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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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杂的喧闹声充斥在原斯托尔公国城堡的大殿之上,刺鼻的酒味和烤肉香味犹如粘稠的泥浆般从大殿空旷的空间内经微启的门窗满溢而出,转眼就被大殿外呼啸的寒风刮得一干二净。
宽大的长桌杂乱无章的拼接在一起组成数条长龙,各种热腾腾的食物仿佛垃圾般胡乱地堆砌在这临时组成的餐桌上。以凯特,巴克鲁等高级军官为首,一群黑骑兵团的军官们身披铠甲,坐在随意拉来的椅子上对着餐桌上的美味食物胡吃海喝着。热烈的谈论声和高亢的笑骂声此起彼伏,甚至于有的军官嬉闹到高兴处直接抓起眼前的食物朝坐在不远处的同伴猛地砸了过去。
对于台阶下部下们这种无序混乱的宴会氛围熟视无睹,任由他们胡闹,斜靠在原斯托尔国王王座上的迪莉亚一手提着一瓶红酒,一手端着杯子,用麻木的目光一边俯视着他们,一边默默地自斟自饮。
“诸位!请听我说一句。”
喝得面红耳赤的巴克鲁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高举着双手呼喊想要引起众人的注意,结果闹哄哄的众军官竟然没几个人理睬他,感到有点不爽的巴克鲁低骂了一句脏话,一把抓起一瓶放在餐桌上还没喝完的酒瓶子,呼的一声跳上了餐桌。在周围军官的笑骂声中把脚下周围的奶酪烤肉统统踢下桌子,站稳脚跟后挥臂一甩。那飞旋着的酒瓶子砰地一声直接砸破了大殿内墙的窗玻璃飞出了大殿之外,从大殿高墙上散落下来的玻璃碎片在一阵噼里啪啦的与地面的刺耳撞击声中摔得粉碎。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众人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了巴克鲁身上,纷纷好奇地朝巴克鲁望去。对于这种引人注目的效果感到满意,巴克鲁弯腰从身旁一名直属他的部下手中夺过一只酒杯,然后站直了身子朝四周扫视了一遍,大声吼道:
“诸位,对于我们来说,最终的决战即将到来!自由从来没有如此之近的站在我们身旁,只要我们在此战拖住叛军的主力,完成大公殿下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将恢复自由之身,并且得到属于我们的土地和荣耀!”
“噢!”
高举着酒瓶子或者杯子,众军官整齐的发出一阵欢呼。兴奋地潮红早已布满在了巴克鲁的面颊上,凯特等人的脸上也露出笑意,纷纷继续看着巴克鲁。
“为卡鲁斯大公殿下的仁慈与慷慨干杯!”
“干杯!”
在应喝声中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看着众人都喝了之后,让部下给自己又蓄满了一杯酒的巴克鲁转身朝默默一人在王座上独饮的迪莉雅望去。
无论是站在餐桌上的巴克鲁,还是聚拢在餐桌旁的众军官,此刻所有人无一例外的都把身子挺直,敬畏的望向那脱下头盔,斜坐在王座上默默饮酒的迪莉雅。
将酒杯朝迪莉雅的方向高举,巴克鲁近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吼道:
“向我们所有人美丽的胜利女神,伟大的团长干杯!”
“干杯!!”
高亢的呼喊声响彻整个大殿,当迪莉雅也举杯回礼的时候,大殿又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看着部下们兴奋地继续大吃大喝着,迪莉雅的心中此刻充满了矛盾。
面对将要发生的力量对比悬殊的血战,迪莉雅心中隐隐充满了期待,渴望能够在血雨中轰轰烈烈的战死,从这炼狱般的世界中解脱出去。但是,看着部下们那信任和敬畏的眼神,迪莉雅又不想随意的将他们舍弃,让自己任意死去。
好想她,好想见到她。
继续痛苦的活着与得到解脱的死去,真的能任性的不顾一切由自己疲惫的心决定吗。他们对已经展现出希望的未来是如此的渴望,作为他们的长官,自己有责任带领他们走向希望。至少,要让自己没有牵挂的到另一个世界与依文洁琳见面。
“团长大人。”
被巴克鲁那特有腔调的粗嗓门打断了沉思,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台阶下的巴克鲁,迪莉雅望着巴克鲁静等他的下一句话。
借着三分醉意壮胆,巴克鲁那平时看上去狰狞可怖的脸上挤出了一丝他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朝坐在上方的迪莉雅恭敬地说道:
“今天大伙都喝得很高兴,但团长大人你今天却没怎么笑过,难道大人你心情不好吗,大伙挺担心的,请你笑一个给大伙瞧瞧嘛。”
只听到一阵低低地哄声,全场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巴克鲁这里,不住地交头接耳着为他今天表现出来的勇气惊叹不已。
轻轻发出“哦”地一声长音,微微地扬了扬眉毛,迪莉雅转头看向坐在前方斜角处卡西姆的身旁,在那里鬼鬼祟祟朝这边不住观望的凯特和达奇两人。果然是这两个家伙搞的鬼,没有他们的怂恿,粗线条的巴克鲁喝醉了也没那个胆子敢过来调笑自己。
想要起身抓住巴克鲁的领子将他砸到窗户外面让他吹点冷风清醒一下,但转念一想,迪莉雅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大战在即,觉得有时候还是应该对部下们不要太过严苛。望着台阶下的巴克鲁沉吟了一会,迪莉雅用开玩笑般的口气说道:
“其实我这几天刚好是生理期,所以心情有点不好。”
原本闹哄哄的大殿转眼间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愣地望着坐在王座上的迪莉雅,对于这种突然间降临的冷场,迪莉雅也感到意外不已而措手不及,所以干脆沉着脸继续闷头喝酒,让部下们自己去猜测玩笑的真实性。
傻傻地站在台阶下发了会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巴克鲁眨巴了下眼睛,望着迪莉雅有点口吃的说道:
“团……团长,你……你的玩笑一定都不好笑……”
还没等巴克鲁再说些什么,已经知道闯祸的凯特和达奇两人,连忙将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巴克鲁给直接拖走藏到人堆里去继续吃喝,整个大殿内又恢复了闹哄哄的场面,没人敢再提方才的事情。
当宴会进行到差不多时,大殿的大门咯吱一声被卫兵推开,一名传令兵步入了大殿内,随后绕过中央闲谈的众军官直接行到迪莉雅身旁。在一阵低语后,迪莉雅挥了挥手将传令兵打发走,随后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看到迪莉雅在挥退传令兵后起身站立,已经有些预感的众军官也跟着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沉默地望着站在台阶上的迪莉雅。
不住地用拇指和食指摩梭着掌中酒杯那纤细的握柄,环视了一眼已经缓缓聚拢到台阶下的部下们,迪莉雅开口说道:
“散出去的侦察兵已经带回了叛军的消息。”
众军官发出哄地一阵议论声,随后又安静了下来,静静的望着迪莉雅。
“叛军正沿着预计的路线急行军,他们的前锋大约明日就会抵达我们的防区,为了缠住他们完成任务,我命令!”
随着迪莉雅最后的一声大喝,所有人猛地军靴踏地发出砰的一声全体立正,等待着迪莉雅的命令。
“除了防守的人继续留守在城堡里,明日全军出击,务求全歼叛军的前锋!”
“遵命!”
将手中的酒杯高举向天,迪莉雅大声喝道:
“胜利与吾等同在!”
“噢!!”
在欢呼声中饮尽杯中的酒液,迪莉雅与众军官纷纷将酒杯砸在了地面上。在大殿火把的映照下,四处飞溅碎裂成无数碎片的酒杯残片不断地折射着各种光芒,恍如微弱细小的星辰般最终洒落到地面上。
粗重的呼吸,扭曲的面孔,仿佛要将整个胸腔的空气都排出体外,面前的那名叛军士兵高举着一把巨大的砍刀,吼叫着全力朝自己冲来。大步向前,嘴中呼出的白雾从面甲狭长的呼吸孔中渺渺散出,将手中的钉头锤不断的旋转着画出一个个圆弧,迪莉雅在那名叛军士兵快要冲到身前时猛地发力前冲,一手朝上抓住那名叛军士兵高举着砍刀的手腕让他不能劈下,另一只手则划出一个大的圆弧后,将手中握着的钉头锤狠狠得隔着头盔砸进了那名叛军士兵的脑袋里。

一脚踏在那名倒地毙命的叛军士兵的胸口上,迪莉雅将卡在那士兵头盔上的钉头锤拔出后举目四望。四周所能见到的全是密集的叛军人影,身下的战马早在冲击叛军的时候就被四周叛军的刀斧手砍断了前肢,倒在了冰冷的大地上。没有战马被袭的惊慌失措,在坐骑失重前仆的时候,迪莉雅就已经扔掉骑枪,拎着挂在马鞍上的钉头锤翻身跳下马,随后在拥挤推搡的人群中不断地继续朝前拼杀。此刻回望身后,已经看不到那死去多时的坐骑了,而随自己冲锋的亲卫队也被叛军填补上来的武装步兵给阻隔了开来,艰难地向自己靠拢着。
想不到碰到精锐了,不愧是前锋,这批叛军的战斗力比以往遇到的那些杂兵强上了不少。行军的时候面对突袭竟然没有被骑兵队冲垮逃散,反而拼死反击,这次敌人的意志力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心中默默地评估着敌军的战斗力,迪莉雅朝远在后方一直死盯着自己的掌旗官打了个下马作战的手势,随后反手一锤将一名企图趁她背转身而偷袭的叛军士兵的脖子生生砸断。层层叠叠的尸体铺满在了迪莉雅的四周和她经过的路上,脚踏被鲜血浇灌而变得粘稠的土地,迪莉雅继续孤身一人朝叛军先锋官的军旗所在的方向行去。围绕在四周想要贴近身前的叛军士兵们几乎都是一击丧命,身披厚实的铠甲,挥舞着粗重的钉头锤,仿佛感觉不到身体负荷着的重量一般,迪莉雅在周围由血肉筑成的人墙中肆意屠戮着。
望着犹如绞肉机一般朝自己所在方向逐渐推近的迪莉雅,叛军前锋的指挥官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出来。咬了咬牙提起手中的投枪,身材壮硕的他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卫兵,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到围绕在迪莉雅身旁的己方士兵,呼的一声直接把手中的投枪朝迪莉雅投掷了过去。
“终于逮到你了。”
冰冷的话语从防护严实的头盔面甲内传出,感觉就好像跨过了彼此间的距离,直接响在那名指挥官的耳边。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钉头锤掷出迎向呼啸着射来的投枪,在钉头锤和投枪相互撞击摩擦出火花的时候,迪莉雅闪电般的将别在背后的一柄小号手斧拔出来,朝已经开始往身后卫兵处躲闪的那名叛军指挥官大力射出。
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黝黑的手斧飞旋着将前方徒劳的伸手阻挡的卫兵手臂斩断,毫不停留的继续劈入进那名指挥官的胸膛。望着那名叛军指挥官惨叫着仰倒在地上,四周的卫兵们慌张的不知所措的样子,迪莉雅感到心中松了一口气。无视着四周举起武器朝她劈砍下来的叛军士兵,已经赤手空拳的迪莉雅站立在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疯了吗!”
没有想象中刀斧加身的疼痛,耳中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迪莉雅忽然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巨力从背后撞击到飞离地面,在一阵混乱的铠甲撞击声和惨叫声中摔倒在地,随后紧接着再被一魁梧高大的身影压在身上就那样趴倒在了地上。
杂乱的兵器交击声不断响起,夹杂着几声惨叫,迪莉雅感到趴在她背后的那人扶着地面用手臂撑起了身体,随后再次发出了怒吼: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来掩护团长!”
吃力地翻转过身子挣开双眼,迪莉雅终于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影,原来是那个讨厌的卡西姆。此刻的卡西姆身上的铠甲到处都是血迹,掀开的面甲下,粗旷的脸上也沾染着渗透过面甲泡沫状依附在脸上的血污,分不清那些血迹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从他的身下往上看,可以看见一截剑柄从他的后肩处冒出了个头来,随着卡西姆粗重的呼吸,不断的震颤着。
扭转头看了看四周,原本被堵在身后的亲卫队已经跟随卡西姆杀出的一条血路冲杀了进来,在迪莉雅和卡西姆的四周组成了一道不大的防卫网。发现迪莉雅还能扭头观察四周的情况,卡西姆呼地松了一口气,蛮横的将迪莉雅的头盔扭转了回来,将她的面甲一把掀开,死死地盯着迪莉雅,卡西姆俯下身子恶狠狠地说道: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除了我,谁也杀不了你,我是不会让你死去的,黑眼睛。”
望着卡西姆近在咫尺的棕色眼瞳,迪莉雅发觉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随后抬起一直手臂,指了指插在卡西姆的后肩,犹在震颤着的那把长剑,低声说道:
“你那呆在城堡里的两个徒弟,要是看见你这副狼狈样,估计会心疼死了。”
隔着护手握拳在迪莉雅的头盔上轻敲了一下,放下迪莉雅的面甲,卡西姆面不改色的一把抓住插在他后肩上的那把长剑,扑哧一声就拔了出来,随后站起了身子,将那把长剑插在迪莉雅脸旁的地面上,扛起那把随身携带的双手大剑,吼叫着朝仍然围在四周的叛军冲杀了过去。
从满是尸体的地上撑起身子坐好,看了眼四周拥挤推搡不断拼杀的人影,迪莉雅缓缓站了起来。随手将卡西姆插在地上的长剑拔了出来,迪莉雅仰头望天,喃喃地说道:
“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仿佛是响应了迪莉雅的话,从正面战场的左右两翼,纷纷吹响起了进攻的号角声。巴克鲁和凯特带领着各自的骑兵队,从左右两方忽然杀出,成夹击之势冲向叛军的队伍。听着逐渐响亮的马蹄轰鸣声,感受着越来越震颤的大地,慌乱的神色在叛军士兵的面上迅速传播着。因为主将被杀,原本就已经士气大跌的叛军士兵们终于承受不住那股迫人的压力,纷纷开始四散奔逃。
看着从身边越过趁势追击的黑骑军士兵们,迪莉雅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长剑插在地上,弯腰坐在了一座尸堆上。抬手将头盔解了下来放在身旁,看着殷红的血珠不断的从护手上的指尖处缓缓滴落,迪莉雅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了。对于没有斗志四处溃逃的残兵,所需要做的就只是挥剑劈砍,那是没有悬念的战斗尾声。
没有人去打扰静坐在尸堆上的迪莉雅,结束战斗的亲卫队尽职的护卫在迪莉雅四周,防范可能隐藏在战场上的叛军余孽。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结束扫荡的凯特等人收拢了部队,纷纷来到迪莉雅的身旁汇报战绩。
“团长,这次叛军前锋军有三千多人,是他们那个太阳伪王的王牌军。我军杀了一千八百多人,除了逃走了四百多人,还俘虏了一千多人。叛军前锋军的团队长战死,军旗被缴,他们这个王牌军的番号可以撤销了。”
听完凯特的汇报,迪莉雅沉吟了一会,问道:
“我军伤亡的情况如何?”
“战死了五百多个兄弟,轻伤不算在内,残的有一百多,重伤的也有一百多人。团长,那些俘虏要怎么处理,带回去卖掉吗?”
“卖掉?”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迪莉雅站了起来,将头盔带上,随后下令道:
“把俘虏的头全砍了,堆成方尖塔,再把血旗插上去。我就不信如此挑衅,那个太阳王会当作没看见绕过我们。传令下去,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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