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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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20年,罗马,角斗场落日烁金,空气中开始传来松脂燃烧的味道,那是燃烧五针松的松球产生的香气。人群象得到讯号一样,从四面八方开始向城市中心聚集。
五针松是罗马人喜欢的树种。罗马大军走到哪里,就会把五针松的种子带到哪里。因为五针松的松球是罗马人喜欢的香料,香气可以掩盖住角斗场的血腥,所以开始燃烧这种香料只代表一件事——角斗,就要开始了!
罗马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喜欢观看这种暴力运动,所以角斗士在罗马人中享有特殊地位。角斗士最初由奴隶或战俘组成,但是由于表现出色的角斗士在观众心目中是力与美的象征,因而不但能得到贵族阶层才能得到的广泛的尊重,还可以得到大量的钱财。因为这些原因,所以角斗士中也开始有自由人出现。当然贵族是不可能做角斗士的,罗马人虽然喜欢出色的角斗士,但只要离开了角斗场,他们还是贱民,永远也踏入不了贵族阶层。
人群涌动着,尖叫着,今天的角斗将会非常好看,而且刺激。因为即将出场的角斗士是伊底斯。伊底斯是奴隶出身,今年二十岁,正当盛年。他已经有连胜十九场的纪录,是近年来少有的优秀角斗士,他只要再胜一场就可以得到自由人的身份,从此摆脱他低贱的奴隶地位。所以这一场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但是今天他的对手并不是容易战胜的。因为奴隶身份的角斗士,他的全部所得将归奴隶主所有,所以奴隶主会影响角斗场在这个时候派出最强的角斗士出场。
角斗场忽然静了下来,伊底斯步入场心,在鼓声的节奏中,角斗前的表演开始了。他没带头盔;左手握盾牌,右手持短剑;身上只穿了一条皮质的短裤;手腕上有铁质的护腕;裸露的肌肤上涂着橄榄油,在火把照映下熠熠生光;宽阔的肩膀,纤细的腰,随着鼓声舞动的短剑,身上块块饱绽的肌肉此起彼落。
观众安静的看着,伊底斯像战神玛尔斯一样英俊勇武。表演结束后伊底斯下场,鼓声也停了。过了一会儿,鼓声重新响了起来,伊底斯今天的对手出场了。
伊底斯的对手带着头盔,头盔前面的护甲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右手提着三叉戟;左肩的护肩成大大的半圆形,向内凹陷,这是为了三叉戟是用双手使用,无法用盾牌挡格对方的进攻,所以护肩起到了小型盾牌的作用,护肩向内凹陷是为了让兵器接触护肩后向下滑动,从而避免伤到颈部;肩上血红的披风随着他灵活的步法闪展飞扬。
表演结束后,角斗正式开始。第一场是照例是人兽斗,持短剑的伊底斯出场对一头老虎。
角斗在一开始的时候是人与人斗,渐渐地观众要求更刺激的东西,于是引入人兽斗并作为惯例保存了下来。角斗场中心的地面是空的,上面覆盖的是一块巨大的翻板。尸体不论人兽都会从这个地方直接落到下层的地道中,在角斗结束后直接拉走埋在角斗场附近的乱坟岗里,即使是著名的角斗士也不例外。因为罗马人崇拜英雄,角斗场上的失败者注定得不到他们的同情,即使他曾经是一个英雄。
伊底斯站在场中央,调整呼吸的节奏。老虎会从角斗场东方的门中放出来。他现在需要的是镇静,这是角斗士训练的时候的必修课。角斗士有专门的学校进行训练,老师都是以前的优秀角斗士。而镇静是历任角斗士总结出来的经验,因为人只有在镇静的时候才能保持最快的反应速度,而反应速度的快慢在角斗中决定生死。
现在东方的门打开了,老虎从里面奔跑而出,直向伊底斯扑了过来。伊底斯快速的闪身,用盾牌斜挡虎爪,同时短剑划向老虎的下腹。老虎高高跃起,虎尾扫向伊底斯头顶。伊底斯矮身向前大跨步,与老虎交错位置。
这时老虎回头,前爪抓向伊底斯,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下来。此时伊底斯几乎能够清楚地闻到老虎口中的腥气。伊底斯用盾牌去挡虎头,这次是硬碰硬的直接接触,怦然的响声中只觉得左臂几乎立时没有感觉了。
伊底斯顺势后退至场边,短剑斜挑,不是刺向老虎,而是挑向场边燃烧的巨大火把。短剑劈在松枝扎成的火把上,向上回收时将火把带了起来。现在这把带火的短剑扫向老虎时,灼灼燃烧的热浪逼得老虎不得不后跃躲避。
伊底斯将手臂向后伸展,然后猛然大力向前,火把在空中划过一个耀眼的弧度脱离短剑指向老虎右侧飞了出去。老虎向左侧躲闪时撞上了左侧的护栏。伊底斯在火把甩出的同时合身急扑,短剑全力刺出,落在老虎左眼。短剑脱手,一尺半长的短剑直没至柄。角斗场里回荡着老虎震耳欲聋的吼声,甚至压过了全场上万观众的齐声呐喊。
短剑入脑,胜负已分。老虎颓然倒下。伊底斯静立不动,身上的汗水象小河一样流淌,映着火光的肌肤闪闪发亮。如果不是胸口急剧地起伏,他看起来就象一尊活的雕像。
角斗场里喝彩声象雷鸣一样经久不息。伊底斯是真正的打虎英雄。现在他的对手将要出场了。
第二场是斗狮子,伊底斯的对手能不能超过他呢?
伊底斯的对手双手握三叉戟。狮子在东边的另一扇打开的门后出现,先是小跑,在距离接近时突然跃起扑了过来。伊底斯的对手横跨一大步,顺势蹲下身子,三叉戟从右下方向左上方划过狮子头颈,然后马上向侧面横滚了出去。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几乎看不清。等到腾起的烟尘散去,伊底斯的对手被扯破的披肩落在地上,右肩上被狮子利爪抓破,鲜血崩流。狮子则倒在地上,附近地面到处都是狮子颈中喷出的鲜血,安静的场中能清楚地听到鲜血喷出时的哧哧声。狮子的颈静脉连着气管被伊底斯的对手用三叉戟轻巧地割断,一击致命。
观众先是兴奋地静静观看,然后是如潮水般的喝彩声。伊底斯的对手很强,动作干净利落,比伊底斯绝不逊色。

第三场是压轴戏,是最后也应该是今天最精彩的一场表演。
伊底斯的对手上场了,至今人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也不稀奇,因为角斗士是低贱的职业,有许多自由人身份的角斗士不愿意透露他们的姓名,并且戴上头盔面具遮住脸孔。
看对手在场中静静地站着,伊底斯的手心又渗出了冷汗。今天本来是他先比了一场,比对手有更长的休息时间,稍占优势。但是对手用少见的快速度杀掉了狮子,体力消耗比他小;可是对手也同时受伤,虽然是轻伤,但无疑会减低他的战斗力;而且看对手的表现,就知道这场角斗是势均力敌,想取胜绝不容易。但是他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赢。
伊底斯仔细地盯着对手的眼睛。对手戴着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湛蓝的眸子如同地中海的颜色。伊底斯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好像在那里见过这双眼睛。但他马上猛醒过来,在角斗场上出神等于送命。奇怪,几年来的严格训练已经很少让他有失控的时候了,他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为什么他盯着这双眼睛时自己竟会在角斗场上发呆?他以前可能是见过这个人,但那有什么关系?不论他是谁,只要杀掉他,自己就可以自由了。否则死的就是自己,角斗场上失败了只有死,对手也是一样,他们都没有退路。
观众中已经响起了不耐烦的嘘声,这两个人为什么还不开始,光是站在那里对望?
伊底斯将短剑虚向上扬起。短剑锋利的剑锋上映照着火光,跳荡不定。手臂下落,剑尖斜指向上,掠过头顶、眉心、嘴唇,还在一路向下,并没有按惯例劈出。因为伊底斯知道对手使三叉戟,是长兵器,力量一定凶猛。而自己的兵器利于近距离的短兵相接。他在等对手混乱的那一刻有利时机。
在短剑反映火光入眼的那一刻,伊底斯的对手眯起了眼睛。伊底斯等的就是这一刻,左手盾牌护身,右手的短剑从盾牌下穿出,毒蛇一样直奔对手胸口。
对手半侧身,想用左肩的半圆护肩挡短剑,同时右手持戟挑向伊底斯小腹。伊底斯转动手腕,短剑沿着圆盾边缘划了一个弧形,斜劈颈项。对手向右后方闪避,带着三叉戟后退。
短兵器灵活的优势在这时显露了出来,伊底斯短剑跟着直刺,比对手沉重的三叉戟更加快速。对手将三叉戟回旋挡格。伊底斯不跟对手硬碰,短剑顺势下滑指向对手大腿。对手向右大跨步,同时三叉戟戟头向下,别住了伊底斯的短剑。然后对手突然松手,沉重的三叉戟钉在地上,同时将伊底斯的短剑也**落在地上。
两个人忽然都停下来站着不动。观众也都看着。两个人兵器几乎同时脱手,还是没有分出输赢。下面应该拿起兵器再比。
伊底斯已经低头去捡短剑了,身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的对手倒下了,马上有人跑过去察看。对手肩头伤口在激战中迸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裳。眼看鲜血还在流淌,对手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观众都默不作声,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经常有角斗士因为受伤后流血过多死在角斗场上。就是因为有流血,有惨叫,有恶斗,有刺激,角斗场才有它无穷的魅力。观众现在关心的是比赛能否继续进行。
过了一会儿,检视人员示意伊底斯的对手无法继续比赛。
观众欢呼起来,喊着伊底斯的名字。他赢了,他现在是一个自由人了,他是一个英雄。
下面还有更刺激的,伊底斯要当众决定失败的角斗士的命运。观众最希望看到的是伊底斯杀掉对手。垂死的挣扎和呻吟对于这些嗜血的观众来说就是最精彩的表演。如果伊底斯以后还想做角斗士,就必须迎合观众的口味。这是很有可能的,除非年老或者受伤,很多角斗士不愿意改做别的职业,因为一场角斗的所得足够一个自由民一年的收入。
伊底斯侧头想了一会儿,将短剑抛在了地上。
观众嘘声大起。伊底斯放弃杀对手。可是他的对手已经垂死,就算他不杀,对手也未必能活下来。这个伊底斯是个傻瓜,白白地放弃了一个如此好的表演机会。
角斗结束了。观众在意犹未尽中退场。
一个胖子迎上伊底斯问:“恭喜你呀!你终于获得自由身了!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卖给我如何?”
伊底斯看着这个胖子。胖子叫阿尔贝托,是伊底斯以前的主人,但是现在不是了。他这么问是因为按照惯例,这个失败后被饶恕的角斗士将成为胜利者的奴隶。
伊底斯摇头:“不,我不卖。他有别的用处。”他上前挑开对手的护甲面具。
阿尔贝托吸了一口气,不停地搓着手,说:“不坏,真的不坏,相貌长的不错,而且调理好了可以重新上场角斗。卖给我吧,价钱可以再商量。”
伊底斯仍是摇头,直到喋喋不休的阿尔贝托自己觉得无趣停下来为止。
阿尔贝托最后跺跺脚,问:“好吧,直说吧,你到底要多少钱?”
伊底斯笑着说:“多少钱我也不卖,他是我的仇人,我可是想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得到他呢!”
阿尔贝托问:“你的仇人?是谁?”
伊底斯说:“你也应该听说过他,他以前也和你做过交易的,虽然以前他不是亲自出面。他是罗马城邦中锡拉库萨的王——希伦。”
阿尔贝托好像是被老鼠咬了一口的猫一样爆跳:“喂,你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是希伦王呢?希伦王怎么可能做角斗士呢?不卖就不卖。可是你别想用这种玩笑话来骗我相信!别想!想都别想!”
伊底斯又笑了,他知道阿尔贝托不会相信,当然听到的人都会把它当笑话来听,但是他说的是真话,千真万确。希伦放弃了平常惯用的短剑,改使沉重的三叉戟,所以他直到最后挑开面具才最后确认。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希伦王现在落在他的手里,他可要好好的享受报仇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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