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逆乡蜗居
雨，渐次倾盆，霏连潇潇趋滂沱，他乡征客伤离愁！
风，骤缓摩挲，凛转猎猎欲习微，何处归人恋夕辉？
林系铃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过这条长街，脸色不因雨水的浇淋而显红润，握剑的手也不因微风绵绵而显无力...
雨水再冷，也熄灭不了他眼中的怒火、内心的恨意...
他恨这雨，这雨，给了那些不知饥寒的人口中所谓的诗意，给他的却是无语可名的痛苦...
这痛苦自打他生下来起就纠缠着、折磨着他...
每到下雨的天，他便会全身痉挛，像是被几十个老太婆拿着绣花针在他身上刺绣一样...
可他现在只有默默地忍着、捱着，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他明白，他倒下了，没有人会同情他、可怜他...
谁都知道，可怜一只狗，那狗或许会对自己笑一笑，而无缘无故的可怜一个人，那人却或许会无缘无故的咬自己一口...
他只有勉强的扎挣着，无目的的走着...
那个叫“三叔”的老者在后面慢慢的跟着他，眼中杂糅着的不知是喜、是忧、还是悲愁，又或许是对人生的无奈所折射出的感叹罢...
走了不知多久，林系铃忽然稳住脚步，冷冷的道：“三叔，这世上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的，何必跟着我给你带来不幸呢...”
三叔低下头，激动着道：“那些事做不做都和我没关系，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能阻止你去送死！”
林系铃淡淡的道：“我的生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三叔嘶声道：“但你娘在天之灵是不会原谅我的！”
林系铃忽然回过头，冲过去一把揪住他，吼道：“我娘？我有娘么？我连我娘姓甚名谁也不知道，我还有娘？”
三叔静静地望着他，直视他愤怒的双眼，一字字道：“这不能怪你娘，因为你娘在你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死了！”说完，脸色灰白，如土委地。
林系铃两眼痴痴地望着他，手因颤抖而松放了，脚一步步的往后退，退到街边的墙角下，抓狂似地抽出腰畔的剑一剑剑往自己身上割，一遍又一遍的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生下来，为什么...”
三叔没有阻止，因为他也有过此类经历，当一个人受到刺激而又没有人给他伤发泄，他只有拿伤害自己来发泄内心的痛苦...他只叹了口气，道：“只因为你必须活着，必须得血债血偿，所以有人在你快死于你母亲腹中的时候，用刀割开你母亲的肚子把你抱了出来！”
说完这句话时，林系铃手中本该刺像向他大腿的一剑，忽然停了下来，就像正在表演戏剧的傀儡接到幕后操纵者所发出停止的指令一样，戛然而止，冷冷的道：“那个救我的人是谁？我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他！”
三叔沉吟道：“可惜...可惜你再也杀不了他了...”
林系铃道：“为什么？”
三叔叹了口气，一字字道：“因为他死了。”
林系铃道：“他是谁？杀他的人又是谁？”
三叔道：“不知道...”
林系铃顿了一顿，问道：“你不知道？你两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三叔道：“嗯。”
林系铃冷冷地道：“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三叔的眼光忽然变得十分深邃，思绪似乎已经飘向了远方，说的话却又像是远方飘来的，带着朦朦胧胧的忧伤，断断续续：“是的，在你娘死的时候我就本该死的，可是等我醒来准备要死的时候，天让我看见了躺在你娘旁边的你。从我看见你的那一刻起，就算阎王老子要我死，我也不会轻易去死。因为我要把这孩子抚养，把一切事情告诉他，要他为他母亲报仇雪恨！”
林系铃道：“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所有的一切么？”
三叔沉吟道：“现在还不时候。”
林系铃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三叔眼中似乎有了笑意，肃然道：“等你第十一剑练成的时候！”
林系铃忽然反手一剑抵在他喉咙下，冷冷地道：“用不着等了，我要你现在就说！”
三叔黯然的望着他，淡淡的道：“你不信我？”
林系铃冷笑道：“是不信，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信？”
三叔道：“不知道。”
“那我让你明白一个道理，编谎话也得编好一点，不要漏肩又漏腚，遮了前遮不了后的。”林系铃道：“你刚才说了你不认识救我的那个人，可你又说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可以解释这是为什么么？”
三叔叹了口气，说道：“我解释不了。”
林系铃冷冷地望着他，一字字道：“你以为我下不了手？”
三叔两眼一阖，黯然道：“你既然连我也不信，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林系铃握剑的手不觉间已瑟瑟发抖，两眼蛇信般在他的脸上寻找什么，却什么也没找到，最终停留低落在地而泛起阵阵涟漪的雨水上，随之荡然开去...
静谧的夜色中忽然闪现一道白光，宛如蛟龙腾空，流星行空般一闪即逝...
林系铃的这一剑却不是刺向三叔，而是腰畔的剑鞘...
三叔呆呆的徛在原地，脸色刷白，似乎灵魂早已被那一剑吸摄到了剑鞘里，耳中只听得远远传来林系铃的声音：“再跟着我，就一剑杀了你！”
雨，渐渐势息，可林系铃无论内心还是身躯的痛苦都不因此而减少分毫。连世上最亲近的人都不可相信，那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这份难以煎熬的痛苦，谁能想象并表达得出冰山一角呢？更别说去承受这份痛苦了...
可林系铃却顶着这份痛苦带来的迷茫，迷茫地走了一条街，当他走过这条街要转角时，忽然俯下身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干哕着...胃，一阵阵的抽搐...他用手去抠喉咙，想把那碗面抠了出来，抠了好久好久才吐了出来，当他吐出来的时候，他的人便倒了下去。他倒下的那个位置，刚好可以让他看见了旁边一家客栈的招牌，破败的招牌上寥寥草草的写着四个歪字“逆乡蜗居”，然后，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不见一个人正向他慢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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