!什么?多少钱?去你妈的!老子那么丑!你他妈的还向我要钱?看你个小白脸就不爽,郑少,整个面具带着多帅!还不惹老子火,死小子打不下十个要你好看。”
一时间,说笑漫骂,红色奇迹号上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来看来看……”多事的吴玫扒地窗口:“那边什么?像放烟花一样。”
司徒平看了两眼忽然认真起来道:“那不是烟火,是在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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