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分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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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云淡风清;偶有一阵凉风吹过,空气里也夹着淡淡的花木清香。半倚着阑干看向那澄碧如洗的天空,随着阴霾的消散,压在心头的抑郁也渐渐消失了。每日午后我都会来毓庆宫,遵照太医的吩咐喝完药后弘昼总要睡上半个时辰,这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等着他醒来,只为他说过希望睁开眼睛能看见我陪在身边。
合上手里的书本,转身发现斜靠在床榻上的弘昼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什么时候醒的?”
“雨停了那会我就已经醒了。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样专注?”
视线从他脸上轻轻移开,抬头看向窗外。“刚才下雨时檐外的栏杆上躲着两只鸟,也许是羽毛都淋湿了的关系它们彼此依偎在一起,不过雨停了之后就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飞去了。”听见我那么说他的视线也落在了窗外的廊檐下。良久,我回眸对他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在东汉末年的庐江郡有一个名叫刘兰芝的少妇,她美丽、善良、聪明而勤劳。她与丈夫焦仲卿成亲以后,夫妻俩人互敬互爱,感情深挚。不料偏执顽固的婆婆却看兰芝不顺眼,百般挑剔,并威逼仲卿将她驱逐。仲卿迫于母命,无奈只得劝说兰芝暂避娘家,待日后再设法接她回家。分手时两人盟誓,永不相负。谁知兰芝回到娘家后,趋炎附势的哥哥逼她改嫁给太守的儿子。仲卿闻讯赶来,两人约定‘黄泉下相见’,最后在太守儿子迎亲的那天,兰芝和仲卿双双殉情而死。后来焦刘两家将两人合葬在华山。在两人墓的旁边种上松柏和梧桐,这些树的树枝条条相覆,叶子片片相连,树中栖息着一对飞鸟,它们的名字叫做——鸳鸯。”他听故事的神情总是很专注,《孔雀东南飞》和《木兰辞》并称为“乐府双璧”,我想弘昼他一定听过这个故事。
“鸳鸯,多么美丽的鸟,止则相耦,飞则成双!”他感叹道:“它们代表着矢志不渝的爱情!”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墙上那幅栩栩如生的工笔花鸟——桃花鸳鸯图,画上题着《长安古意》里的诗句‘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顾作鸳鸯不羡仙?”目光不经意的飘向窗外。刚才看见檐外的那两只飞鸟时,不知为何,我就想起了这些。轻轻的摇了摇头,近来我又变得多愁善感了呢!
‘鸳鸯,水鸟,凫类也。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思而死,故曰匹鸟。’自古以来鸳鸯就是纯洁爱情的象征。古人认为鸳鸯一旦结为配偶,便陪伴终生,即使一方不幸死亡,另一方也不会再寻觅新的配偶孤独的度过余生。然而现实中鸳鸯并非总是成双成对的生活,配偶更非终生不变!反倒是狼,这种残忍冷血的动物却是一生只有一个配偶,不过没人会拿狼来比喻爱情的坚贞不移,不是吗?
耳边传来弘昼温润的声音,“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是司马相如因为倾慕卓文君而写的《琴歌二首》。”我微笑着问道:“怎么吟起诗来了?”
“昔日一曲‘凤求凰’成就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这段才子佳人的姻缘。我虽没有司马相如的才情,可是对你的情意决不输于他对卓文君的!”
听见弘昼这么说心里又是一阵悸动,眼角不觉有些发涩,可是想到故事的后来,心头却隐隐泛起了酸楚…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的海誓山盟,情深意笃最后还不是变了心,不然又怎么会有《白头吟》里那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哀怨。不过我不是卓文君,他也不是司马相如!只是我们之间的故事会是怎样的收场?
眼角瞥见桌上那只浸湿的织锦荷包,这是我在宫门前捡到的,那上面也绣着一对鸳鸯呢!荷包上的鸳鸯色彩绚丽,精细秀丽,一针一线都渗透着京绣的高雅,一看就知道是皇室专署的宫绣。我想,它的主人也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娟秀女子!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弘昼,来这之前我见到了锦儿…清晨开始雨就下得很大,从馨德轩下了学我就急忙赶来这里,远远的隔着雨幕就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在毓庆宫门外徘徊,虽然撑着伞可她的衣裙还是被雨水溅得半湿。她是来看弘昼的?那她为什么不进去呢?待我走近时她一看见我就匆忙逃开了,这只荷包是她不小心遗下的吧?
满族的女子会将绣好的荷包赠与男子作为信物,弘昼也曾暗示过我自己的腰带上似乎缺了些装饰,可是我只会简单的缝补而已,绣荷包——我实在没有那样的心性,可她却不一样!
直到离开我还是没有开口,桌上的荷包还静静的躺在那里,如同宫门外那个默默守候着的女子!她与他就好像兰芝与仲卿,如果没有裕妃当初的阻拦,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一如往常我在午膳过后就赶来看弘昼,才刚踏进后殿就听见他房里传来的说话声,侯在外面的小全子告诉我说是二公主在里面。
二公主来了,那她应该也来了吧?正犹豫着自己是否要回避,只听屋子里面的人说道:“看来你的脚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还要去皇额娘那请安,改日再来看你…刚才御药房的人已经把药送来了,锦儿你就留在这里服侍完五阿哥用完药再去坤宁宫外等我吧…”
听见里屋传来珠帘掀动的声音,小全子一个机灵躬下身道:“奴才恭送二公主!”回头见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猛得一把扯住我的衣袖,“小主!”
意识到适才的失态我赶紧福下身去,二公主在经过我身旁时驻足停了下来,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毕竟毓庆宫里没有服侍的宫女,显然我的到来有些不合时宜!
记忆中这是第三次遇见二公主,前两次都隔得很远没能仔细看她,虽然这次的距离很近可我没有抬头,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心里一直在排斥着什么。原以为她会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站在身前静静的打量着自己,这让我感到局促!
耳边传来渐去渐远的脚步声,回过神来廊道上已经空荡荡的。没有进去后殿我直接转身朝外走去,身后的小全子似乎是在叫自己可我只当没有听见继续向前殿走去。
一只脚才踏出门栏,外面的阳光耀得人眼前一阵发花。正巧殿阁转角处有人直奔了过来,没有看清楚前面,不小心与他撞在了一起,一个趔趄我不禁倒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待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我才看清正对面的青砖地上一个小太监摊坐在那,他怀里原先抱着的匣子翻倒在地上,零碎的小物件散了一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紧弯下身去扶他,来人却惊讶得跳起身来,“奴才不敢当,是奴才冒失的冲撞了小主!”他将责任全拦到了自己身上,见我没有再说什么就半跪在地上匆匆整理起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弯下腰我帮着他一起捡散落在四处的物件。
殿前的台阶上平躺着一把折扇,扇尾紫色编结上的珠子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流光,这不是我的扇子吗?
伸出手时那个小太监已经先我一步将它捡了起来,将扇子展开后仔细的检查着。他的眼神有些惊慌,“完了,居然断了根扇骨,主子一定会…”
“小六子!”一道阴影挡住了檐外大半灼人的日光。
四阿哥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身后,身旁的小太监脸色有些发白,额上的一大滴汗珠也顺着脸颊滴落在扇面上,“主子,这扇子…”
越过我的肩膀,四阿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扇子,“怎么成这样了!”
“是奴才不小心撞上了小主…”抬头看着他的主子,又低头看着一旁的我,小太监面有难色的说道。
“是我没看清路撞到了他,四阿哥要怪就怪我吧!”
似乎刚刚意识到我的存在,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是你!”
“这把扇子…”我有些尴尬的看着他,“真的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四阿哥不用觉得可惜…”
“我知道它只是把普通的折扇,谁说我觉得可惜了?”将扇子抛给那个叫做小六子的小太监。“拿去扔了吧!”
“主子,这不是…”
“不是什么?我让你把它扔了你没听见吗?”
每天来探望弘昼总是无可避免的要从四阿哥的前殿经过,自从那天在值房外遇见我之后,他的态度变得好奇怪,现在的他似乎特别讨厌看见我!偶尔的照面也常常对我视若无睹,我实在不明白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从地上爬起来时正好看见落在一旁的荷包,顺手将它捡起来交给了小六子,“给你。”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四阿哥,恭谨的福了福身。“泠嫣告退了!”
“慢着!”身后的他突然叫住我。回头见他手里攥着那只荷包,脸上带着一丝期许的神情看着我,“这个荷包,你不觉得眼熟吗?”
看着他手里那只淡紫色的荷包,荷包上的刺绣花朵十分精致,仿佛真的一般。我疑惑的望向他,“这是苏绣的荷包?”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四阿哥好像很喜欢苏州的风物呢!”我微笑着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他不自然的侧过脸去,自嘲的笑道:“或许我真的认错了!”随手将荷包塞给小六子,“一起扔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殿内走去,留下我和小六子一脸错讹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怔。
虽然身在紫禁城却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估计翻遍整个后宫也只有我一个了!听小全子说,那日我离开之后皇上就摆驾毓庆宫,唉…冥冥中我总是错过得见天颜的机会呢!对于传说中的雍正皇帝总是抱着少许好奇,总算那次假扮小太监时还有幸听过他的声音,单从声音他给人的印象并非像传闻中那么严厉。我想,等到四阿哥大婚那日总有机会一睹这位雍正皇帝的风采吧?
那日探病之后,皇上对弘昼因为一些“小伤”而辍学那么久很是不满,所以从昨日起他不得不回去尚书房上课。好在他的腿伤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苦了小全子,这么热的天气还要鞍前马后的来回奔波,听他差遣。
“你快回尚书房外侯着吧,五阿哥那也快下学了!”
“那小的先过去了,小主记得待会要赶去摛藻堂啊!”小全子又不厌其烦的嘱咐了一遍才转身离开。
后天就是四阿哥大婚的日子了,可是直到现在弘昼他还没有备好贺礼!像他这种天性笃定的人,遇事总要到最后一刻才会去解决!往好处想那是种泰然自若的自信,可我觉得他这种不紧不慢的习惯就像苏州方言里的“温吞水”,总给人半冷不热的感觉!
依约来到摛藻堂,几案上的砚台里-研墨是半湿的,书录还摊在最后抄写的那一页,就连搁放毛笔的位置也未曾动过。这里的一切还是保持着和之前一样,不过四周的物件却是纤尘不染。难道他每天都吩咐人来打扫?
“怎么盯着书案发呆呢?”回过神来,他又无声无息的站在了我身后。
“我在看以前抄的书录呢!”转身对着他作声作气的说道:“我记得…某君曾答应过帮我一起整理完这些经史子集的,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目光掠过他腰间的荷包,“只可惜某君身陷一段段感情纠葛之中,自顾不暇的他恐怕早就忘记这约定了!”
“一段段?”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那是几段?”
“那要问他自己了!以后的以后谁又知道会有多少!”
“是吗?可他只知道一段啊,而且就近在眼前!”
郁闷的白了他一眼,这人撒谎都不带脸红的!“我听说,某君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展颜一笑,“多亏太医配的伤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除了太医开的伤药,这悉心熬药和喂药的人也功不可没,不是吗?”
“你今日的午膳里有糖醋里脊吗?”他突然问道。
莫名的看着他,“没有啊!”见他笑容促狭,顿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涵义,“谁吃醋啦!”
“我又没说什么,是你自己承认吃醋的好不好!”
“你…你还笑!”顺手拿起书案上的书本向他丢去。
迎面而去的一本书正好被他反手接住。“你怎么又来这招…”他急忙向一旁躲闪,估计是腿伤还没好利落的关系,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花架。“还来…算我说错了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放下手边的一叠书录,“我们言归正传吧,你找我来不是商量送什么贺礼的吗?”
“嗯”他突然从身后环住我道:“我们出宫去挑礼物好不好?”
彼此穿着简单的服饰就像是平凡的百姓一样,记忆里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弘昼并肩走在前门大街上。其实弘昼一早就在古玩店里订好了礼物,这次出宫来除了取东西之外,就是为了玩!

从街头到街尾整整逛了几遍,弘昼想要为我买的首饰和衣服我一样也没要,倒不是为了帮他省银子,只是这些对我而言都没什么用处!不过好久没有用挥霍血拼的方式来减压了,难得离开那沉闷的紫禁城我总要买些小东西才是!一路走来,看着弘昼手里拎着的一大堆零碎小玩意,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和福惠小朋友某些方面还是一样的!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喜悦来,这走到哪里都有人买单拎包的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街尾,“弘昼,你口渴不渴?我们去喝凉茶好不好?”
“你渴了吗?那我们去茶楼坐一会吧!”
“不要,那里不是有免费的凉茶嘛!”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群人正在药铺门前排着长长的人龙。“快走嘛!”经不住我的再三央求,为了那不过两文钱的免费凉茶,堂堂五阿哥只能放下架子陪我站到人龙最后排起队来。
人龙的一端,那个势力的掌柜正顶着炎炎夏日站在铺子门口为来往的路人派发免费的凉茶呢!忍不住捂嘴偷笑,其实这个惩罚的点子是我想出来的,或许刻薄了点,不过比起八阿哥那“拆他招牌,封他铺子”的惩罚,还是我这个人道一些。
排了不多会就轮到我们了,掌柜忙着给来人倒凉茶并没有抬起头来,“掌柜的,你都累得汗流浃背了,再忙也该停下来擦擦汗吧!”抬头看见是我,掌柜脸上那招牌式的笑容僵了一下,复低下头去。“多谢姑娘的好意,我一点也不累,我这是听从贝勒爷的吩咐,靠做善事来弥补过失呢!”说完递来一盏凉茶。
弥补过失?被他这么说我倒有些糊涂了,福惠只说宫外自然会有人对掌柜小惩大诫,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三贝勒!
“是哪个贝勒爷?三贝勒吗?他会那么好心!”不知为何,只要一和三贝勒扯上关系弘昼的气量就会很狭窄!掌柜被他咄咄逼人的问话吓得愣在当场,“我…我也不清楚!”
“怎么了嘛!”趁他还没扯住掌柜的衣领严刑逼供,我赶紧将他推攘到一边去。“我是让你来喝凉茶降火的,好好的火气怎么变得那么大了?”
“这凉茶摊是弘时命人摆的不是吗?你带我到这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
我一时的语塞反倒加重了他心里的猜测,“你还说你和他没什么!”
“你…蛮不讲理!”我委屈的别过头去。
“我不讲理,分明是你自己心虚!”
抬头才发现排队的人都好奇的看着我们。转身拉着他的衣袖,换了轻柔的语气说道:“我不想为了些莫须有的事情和你在这吵架,你若相信我,就该听听我的解释不是吗?”可他却赌气似的甩开我的手,表情冷冷的转身而去,剩我一个尴尬的站在原地。
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角突然有些发酸,我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姑娘!”一只手轻柔的搭在我肩上,回头只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拄着拐杖站在身后,“还记得老婆子吗?上回多谢你为我付了药钱…”
我有些错讹的看着她,“是您…”快速的用衣袖抹了下眼角,“婆婆,您儿子的病已经好了吗?”
“多谢姑娘的关心,我儿子的病因为按时服药如今已无大碍了!”
“那您来药铺…”低头看着她手里的拐杖,“婆婆您的腿脚不方便吗?”没等她回答,一旁的掌柜开口道:“婆婆今日就是来抓治腿病的风湿药的。”
药铺里面走出一个清瘦的男子,“娘,药都抓好了,我背您回去吧!”
“子谦,还记得娘上次和你说的那位好心的姑娘吗?快过来谢谢人家!”
我忙推托道:“婆婆其实上回的药钱是我家小主子出的…”话才说了一半,婆婆的儿子满面感激的朝我深深作揖,“多谢姑娘那日的施药之恩!”我惶恐的退后一步,“你言重了,我真的没做什么,你不用谢我!”
他说一句“谢谢大恩!”我回一句“不敢当!”彼此躬着腰寒暄来寒暄去,任凭我再三言辞推托还是抵不过他们母子二人的千恩万谢。
颔首告别了他们母子,转身看见弘昼正站在拐角的树荫下看着我。端着一盏凉茶缓缓踱到树荫下,没有看他,一个人靠着树干喝起茶来,刚才说了那么多客套话现在才觉得口干舌燥。
抬头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怎么回事?”
“你现在肯听我解释了?”弯下腰用手帕拂了拂树旁的大青石坐了下去,随手将茶碗搁在一旁,“在你看来解释不就是心虚的掩饰吗?”中间隔着茶碗,他只能在距离一尺的地方坐下,“你生气了?”
“没有,只是有些难受!”他急忙伸手来探我的额头,“你不舒服?那我们早些回宫去吧!”
“弘昼!我…”神色淡然的看着他说道:“我难受是因为你不相信我!你和三贝勒之间的积怨很深吗?深到你一听见他的名字就莫名其妙的动气,而我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疑虑,可他却沉默的低着头。“上次我陪八阿哥出宫来玩正巧在药铺前遇见那个婆婆,那时她丢了药钱,在药铺门前哭得差点背过气去…我和福惠为她付了药钱之后就离开了,事后福惠觉得那个掌柜很可恶想要惩罚一下他,所以我们才…”简单的说明了事情的原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你若不喜欢我和三贝勒有所牵扯那我以后都和他保持距离总可以了吧?”
“他居然动手打你!”嗯?我疑惑不解的看向他,却见他眼神阴利的盯着药铺的掌柜,“这么惩罚不觉便宜他了吗?对于那种势力的小人就应该给他点教训…”他神情激动的说道。
“弘昼!”生怕他因为冲动而在宫外惹出什么是非来,我使劲的拽着他的衣袖,“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个掌柜也是无心之失,况且我也没怎么样啊,你别太激动了!”
“涵珊…你人太善良了!”
微扬起头,嘴角也禁不住勾起一丝浅笑,“你才知道我善良啊?”我玩笑道:“本小姐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即使你是堂堂阿哥遇到我也是你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情才对!”一扫之前的阴霾,他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我继续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偏你还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再有下次你看我还理不理你!”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就像做错事想要求得原谅的孩子一样,他语气诚恳的一字一句说着,“对不起!”那样子倒有几分‘我见尤怜’。看着他眼巴巴的表情,我又没能隐藏住嘴角的笑意。
“你笑了,是不是表示你不生气了?”我不屑的轻哼一声,“你曾答应过会相信我的,可现在呢…亏你当初还信誓旦旦的对着月亮发誓,也不怕那只兔子笑话你!”
“我保证——下不为例!”
“要我原谅你也行,给你一个机会,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回宫之前你得讲十个笑话给我听,一定是要好笑的才行,不把我逗笑可不算!”
“我不太会说笑话的!”他讨价还价道:“要不换成其它的?”
“不说笑话那就换作唱歌好了!”独自在心里窃笑,要弘昼这根‘木头’来唱歌,光是想象一下就很好笑!
我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留下他一个人郁闷的站在原地犯难,“…那还是讲笑话好了!”
回去的路上弘昼一直说着那些一点也不逗笑的笑话,看着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的想着笑话来哄我开心,即使笑话很乏味我还是很捧场的扯了扯嘴角,心里却盘算道:再有下次,我宁可听他背诗也不要听他讲笑话了!
“有几个秀才在谈论苏东坡。一个说[我最爱苏东坡的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一个说[我最爱苏东坡的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时来了一个屠夫说[我也最喜欢苏东坡。]那两个秀才听了说[你一个杀猪的,喜爱先生的哪一点呢?]屠夫答道[我最爱东坡肉了!]”
“呵呵~东坡肉!被你一说我倒有些饿了。”我假装很有兴趣的样子问道:“还有吗?”
见我听得有趣,他也越说越活络起来了。“话说有个人家里很穷,喝不起酒,也不善饮。可是,他又特别爱充假面子,每次出门前都要吃上两枚酒糟小饼,弄得有些酒气,像是刚喝过酒的样子。有一天他在路上遇见一个老朋友,朋友见他有些酒意,就问[你早晨刚喝过酒?]他如实地回答说[没有,只吃了两枚糟饼。]他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对妻子说了。妻子给他出主意说[若以后再有人问,你就说吃酒了,也可装些门面。]他点头同意了。第二天遇到那位朋友时,他就说是吃了酒,朋友怀疑他说了假话,就追问道[是热吃的,还是冷吃的?]他回答说[是烤的。]朋友一听,笑着说[你还是吃的糟饼。]他回家后又把这话说给妻子听了,妻子责怪说[哪有说烤酒吃的?以后要说是热饮的。]他说记住了。第三次遇见那位朋友时,还没等朋友开口,他就自己吹嘘说[我今天的酒是热的。]朋友就问[吃了多少?]他伸出两个指头说[两个。]”
“下次不要再说和吃的有关的笑话了!”我抱怨道:“听完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他笑看着我,一脸宠溺的样子。“马上就到了,待会我请你吃好吃的!”
回宫之后我们两个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跑到了小膳房,奇怪的是弘昼没带我去享用美食,反而遣走了管事的厨子和太监准备亲自下厨!
“你确信你要亲自下厨?”我怀疑道:“不需要我帮忙吗?”
“你就坐在外面等着吧,待会保证让你一饱口福!”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相信弘昼的厨艺,若在现代除了那些靠厨艺为生的,一般的男子会烧几道家常菜也并不奇怪,可是现在是在皇宫里啊,而且他还是个阿哥!
坐在外面等侯时只听见厨房里面锅碗瓢勺丁零当啷声响不断,其中也包阔碗盘落地的清脆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怕等五阿哥烧完这顿大餐之后这厨房恐怕要比战场还要狼狈,而且被他摔碎的那些餐具百年之后可都是“古董”啊!
当弘昼端着他特制的“御膳”站在我面前时我努力盯着那盘子看了半天想要确认是什么?说实话这盘焦黑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像“蚂蚁上树”(盒饭里的肉末粉丝!)可是那切得长短不一的青葱和一块块粘在一起的炒蛋还是告诉我这是盘蛋炒饭。可是怎么被他炒成这个颜色了呢?“这是…蛋炒饭?”我心虚道:“弘昼其实我发觉我不是很饿了!”
“你先尝尝再说!”说完将盘子推到我面前又将筷子塞到我手里。他这不是在报复我吧?因为我罚他给我讲笑话,所以现在他才做出这种“毒药”来害我!见我不动筷子他又催促道:“快吃啊!”
闭着眼睛挑了一筷子饭塞进嘴里,没来得及细品就直接咽了下去。“好吃吗?”我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用勺子挖了一勺炒饭送进嘴里,“嗯,我的厨艺果然又精进了!”说完又挖了一勺饭。“你怎么不吃了?”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好像这焦黄的炒饭味道还不错!我勉为其难的又挑了一筷子,这次没有狼吞虎咽,而是细细品了品味道。“嗯,真的很好吃!”
“这炒饭我用鲍鱼汁调得味…”他洋洋自得的介绍着他的独门秘方。
怪不得了,原来是加了鲍鱼汁,这顿饭真够奢侈的!“除了卖相,味道真的很不错。你怎么会这些的?”
“记得我小时候犯了过失被皇阿玛责罚一日不准吃饭,晚上我一个人跪在祠堂里又冷又饿,偏偏皇阿玛还下令谁也不准给我送吃的。后来等大家都歇下了玉姐姐就偷偷把我带到厨房去,皇阿玛只说不准别人送给我吃没说我不可以自己煮来吃啊,所以玉姐姐帮我起锅生火,将食材都准备好,一步步教我怎么来炒饭。也许是饿了一天的原故,那晚我吃了整整两大碗炒饭,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碗炒饭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人在饥饿的时候即使是一杯水和一只白馒头都能吃出甘味来,慈禧在逃难时不也觉得玉米饽饽很好吃嘛!“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你那时几岁啊?还有那个玉姐姐是谁啊?”
“玉姐姐是我额娘身边的侍女,我们一起在王府长大,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青梅竹马的侍女姐姐,弘昼和她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我好奇道:“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那她现在人在哪?是不是离宫嫁人了?”
似乎是想忘却什么,他神情黯然的低下头去。“不,她死了,投井死的!”
我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对不起…”
他突然抬起头来,“知道她为什么要投井吗?——————因为弘时!”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那几个字。
这一天我和他几度陷入冷漠中,却是因为同一个人。三贝勒已经成了弘昼的一个心结,因为那个叫做“玉姐姐”的宫女,他们十几年的手足情谊化为烟影。我整个人怔坐在那,这就是他痛恨三贝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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