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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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含糊的呢喃,让萧音从回想中回到现实。
她看向木床,却见那个孩子睁着楞楞的大眼,口水沿着小嘴滑了下来。却是醒了,一声不响的翻坐起来,呆呆看着,漂亮的大眼睛却显得呆滞,毫无灵动。
她不由叹息。可怜这漂亮的女孩,却是个痴呆儿。
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家里。原本也飘到外面去转悠,可是到了晚上无人的时候,心头格外的凄凉害怕,仿佛一叶小舟漂泊在未知的海域,无依无靠,不知道一个浪打来会被打到哪里去。所以,晚上的时候,她又赶紧飘回了这户人家。
而且,刚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这孩儿,又碰巧与这家的男子一起大哭了一场。虽然伤心人别有原由,在她的感觉里却有了亲近感。
她自嘲:就像初出壳的小鸡,看见什么都认做妈妈。
所以,虽然偶尔会四处转悠,但多半都守在这家里,悄悄的立在屋角,看这父女俩相依为命的生活着。
不知不觉,也就七年了。
这七年里,她看见了很多很多的事,也知道了许多事。
比如说,这家的男子名叫闻原,带着痴呆的女儿流浪到这小村,寄住在僧庙后的小屋里,日子过得极其的艰辛。
他眉目生的十分俊美,虽已不年轻,面带风霜,却依旧动人。
时常有些村里的无良妇人,仗着他无亲无故,时常等候在小屋路边,等他一出屋,就跳出来调戏、亵笑。而他却低着头、冷着脸、握着拳暗暗忍耐着避开,眼里凝着冰,也不肯告饶、哀求几句。
实在是躲不开了,却是狠狠瞪着眼,脸色铁青地。让那些人自觉无聊,或是惧怕他豁出命来,悻悻走开。
而萧音却知道他有多么的害怕,因为那背如此的僵直,那腿在微微颤抖,那手握拳紧的泛白。
而最主要的是,他回到小屋后,急急插上门,全身一阵一阵哆嗦,牙齿咬得格格响,好一阵才喘气、静下心来。
而后,却是温柔地抱起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儿,一直温柔地抚摩,悄无声息,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每每看到这种情景,萧音都想:也许刚见他时,他的大哭也是因为如此吧。
村人都在猜想,他也许是个丧妻的鳏夫吧。看他带着女儿四处流浪,却又十分坚贞,既是可怜又是敬佩,也曾动过心思,想让他再嫁,不忍心他过的如此艰难。
虽然男子应当从一而终,但生活无奈之下也有丧妻的男子含羞再嫁,只是身份比原配低,但好歹有个依靠。
他却什么也不说,也不答应,只是看着说嫁的媒人嘴巴一张一合,说完之后就关上了门。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来说了。
人们又猜,他也许以前是好人家养在深闺的男儿家吧?要不然,皮肤这样白嫩,手上连个茧子也没有。刚来的时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么粗活也干不动。
而他却是抹着满头大汗,一声不吭地苦干,也不抱怨一声。过了两年,村人倒敬佩他粗工细活样样拿手,挑土绣花件件能干,是一个好男儿。
却只有萧音看见,初时他的软弱。
那还是六年前的事了。
一个下午,他在匆忙喂完孩子米粥后,就匆匆赶往村中张大户家。这张大户是小村中的首富,家里侧君之子要嫁往邻村,要准备大量绣品,需要几个绣工。
闻原听到这个消息,赶紧将孩子暂时托付给僧庙中的小和尚照顾,就赶往张大户家应征。
然而直到晚上,萧音在外面逛了一大圈回来,也没看见他。平日他做工再累再忙,掂着寄在庙中的孩子,都会在黄昏时分回来。
而今天怎么回事?
正在想,门外一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砰”的一声,门被撞开。
却是闻原站在门口。
苍白的月光下,他的脸色比月光更苍白,竟仿佛死人一般。满头的青丝以前都被一丝不苟地梳得整整齐齐,今天却乱如蓬草。

萧音有点担心。今天的闻原有点不对劲,他在去张大户家前不是还在为有工做兴奋的满脸红光吗?怎么回来却成了这样?莫非是在张大户家遇到什么事了?
闻原直挺挺的走进屋子,甩手关上门,从床角拉出根麻绳,一声不响的,沉默的可怕。
他想干什么?萧音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该不会是?
果然是。将绳子扔过房梁,他拉根凳子垫了站上去,麻利地打了个结。
“不行不行不行……啊,你快下来,不要啊……”萧音急得团团转,却苦于碰不到他,而他又听不到她的声音,心头一阵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萧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束手无策。
闻原慢慢闭上眼,拉开绳圈,头慢慢靠了过去。一行眼泪从眼角滚了下来。
眼看就要出事,门外传来了小和尚的声音:“闻相公,你回来了?妹妹快哭死了。”
听见女儿含混不清的抽泣声,闻原的手如触电般定住了。
“闻相公,闻相公,你不在吗?”
闭上眼,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许久许久,在萧音屏住呼吸的等待里,大概有一个世纪长,他低一低头,手垂了下来。
萧音欲蹦出胸口的心才落回了原处。
“闻相公,还没回来吗?”小和尚失望的说,抱着孩子欲返身回庙。
闻原轻轻下了凳子,理了理发,擦一把脸,拉开了门,哑声说:“我在。”
在那次之后,即使再怎么委屈哭泣,闻原也没有那种举动了。
后来,一直都没能知道那夜闻原为什么想寻短,闻原不说,萧音也没在村中听见什么风声。只是,那个肥硕胖大的张大户在村中遇到闻原,总是头一低就避开了。
再后来,闻原渐渐能吃苦,渐渐立下脚跟,而孩子也渐渐长大,闻原也很少哭泣了。
每每空闲之时,他都抱着孩子,逗道:“妹妹,叫爹爹。”
女孩口水直流,明澈的大眼没有神采,却也依恋地看着父亲,口中含混地学:“的……的……”
“是爹爹,叫爹——爹——”对着心爱的孩子,脸上的笑容特别温柔,闪耀着明亮的光彩。
“爹……的……”仍旧口齿不清。
闻原却满足的笑了,紧紧搂住孩子温暖的小身子,闭上眼轻轻地说:“妹妹,我一生爱你。”
每每此时,躲在一边的萧音都满脸泪水,思念着自己的父母。想起小时候父母的亲爱温柔,强烈的羡慕着那个在别人眼里最最可怜的痴呆儿。
她时常想:如果,我还能拥有这样的家人,我宁愿做个痴呆儿。
今夜,闻原晚归了。随着妹妹的长大,渐渐可以不用托付庙里照顾。妹妹十分安静,只是呆呆坐着,也不怕出什么事,闻原也渐渐放心让妹妹独自在家一会儿。
只是妹妹怕黑,闻原都要留一盏小灯走。
萧音看着睡醒的妹妹,她呆呆地盯着灯芯,时常都这样一直盯到闻原回来。
萧音忍不住想,妹妹究竟有没有在想什么呢?她还有思考的能力吗?还是在她的大脑里一片混沌呢?谁也不能知道吧?如果在现代医学昌明的今天,会不会有什么办法呢?
一只巨大的夜蛾从门缝里飞了进来,绕着灯飞了几圈,竟扑了上去,那风和力量让弱小的灯心一下子灭了。
萧音一愣,还来不及适应黑暗,却听见妹妹发出一声怪叫,又有一声闷响,仿佛妹妹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又是骨头撞上什么东西的一声脆响。
萧音心头一紧,不会是妹妹撞上什么东西了吧?
等眼睛适应后,她才看见,妹妹倒在桌边,额角上留出一大滩血。
“妹妹!”萧音吓慌了,也来不及想自己碰不到妹妹,扑了上去想抱起她。
却发现,妹妹的身体竟仿佛有一股磁力,将她吸了进去。
怎么回事?
还来不及多想,她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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