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嫌怨且如云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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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纳耸耸肩摇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的世界里,虽然没有这么典型的这类生物,可也有相似的东西啊。有一种甲虫,就可以通过体液的混合突然排出体外,让接触到它的人感到剧烈的灼痛,只不过还不能像这喷火鸟这样明确地产生真实的火焰罢了。”说着抬头四处看了看,然后指指一株大树粗壮的树干上说,“看见那朵花了么?喷火鸟液囊里储存的液体可不是它自己分泌产生的,是从那种‘火焰花’里吸摄的。”
徐起凤顺着格拉纳的手指看过去,却见那粗壮高大的树干上部靠近树冠隐约能见到些阳光的地方,很突兀地盛开着的一朵明黄撒着红斑、形状极其规则,简直犹如尺子量着割出来的一般,横平竖直、棱角分明的正十字形的“大花”,远远看上去,分明就是上面一支是极鲜艳的明黄色、下面一支是较为沉郁的暗红色的两支横竖臂长都是三十厘米左右的十字架对角重叠在一起,上不由得撇嘴道:“花?你说那是花儿?靠,这么难看的玩意儿也哪里像花的模样了?而且,这种活像吸血鬼的墓碑似的玩意儿,除了颜色之外,还哪里又有什么‘火焰’的意思了?还‘火焰花’……”
“呃……”格拉纳被徐胖子这一句“墓碑”撅得一头汗,“咳咳,我说徐,就算你没有宗教信仰,能不能给别人的宗教信仰留一点尊重啊?没必要非得把十字架说成墓碑吧?”
徐胖子翻了个白眼,倒也不和格拉纳争辩,只是以谁都听得见“低声”嘟囔着:“切,现在倒说什么信仰了?你们一大帮疯子建起那个灭绝人性、挑战生命尊严的实验室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你们的信仰?这也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能做出来的事情吧?虚伪!假撇清!”
格拉纳一噎,隐约间似乎又感觉到了旁边的久我山丢过来的如刀子般冰冷犀利、怨气十足的眼镖,知道再不能在这个危险的话题上多做纠缠了,赶紧干咳了两声,把话题拉回到了生物学的学术范畴:“咳咳,嗯……这种花之所以被称作‘火焰花’,并不是因为它的形状或者色彩,而是因为这种奇特的花朵可以分泌一些汁液,而这汁液正是‘喷火鸟’用以喷射火焰的‘燃料’,所以才得到了‘火焰花’的名字。更奇特的是,这种花分作雌雄,雌雄花朵各自分泌不同成分的汁液。刚才不是说了吗?‘喷火鸟’喷火的机制就是这两种不同成分的汁液混合然后和氧气发生反应,所以‘火焰花’在分泌储存这些汁液的时候也完全是雌雄分开的,不然的话自己早就先燃烧起来了。雌雄花分别分泌不同成分的汁液,然后由‘喷火鸟’分别采集储存,在采集的过程中,也顺便完成‘火焰花’的授粉繁殖过程。说起来其实这种关系就和蜜蜂与绿色开花植物之间的关系类似,共生共存,互相帮助。这也是智慧,生存的智慧。”
“嗡”地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被甩得不知道哪片草丛腐叶里的长刀忽地“飘”了起来,在空中微微一顿,忽然折着跟斗疾飞而来,几乎擦着格拉纳的鼻尖嗖地一划而过,然后刀柄向后稳稳地悬停在了徐起凤的面前。格拉纳正说得专注,这一下突如其来,吓得他“啊”地一声怪叫,身体猛然向后就倒,却砰地一声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株大树之上,大树一颤,一片细雨簌簌而下,将树下本来就湿漉漉的格拉纳和徐胖子更浇成了两只大个儿的落汤鸡。
能让长刀随意在空中飞舞的当然是久我山,只是在“细雨”临头之前,她早已有意无意地拎着救伤包躲得远远地,整理大背包去了,自然是不会和那两只大个儿落汤鸡一样狼狈的了。

“废话以后再说。”跟在冰冷的长刀后面飘过来的,是久我山同样冰冷僵硬的声音,“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哪里?”久我山的声音其实不难听,虽然并不清脆,反而略微地还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沙哑,但却是真的如珠玉般圆润,而且透着那么干净。只不过她的语气始终都是像木偶机器似的冷冰冰、硬邦邦,既呆板又僵直,声调绝少起伏又很难听得出什么情绪变化,听着就那么别扭。
对于久我山这种冷冰冰的命令式询问,格拉纳始终是没有底气表示什么不满的。醒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久我山对那个实验室深入骨髓的怨毒。这几个月来一起三人一起相处,格拉纳一边养伤一边小心翼翼、尽心尽力地向徐、久二人传授他在这个世界二十多年来得辛苦积累的点滴经验,叫他们这个世界的语言、常识,总算在徐起凤的斡旋之下虽然不能奢望什么捐弃前嫌,可自己这个当仁不让的天然替罪羊好歹不必再为自己随时可能被摘去脑袋而担心了,但也根本别指望人家能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徐起凤常常挂在嘴边的那话说的好:既然都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了,同样流落在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同样抱着万一还想回家的执念,大约也都是同病相怜的人,更何况老格同志其实本来对后来的那个万恶试验没什么直接的参与,所以无论在那个世界有什么嫌隙仇怨,至少在回去之前暂时权且都当作浮云让它飘去吧。
格拉纳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抹了抹脸上淋漓的水渍,将左臂抬起在胸前。他的左小臂上,扣着一截三十多厘米长、几乎包裹了整个小臂的护臂一样的东西,那东西靠近腕端厚重、肘端轻薄,形如一条头向着手背趴伏在小臂上的海豚,整体线条流畅简练,通体银、白相间的基调,闪烁着晶亮却绝不张扬浮夸的金属质感,但显然这东西却不是纯金属的制品。这东西就是他早前跟徐、久二人说过的“星标”,是他曾经所在的三人团队里最贵重的装备,也是作为一个职业探险者最重要的工具。
格拉纳右手在那像极了海豚的“星标”头部附近轻巧地挑一片小小的翻盖,熟练地在翻盖保护下的操作盘上点了几点,“滴”地一声轻响,“海豚”的背部闪出一线光束,然后迅速发散扩展,片刻功夫就在格拉纳的小臂上凌空张开了一幅微微闪烁的虚拟平面图像,黄绿蓝不同颜色闪烁的光束纵横交织在一片片不同透明度的不规则图形上,一点红点在图中闪烁。格拉纳再点几下,又一道细细的光束从“海豚”头部射出,在他的手背上方投射出一个精细的虚拟球形图像。地图和定位,这是星标的一个最主要的功能,在荒无人烟的野外、辽阔的海洋和广袤的丛林里,这东西绝对是必须的。
仔细对照察看了几眼,然后又另外调出一块小巧的虚拟屏幕凌空输入了几个参数,格拉纳才抬头答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大约是奈落伽雨林的中部,稍稍靠近东秩一侧。距离最近的鲛人城市是东秩伏波氏范围内最西南端的义宁府,在我们的正东方,直线距离大约不到八百公里,但是我们不可能就这么直接徒步走过去,因为那意味着我们在走出这片丛林之前必须先要横穿一片超过近七十公里直线宽度的大沼泽。这奈落伽丛林里的沼泽暗藏的危险,绝不是鮻人大草地上那么开阔空旷处的湿地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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