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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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秋风,频频无情地卷向大地。
秋叶如蝴蝶般飞舞,被秋风拉离树枝,没有了依靠,也只能是随风而逝。
枫叶如火。枫林的尽头,传来一阵车马缓缓行驶的声音。
“张二叔,就在这停一下吧。我想下来走走。”一个年轻的声音,清朗有余,却中气不足。一听就知是一个长久抱病的人说的。
“可是,少爷,眼看天就要黑了,再不赶路,我们就没地方落脚了。”声音浑厚带一点沙哑,却是中气十足,还透露着无尽的关切。
“没事的,张二叔。真要天黑了,我们就在这枫林里过一夜好了。”年轻的少爷有一点兴奋。
也难怪,他已经十八岁了,却是第一次出门,能不到处停停看看么?
张二叔沉默了一会,说了声“好吧,少爷”就不再说话了。
马车转进了枫林。看马车的装饰,主人定然非富即贵。两匹健硕的黑马架在车前,车厢又高又宽,可以容下四五人。车厢镶金嵌玉,朱红色的车窗雕满了各种各样的花鸟鱼兽。最惹人注目的是车厢后面插着的一面金色三角小旗,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古”字,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不停地晃动。就是这面小金旗,一路上让那些觊觎这驾马车的黑道人物望而却步,而白道人士却是一路上照顾有加,不敢有任何怠慢。
驾车的青衣人应该就是那个少爷说的张二叔了。一张古铜色的国字脸,寸长的络腮胡子,眼睛时有精光射出。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剽悍的气息——只有上过沙场,杀过敌的军人才会有的气息。
只听张二叔轻叱一声,两匹黑马顿时停下了脚步。
张二叔长得甚是魁梧,但动作却是非常敏捷。他极快地跳下马车,走到车厢后面,把车门拉开。然后站在一旁等着少爷下车。
车帘掀开,先是探出一张大约是十**岁年纪的脸来。
这是一张苍白的脸。眉如剑,看上去甚是刚毅。目如星,却不够黑亮,他的眼睑还有些微的浮肿。鼻梁高隆,嘴唇不是鲜红的,而是一抹淡淡的灰紫色。清秀中透露着病态。
这位少爷是一个患有心力衰竭症的年青人。他出生不久便有气喘,吃奶后呼吸困难的现象。再后来,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眼睑亦有点浮肿,并且不管是坐立还是躺卧,都常常会呼吸困难。他的父亲古秋阳利用将军身份,延请宫中的所有太医前来诊治过。太医们最终一致诊断出他患的乃是心力衰竭的遗传重病。
古将军听了却甚是无奈,他与妻子两家都没有听说哪个亲人患有这种病。或许更久远一点的亲人曾经有过也不一定。
如果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少爷只怕早就已经死了。据太医们所传,患有心力衰竭之症,就等于在阎罗的生死簿里打上了生死勾。唯有极品药材,才能为其续命。也只能续命罢了,并不能根治。
所谓的极品药材,比如说上百年的人参,何首乌,鹿茸,雪蛤……这些都还好找,只要有银两,都可以购得。还有一些却是有价无市的,即使你有千两黄金,亦未必会有卖。比如说翡翠火蟾,黄石玉精,七彩果……这些都是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的极品药材。
还好是生在古秋阳古将军的家里。
如今是朝里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的古秋阳。他的威名,已经远播于极南的南蛮之地和极西的西疆之域。
古秋阳为自己的儿子搜罗了无数的珍贵药物,其中最宝贵的要属蓝田玉脂。蓝田玉脂仅次于黄石玉精,也算是价值连城的药材了。
可惜这些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近年来,大少四肢经常无力,亦常常会在睡梦中惊醒,还不时地晕倒,眼睑亦肿得更为突出了。如果不是那些珍贵的药材,只怕他连十三岁也活不到。
宫中的太医们诊断后,都摇着头一声不吭地离开将军府。古秋阳夫妇的脸色亦越来越难看。
这些身为当事人的大少都看在眼里,不过,大少自小便养成了一种豁达的心性。他对自己能活多久从不担心,总是笑着面对父母,面对生活。也亏他有这样的胸襟,才能活得这么长久。要是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生活的话,只怕他也活不到十**岁。
等到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古秋阳夫妇更是忧心忡忡。将军四处打探,听说西南之地的玉龙山附近有个药庐,药庐的主人费清贤乃是神医,活人无数,或许能够治好他儿子的病。此时他也是没得选择,唯有病急乱投医了。附近的只要是有些名气的民间郎中,几乎都请了个遍,可惜都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将军有公事在身,大少又不喜人多。于是古秋阳只派了他的亲卫头领张东平陪儿子去云南丽江。
古秋阳平常对江湖中的白道黑道的许多人都有过或大或小的恩惠,因此,大少的车上插了一面将军令旗后,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云雾山。
云雾山脚有一块枫林。时值深秋十月,枫叶红得似火。
在张东平的搀扶下,大少终是下了马车。他的脚一踩到满地的枫叶,便闭着双眼仰着苍白的脸猛吸了一口气。可他这一吸,又不免招来一阵咳嗽和呼吸不畅,脸色越见苍白。
张东平连忙轻轻地在大少的后背拍了几下,后又改为由上至下地不停抚摸,以理顺大少的呼吸。
过了一会,大少示意张东平不用动手了,然后望着周围的枫叶出神,半晌才感叹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我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杜牧的心情啊。”
大少自小便一直待在将军府里,最远也只是逛了几次京城的街市罢了。他自幼读了许多诗书,最是羡慕李白,能够徜徉于名山大川之间。这次能够出来,他说什么也不叫一队人跟着。如果一队人马出来,他也休想能够如此闲适了。
一片枫叶倏然飘落,在空中飞舞了几圈,便落在地上。
大少见了,叹道:“只怕我就像这落叶,秋风一来,随时都会落下啊。”
其实,谁不是一片叶子呢?从发芽到长成绿叶,再到成了枯叶。人不也一样经历着出生,成长,老去的过程么?
叶落归根!
张东平说道:“少爷,依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早一天到药庐也好。”
大少仿若未听见,依然陶醉在带着苍凉味道的秋风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面传来。
一匹黄膘马一路从前面奔弛而来,马上匍匐着一个黑衣人。
张东平当时停车时,只道这云雾山人迹罕至,便随意地把车停在了中间。黄膘马飞奔而来,把两匹黑马吓得鸣叫起来。黑马的鸣叫,也吓得黄膘马不得不从旁边闪过,马上的黑衣人再也坐不住,扑通一声跌下马来。
黑衣人落在地上,脸朝地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一片从枫树上落下的枯叶。
大少见状,忙叫张东平去把那黑衣人扶起来。

张东平本不想去的,他知道这样极易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他又不想拂少爷的意,便上前一把扶起了黑衣人。
黑衣人此时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见他脸色甚是苍白,嘴角还有淡淡的血丝。张东平检查了一下,此人的后背,左肋,手臂,腰腹……加起来有大大小小二十三处伤!更致命的,却不是他的外伤,而是内伤。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但还有心跳。
这个黑衣人是谁?追杀他的人又是谁?
马蹄声又传来,却是折回来的黄膘马。马儿低喘一声,走到黑衣人的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黑衣人那苍白的脸。可是黑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马儿低鸣了几声,似在为主人哭泣!
大少见状,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张东平,委婉地叫道:“张二叔!”
张东平自然知晓少爷的意思,那是叫他救一救黑衣人。但是他皱起眉头,为难地说道:“少爷,这黑衣人姓什名谁,是奸是邪,我们都一无所知。再者,从他所受的伤来看,他的对手极其厉害。我们如果冒然救他,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啊!”
大少一直都只生活在将军府里,最远也只是逛过府外的几条街罢了。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因此,他知道生命是多少可贵。
世上万物,正是有了生命,才变得如此丰富多彩。
虽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大少见到受了重伤的黑衣人,还是生出了恻隐之心。
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大少在一本佛书上看到的。
“二叔!”大少几乎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张东平。
张东平跟随将军多年,对这个将军的儿子亦是怜之甚深。他暗叹一声,不想拂了大少的意,心道:“好吧,就让少爷的善心满足一次吧。”
张东平先走到车厢面前,一阵时浓时淡的檀香味向他扑来。
点燃檀香,可以安神醒脑,还可以强心,又可以驱逐蚊虫。大少的车从将军府开出,檀香便一直没有断过。
张东平把车厢中的一张软椅掀开,厢底是一间暗格,甚是宽大,平常是放一些出外所备的物品的。他把里面的一些衣物,茶具,酒具都搬出来。空出了一个可容人的空间。他才过去弯腰把黑衣人抱起,把黑衣人放入暗格里。
把软椅扳回原位前,张东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黄色药丸,塞进黑衣人嘴里。然后又把搬出来的物品依次摆好。
一切都像没有动过一样。
接下来,张东平把大少扶进车厢,让他斜躺在软椅上。大少拉住张东平,指着椅下的暗格,问道:“张二叔,他,他没事吧?”
张东平拍了拍雷大少的手,说道:“少爷,你放心。我已经给他服了一颗‘龙虎续命丹’,暂时会保住他的气息。至于要救活他,那就看他的造化,看药庐的费清贤有没办法了。”他心里却道:“还是先看我们能否过了这关再说。”
张东平又走到黑衣人摔倒的地方,先是把黑衣人洒的一点点血迹毁了,然后便扬手挥出几掌。掌力掀起一阵劲风,把四周的枫叶都吹起,然后又悄悄落下,把黑衣人曾经压过的地方全遮蔽了。
枫叶静静躺在那里,就像是几天也没有人动过一样。
黄膘马一直看着黑衣人被张东平藏入车厢暗格,除了嘴里重重地出了几口气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或许,它也看出来了,眼前的两人是在救它的主人。
张东平走过来,拍拍黄膘马的背,然后缓缓地沉声说道:“马儿呀马儿,为了你的主人,只好对不住你了。”说着,便突然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马臀上刺了一刀,再一拍马背,喝道:“走吧!”
黄膘马臀部吃了一刀,痛得它只得向前狂奔而去。鲜血随着双腿交替用力而喷溅出来,然后随风飘散,全都落在地上的枫叶上。
枫叶本就是火红火红的,染上鲜血,竟然红得有点刺眼!
黄膘马刚没了踪影,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张东平转过身来,望着马车的前方。
七八个同样身穿黑衣的人骑着骏马,杀气腾腾地狂奔过来。他们头上还多了一个黑色的头套,把整个头都罩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双眼处开了两个洞。
这七八个黑衣人没想到这样的荒郊野外也有游人,并且对方的车马占据了大半的道路。他们的御马之术显然非常高明。刚刚还在飞奔的快马,却被他们一提缰绳便拉住了。马匹嘶鸣着凌空提起前腿,却没有再向前迈进半分。
领头的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驱马上前来,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野之中?”听其口音,应该已有五十岁。
张东平听了,不慌不忙,转头望向问话的黑衣人,答道:“我乃朝庭古秋阳将军的近卫,奉将军之命带大少爷寻医。路经此枫林,正好休憩一会。”
那黑衣人听了,望了望车厢上的那面旗子,然后一扬左手,示意身后的一名黑衣人上前去核实一下张东平说的话。他嘴里说道:“哦?不知阁下可曾见到一个受伤的黑衣人骑着一匹黄膘马经过?”
张东平一脸平静,任由黑衣人前去查看。他又答道:“不错。刚才正是有一黄膘马经过,上面也是一黑衣人,好像没有蒙头罩。差点撞上了我家少爷的车呢。要不是为了少爷,我真想追上去揍他一顿!”
那黑衣头子听了,微微点点头。他相信张东平有这个实力。
车厢里的雷大少见一黑衣人前来查看,心里甚是紧张。心里一紧张,他的脸就变得异常苍白,嘴唇亦微微发紫。
黑衣人只是随意瞄了一下车厢,里面除了生活用品,一目了然,没有第二个人。他猛地用鼻子嗅了嗅,闻到的是满鼻子的檀香。于是他向黑衣头子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另一个黑衣人却策马越过张东平,向前面的枫树行去。他发现了树干及落叶上的血迹,说道:“发现了他的血迹,应该是往前逃去了。我们应该赶快去追!”
检查车厢的黑衣人听了,向黑衣头子说道:“我们要不要……”说着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张东平见了,瞳孔收缩,顿时一股肃杀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黑衣头子望了望车厢上的旗子,又望了望张东平,说道:“不。追人要紧。走!驾!”在他看来,要对付张东平可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更何况,张东平背后是整个将军府。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与将军府为敌。
张东平的武功的确不简单,但真要与七八个黑衣人打斗起来,亦只会落得个命丧黄泉的下场。但他一点也不怕,因为他还有保命的法宝。如果不是准备得如此充分,古秋阳又如何放心他们一主一仆二人上路呢?
七八匹马绝尘而去,霎时走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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