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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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如蛇蜿蜒上山来。
无数火把把这夜晚照得明如白昼。
妹妹清楚地看见,爹爹被揪着发,衣衫凌乱、五花大绑地押在人群中。平日最爱恃强凌弱、欺负孤寡的那几个母大虫,推搡着父亲踉跄行来,兴奋得满脸油光。
发生什么事了?爹爹的脸青肿成那样?
妹妹恐惧的发不出声音来,心紧张得“砰砰”跳,什么也不管,扑向爹爹的方向。
“爹爹,出什么事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妹妹急的哭了起来。越靠近爹爹,越发现爹爹的脸被打的青红肿涨,几乎变形;而爹爹的嘴角不断渗出血丝,踉跄中痛苦得曲起身子,身上一定被打的很严重了,说不定伤了脏器。
闻原的头在挨过一记重拳之后,昏昏沉沉,耳朵内一直嗡嗡作响。这一路上,他如果不是被那几个母大虫拖押着,是绝对走不回来的。
模糊中远远传来女儿的哭叫声,他勉强睁开肿胀的眼,叫一声:“妹妹——”一口血怎么也忍不住地喷了出来。
“爹爹——”妹妹的声音吓得变了调,眼泪喷了出来,声音抖得厉害。“爹爹,你怎么啦?别吓我啊。”
一旁,却有一个男子的声音慢悠悠地说:“你爹爹犯了通奸之罪,为正村风,按照我们村里的规矩,应当活活打死。”
妹妹回头看去,那人群中有几个良家妇男打扮的男子,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穿绸戴金,被簇拥在中间。
妹妹认得他,他是村中张大户的正君黄氏,为人阴沉奸猾,连他妻主张大户都惧怕三分。掌管着张家的财政大权,又生性好妒,把张大户管得死死的,平日里连侧君也不敢去看一眼。
看见妹妹看他,他挑一挑眉,漫不经心地修理着指甲,竟是一付意态悠闲的样子。
妹妹回头看看爹爹,却是已经忍不住疼痛,已经昏了过去。妹妹心知爹爹的伤势一定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会危及生命。但现在的情形却是如果不先将那些人打发走,根本就不能找医生给爹爹医治。
她强压下心头的担忧、恐惧、害怕、不安和眼眶中的眼泪,转过头,直直地盯着黄氏:“你们说我爹爹和人通奸,是和谁?”
黄氏没料到这小儿不但没有哭的崩溃,居然还有胆子和理智来向他询问。一愣之后,他冷笑道:“这贱人居然敢借兜卖刺绣的名义,勾引我家家主。我身为张家正君,绝对要将这狐媚子铲除,免得我们张家出现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有伤我张家的清誉,也败坏我村的声誉。”他又回过头高声向众人说:“各位,这贱人当年流落我村,我们看他可怜收留了他,还给他活计维持生计,否则,这贱人夫女哪儿活的到今天。可他不知好歹,竟敢在村中干下伤风败俗的丑事,这样的人决不能姑息。今天我们非要在祠堂里将他按村规处置不可。”原来那小庙在村中有事时,是做祠堂用的。
那几个母大虫带头呼应,眼中满是得色。
是了,她们得不到手的,却宁可今天看着毁了。妹妹咬牙看着这几个面目狰狞的丑妇,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平日里都是她们行止不端,调戏爹爹,却不见她们受什么处罚。而爹爹,什么都没干,却平白被污蔑,受了这一场冤屈,现在眼看连性命都快保不住了。
妹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眼泪又要掉下来,又赶紧告诫自己要忍住,爹爹在危急中,还不到哭的时候呢。
于是浑身颤抖,硬是将那场泪意和哭泣的冲动压抑了下来。
勉强抑住鼻腔的酸意,她怒视黄氏:“说我爹爹与人通奸,有何人证?有何物证?”
黄氏没想到这小儿居然还敢问,也变了脸色。看看四周,却见村人眼中隐隐怀疑。闻原在村中一向循规蹈矩,村人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一下子说他与人通奸,难免村人有些不信。
他心知非拿出证据不可了,脸色更黑,眼睛往斜旁一飘,恨声道:“还不出来。”
一边人群中,张大户立刻闪了出来,诚惶诚恐地站在黄氏身边,眼也不敢抬,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滚了下来。
黄氏看也不看妻主,狠狠道:“还不将你们的苟且之事说出来,这贱人——”
妹妹不等他说完,心头火起,暴叫道:“不许叫我爹爹贱人!”
黄氏看见她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竟仿佛要吃人一样。心头有些怯了,却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害怕一个小孩子,脸上的肌肉一阵痉挛,装作没听见,口气却也缓了:“还不说。”却将眼睛狠狠瞪向妻主,一股气撒了过去。
张大户一阵哆嗦,低着头喃喃:“唔,恩,唔,今日傍晚,我在后巷和他约好,恩,约好相见——”

妹妹气红了眼,咬牙打断张大户的编造之言:“当时可还有其他人证?”她知道任张大户说下去,也没一句实话。
黄氏抢道:“行私通之丑事,谁会在他人面前?若要人证,我就是,若不是我起了疑跟去后巷,这些丑事还不知会被捂多久!可恨这——东西在村里还一付凛然不可侵犯的贞洁样子。”他原想骂闻原“贱人”,想到刚才妹妹的样子,又硬生生的改了口,却一样难听。
妹妹冷笑:“那通奸的人是你妻主,作证的是你,我爹爹被打得口不能言昏迷了过去,也就是任你们夫妻怎么说啦,你们怎么编都可以,如何可信?”
黄氏的脸变的铁青,料不得这小儿口齿如此伶俐,一时语塞。张大户轻轻拉了一下正君的袖子,小声哀道:“这,这,还是算了——”
黄氏猛地甩开,从袖中拿出一枚金钗,向周围高声道:“各位,这就是我从那不知羞的东西身上搜出来的,想他一个穷人,哪里来的金钗,还不是我家家主给的。”
却不等妹妹开口,又抢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看他如何狡辩!今日他休想逃过惩罚。”竟是意图强将编造之事成真。
一边说,一边用一对阴险的细眼瞪向村人,行威逼之事。
村人多数仰仗张大户鼻息,黄氏眼一扫来,竟是纷纷低下头去,默认了黄氏的话。
黄氏满意地笑了,又厉声说:“还不将这东西拉入祠堂去,实行村规家法!”
黄氏家仆涌上前来,推开急的扑在爹爹身上遮挡的妹妹,一人揪住闻原头发,两人架起闻原的胳膊,拖起就往庙里走。
妹妹哭叫着上前推打那些人:“放开爹爹,放开爹爹。”却被那些为虎作伥的家奴骂骂咧咧、不耐烦地推倒在地。
妹妹眼看拦不住,涕泪横流,不住向四周村人磕头:“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爹爹,我爹爹什么也没做啊,求求你们了。”
而她眼看处,那些村人都垂头缩肩,讪讪转过脸去。偶有村人眼露同情,却是口齿微动,慑于黄氏威势,不敢出头。
黄氏眼看四周村人举动,耳听妹妹的哭叫,想到自己一直妒恨的狐狸精就要被处决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看你口齿再伶俐,又如何?不过,倒真看不出这丫头以前是个痴呆。”
妹妹心却要绝望了,此时,她感到自己如何的卑微、弱小,竟没半点能力,想不出半点方法去救爹爹。
万念俱灰之际,村里方向却传来一声号响,尖利利地直入夜空。
村人不由一惊,俱停下举动,转过心思: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些家奴也不由松了手,看向黄氏。
妹妹趁此机,连滚带爬地扑向倒在尘埃中的爹爹,抱起爹爹的头,泣不成声。
看爹爹的额头上仍在流血,气息微弱,脸色却越来越白了,心头又惧又怕,可又无计可施,眼泪止不住地滚。
黄氏也被这一声号响惊住了,心中又惊又疑:我不在村中的这一会儿,莫非有人来村里?听这号响,却像是有贵人来了,怎么回事?
正在面面相睽之际,一阵闷雷响来,震动得地面抖动。
怎么回事?
村人心头都怯了,谁也不敢说话,也不敢动,都眼巴巴地看向村中的主事人张大户。
张大户满脸流汗,拿着块手绢不住擦脸,却说不出话了。
慢慢,那闷雷般的巨响离小庙越来越近。
有几个村人腿肚子不停哆嗦,竟是站不住了。
大多数村人慢慢退向小庙方向,躲在张家人后。
村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双双眼睛带着恐惧直直瞪着前方,也顾不上闻原父女了,那几个躲在庙门后的和尚乘机悄悄出来,将闻原抬了进去。
智清扶起妹妹,心疼地擦擦脸上的泪迹污渍,悄声抱起她,轻掩上庙门。
前方树林后,只听一阵雷鸣般响,一大队黑衣轻骑风弛电闪,眨眼间已经在小庙前定住。
这队轻骑全部黑衣黑甲,但衣甲上却有银色牡丹花纹。
去过大城的黄氏一眼认出,是皇室亲兵鸣棠亲军的衣甲。
他不由倒抽一口气,心中一阵忐忑,不由自主和张大户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皇室鸣棠亲军来这边远小村干什么?
列得整整齐齐的黑衣轻骑却不发一言,沉默的空气让人窒息。
许久,黑衣轻骑才从中分开,一骑**。
马上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从面盔后传来:“我玉棠城小郡王王君闻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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