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只道当时却惘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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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之中,纪宛瑜似乎像是神游太空一般,全身说不出的舒适。很想就此永远沉醉于此,不愿意清醒。然而始终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喊,叫她不得不徘徊流连。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宛瑜终于醒过来,却听见耳边一个声音在低低念到:“上苍保佑,如果众姐妹可以平安,信女李珍愿意折寿五年。”睁开眼睛,只见李珍正一个人形容憔悴的照顾者众人。
原来一顿击打之后,大家都昏死过去,只有李珍最先清醒过来。然后便衣不解带的照顾众人。看见纪宛瑜醒来,李珍顿时悲喜交加,眼泪却是再也控制不住,漱漱的流了下来。
“宛瑜姐,你终于醒来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了,我……”
看见李珍流泪,纪宛瑜也是一阵悲伤,看见还在昏迷的人,再想到惨遭横死的小桃和生死不明的碧柳,一种巨大的忧虑涌上心头,然而脸上却是及其平静:“珍儿别慌,现在还有我,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她们清醒过来。”
看见纪宛瑜平静的面容,李珍渐渐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一边服侍着另外几个昏迷的姐妹,一边尽心尽力的完成上面分配下来的任务。原来自从她们遭受刑罚之后,就有人不停的给她们派活,一会儿是打扫茅房,一会儿是洗衣服,一会儿又是整理花园。几天下来,二人瘦了一大圈,只剩皮包骨一般。
一日,两人正在洗衣服,不想有几个中等宫女经过。李珍一个不慎,几滴污水撒到其中一个宫女身上。正巧那宫女穿的是浅粉色宫裙,那几滴污水则尤其明显。宫女原本非常愤怒,不由分说便甩了李珍一耳光。然而仔细打量一番后嗤笑起来:“哎呦,我道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原来不就是那天被一顿好打的几个南蛮子。怎么,有姐妹攀上杨公公这棵大树,就目中无人了吗?”
李珍脸色一变,然而纪宛瑜轻轻制止了她。那群宫女见她二人低头不语,于是越发得意。
带头的宫女看了看她们已经洗完的衣服,忽然抓了出来,用力在地上一阵踩踏。几个宫女连忙上前一起折腾,原本已经快要完工的衣服又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看见李珍正怒目相视,宫女笑道:“看什么看,难道你不服气?几个被抓过来做苦力的奴隶,连衣服都洗不好,还想在姐姐手下翻身吗?
“姐姐也不要生气,几个蛮夷,又懂什么呀。”“就是,她们还以为这里还是她们那些蛮荒之地,一点礼数都不知道,我看,下次过不了多久啊,她们可能小命都会没有。”“就是,姐姐今天也是运气差,被这种人泼了污。不过不要紧,妹妹我还有一条新裙子,姐姐把这条裙子烧了吧,免得沾染晦气。”旁边几个宫女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笑道。
“今天下午,要是洗不完这些衣服,你们几个就不要吃东西了,乖乖饿肚子吧!“
几个宫女肆无忌惮的讽刺讥笑几番之后,终于洋洋得意的扬长而去。
李珍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气的全身颤抖。
类似的经历二人不知道遭受多少,然而万幸的是,期间陆续有人醒过来,终于第五天,所有的人都醒了。
在最后一个人醒来的晚上,所有人抱在一起默默流泪,却没有一个人敢再说什么。纪宛瑜明显感觉大家开始有什么不一样了,但是自己无力也无法改变。
睡觉之前,李珍冷冷的低语道:“总有一天,我不会再被人欺负,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匍匐在我脚下求饶。有一些人,我一定会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纪宛瑜听闻此句,全身不由得一阵冷汗。然而仔细看去,李珍已经紧闭双眼,于是不由得就此作罢。
不久,隆冬来临,紫禁城下起了大雪。素白色的雪花将整个宫殿层层覆盖,纯洁得仿佛蓬莱仙境一般。许多宫女太监们趁机休息片刻,欣赏今年的第一场雪。
可是时至现在,碧柳依旧音讯全无。
纪宛瑜等人均是南方人,故十分不适应这北方的冬天,然而众人却必须要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面洗衣裳。众人冒着漫天的鹅毛大雪一步一步的艰难挪动步子,想走到水井旁汲水。

最近的水井在一片梅花园旁边,纪宛瑜等人还没有靠近,一股梅香扑面而来。只见梅园里面遍开红梅,朵朵艳丽妖艳,却又傲气冷然。晶莹剔透的冰雪点缀其间,更显风姿绰约,美不胜收。
众人纷纷被这景致吸引,一时忘了来时的目的。还是李珍最先反应过来,笑道:“瞧你们几个,竟像是没有见着梅花似的。”纪宛瑜淡淡一笑,道:“也是,瞧我们,见着花开的漂亮,就连该做什么都忘记了。姐妹们,我们还是快点打水回去,好把今天的衣服洗完,不然,今晚又没有饭吃了。”
众人赶忙忙活起来,纪宛瑜,杨宁和李珍三人离水井最近,负责把水桶从井里面提上来。水井口很大,三人索性站到了水井口边缘。
正在汲水间,一阵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纪宛瑜抬起头,却见到不远处驶过来一支饰有明黄色装饰的车队。这时,腰上忽然传来了一个推力。纪宛瑜脚下一滑,咚一声掉下了水井。李珍立刻伸手去抓,却还是晚了一步。
众人一见,立刻慌乱起来。
车队也因此停了下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小敏子,前方喧嚣。所谓何事?”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答道:“启禀圣上,一群宫女在梅园旁边的水井汲水,其中一个不慎掉落入井水之中。”沉默一会儿,声音又响起:“万妃还在御花园等朕一同赏雪,耽误不得。小敏子,起程吧。”小太监立刻答道:“圣上有旨,开道前行。”
于是庞大的车队又缓缓前进,经过水井边时半点没有停留。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李珍等人耳中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李珍忽然起身,拦到车队前方道:“圣上英明,求陛下大发慈悲,救助落水姐妹!”车队无法,停了下来。刚才的太监怒斥道:“大胆奴才,竟然敢挡圣驾,来人呐,把这奴才拖下去。”侍卫们立刻上前想把李珍脱开,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一面求情,一面想阻挡侍卫。然而都是一群弱质女流,哪里能抵挡这群身强力壮的侍卫。
眼看局面一片混乱,清朗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放肆,还不快住手!”
在场众人感觉到车中人语气里面隐隐的霸气,于是稍微冷静了下来。
“小敏子,立刻安排救人。”车厢的门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撩起,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走下车来。众人立刻低下头去,不敢觊觎圣颜。
不一会儿,纪宛瑜终于被救了上来。所幸井水冬暖夏凉,所以并无大碍。然而寒风一吹,纪宛瑜本身就穿的单薄的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嘴唇也冻得微微发青。李珍立刻脱下身上的棉袄为纪宛瑜穿上,再扣拜道:“多谢陛下大发慈悲,救了姐姐一命。奴婢因为救人心切,冲撞了陛下,希望陛下降罪,惩戒奴婢。”其他人也跪了下来请求降罪。
皇帝饶有兴趣的多看了几眼这群宫女,发现她们身上穿的衣裳全部又薄又旧,有些地方还打上了补丁,一种莫名的痛惜涌上心头。
“你,抬起头来。”皇帝对李珍说道。
李珍听言,缓缓抬起头。只见一双剪水秋瞳烟波滟滟,两片莹润朱唇因为寒冷恐惧微微颤抖。叫人不由得顿生怜意,恨不得把佳人揽入怀中柔怜蜜语一番。漫天纷飞的大雪,把李珍的肌肤衬得更加通透白皙。曼妙的身子,因为没有了棉袄的累赘,显得更加楚楚动人,仿佛一阵北风就可以把她吹走一般。
皇帝心神一荡,再仔细看时,李珍已经微微低下头去。曼丽的容颜半遮半掩,倒平添了几分楚楚的韵味。皇帝玩味一笑,道:“来人,把这几个宫女分配到好一些的房里面工作。大冷天看到她们,怪可怜见的。”顿了一顿,便叫过刚才那个太监耳语一番,转身登车离去。
当晚,李珍便被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出了门,从此,再没有回来。纪宛瑜和蒋梅因为会识文断字,被提拔成了女吏,其他人也均有提升,分别被分配到不同地方。当时的众人,没有想到,此生再也没有众姐妹全部聚集在一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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