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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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铁队。”坐在A大队大队长的办公室的沙发上,我对着办公桌后的铁队点点头。
“以袁朗的性格,他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办公室里看别人训练。”铁队对袁朗实在很了解。
“放心吧,铁队,我会管住他,到时候您派人来接就行了。”我笑笑。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最多掐掐人中,有个十来分钟就醒了。”铁队这是让我宽心啊。
“好了,去接他吧。”铁队戴上帽子,领我出门。
袁朗的宿舍,门没锁,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了,袁朗擦着头出来,看见我俩,楞了一下。
“铁队,您还来真的,我当您开玩笑呢。”袁朗跟铁队说话,眼睛却看着我,我看着他郁闷的样子,心里特痛快。
“人小余都来了,乖乖收拾收拾跟人走。”铁路不由分说。
“命苦啊,我就这样被您出卖了。”
“有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我踢死你……”一记飞脚。敢情袁朗的无敌鸳鸯腿是得自铁队的真传啊。
屋里剩下我和袁朗两个人。这么久了,我还是真正第一次有时间仔细观察袁朗的这个窝。
单人床,标准的四方块被子;桌上纤尘不染,一个台灯,一本台历,一个笔记本电脑,一个干净的烟灰缸。我打开衣柜看看,军帽、武装带、常服、作训服整整齐齐的挂在衣钩上。一切都井井有条,清清爽爽,如同沉思时的袁朗。
拖完地,管好门窗,袁朗拎上包,我抑制着牵他手的冲动,跟在他后面,上车出了基地。
小区门口,门卫叫住我,有我的包裹。
袁朗去换衣服,我看包裹上的地址。打开,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一块晶莹的玉,系着一根红绳。我回电话:“妙音师姐,谢谢您啊。”我笑着对电话那头说。
“瑞安师妹,都是佛缘。”熟悉的乡音。
“山门修好了?”
“托师妹的福,菩萨保佑,一切顺利。这块玉我供在佛前七天,保佑师妹一家平安。”
“还有,功德碑立上了,师妹的名字也刻在上头,下次回来看看吧。”……
其实我不信佛,我只是想给袁朗求一块护身符,不管他带不带。
晚上袁朗看电视,我捧着他的头看。
“那块淤血在哪儿?”我抱着他的脑袋前前后后的找。
“这儿。”袁朗指指。
“疼吗?”
“不疼。”
“要动手术吗?”
“不知道,下个月结果才出来。”
我坐下来,半认真的对他说:“那你这个月在家要听话,要乖,知道吗?”
袁朗看看我,扑哧笑:“好,我听话,我乖,有奖励没有?”
我咬着嘴唇,风情万种的慢慢提起裙摆,露出小腿,搭在他大腿上:“你要什么奖励?”
袁朗眯起眼睛,凑近我:“难道你想奖励我……红烧猪蹄?”
追杀,残酷的追杀!
早上出门前,我嘱咐:“不准出门,不准用煤气,不准泡浴缸,不准抽烟。菜用微波炉热,在家可以看电视,看书,上网,打游戏,记住了?”
“记住了,你要迟到了,余副总。”
吻别……
晚上回家检查,一切正常。袁朗刷完牙,擦着嘴对调洗澡水的我说:“其实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还关在家里,不能出门。”往客厅走去。
我试试水温,刚刚好:“不能出门,万一在外头倒了怎么办?一个月而已,耐心点,就当二次蜜月。”
没有回答。我往客厅探头,没人。我心里一窒,冲出去。袁朗从背后把我抱住:“吓着了?”我脸上一红,挣脱他,转身进洗手间。身后的笑声顿住,咕咚一声。回头,袁朗倒在地上。
尽管铁队已经给我说过可能发生的症状,尽管我已经知道在他昏倒时应该怎么做,可我还是吓得一下扑过去。
把他往沙发上拖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嘴皮发颤,两脚发软。脑袋里一片空白的把袁朗放平,我伸手掐他的人中。
使劲掐了好几下,袁朗哼了一声,我推推他,他皱眉。醒了就是没事了,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袁朗睁开眼睛,眼神涣散,不聚焦。好一会他才真正醒过来,看看瘫在旁边的我。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脑袋痛不痛?”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袁朗摸摸前额,刚才倒下时碰了一个包,我赶紧给他揉揉。
他笑了笑,伸手在我下巴上挑了一下:“小样儿,吓坏了?没事,医生说淤血散了就好了。”
我声音有些发抖:“那什么时候能好?”
袁朗安慰我:“该好的时候就好了,没事的,放松点。”
我怎么可能放松?人生永远不可预测,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时候同你说笑吵嘴的人,下一分钟可能就会阴阳两隔,我经历过,我知道。
我跑进卧房,拿出护身符,抖抖索索的给袁朗挂在脖子上:“我知道你们不能戴这个,在家戴,行吗?”
其实袁朗实在是个不让人操心的人。他不会忘记吃饭,不会忘记喝水,不会忘记天冷了要加衣,天热了要睡凉席,生病了也不会死撑来自虐虐人,他抽烟很凶,但不会关着窗户进行自我谋杀,他确有旧伤,但他会按时体检,随时锻炼。他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清醒的认知,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所以,在接到大队通知之前,他以自己一流狙击手的超强忍耐力和对环境的无穷改造力,在家里静养。
每天回家看见他,我都觉得心里不忍,不能出去散步,因为随时会昏倒在路上;不能动煤气,因为昏过去的人不会把烧干的锅拿下来;不能抽烟,你昏倒会知道烟头在引燃衣物吗?就连饮水机里烧的开水都那么危险,所以这段时间袁朗喝茶时总是先接凉水再接开水,温水就不用担心泼在身上烫伤了。
袁朗自我解嘲说:“凉水泡茶慢慢浓嘛。”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一阵紧过一阵,他坐在沙发上,我站在他身后,轻轻抱着他的头,脸颊噌着他的短发,这个永远生猛、永远活跃、永远让人意想不到的人,难道是提前预支了自己的活力吗?他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也许,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才是他的归宿,可是,他喜欢吗?
我凑到他眼前,他平和的目光下隐藏着渴望,他不想这样,我知道,任何人都不想这样,何况是他,袁朗。

两周后的一个周末,我下班回到小区,在楼下就听见二楼的喧闹,家里来人了?
推门,热闹的景象。我乐呵呵的打着招呼:“哟,今儿是什么风啊,来得这么齐?”小吴没来,小石说他现在是代理队副,值班。小许他们在看我前几天买的新碟。
果不出所料,袁朗和高城在阳台上抽烟,我颇有些不解:“高城?你跟他们一块来的?”高城依旧阳光而爽朗:“我们约好了来的,想他了呗。”我真想拍拍高城的肩膀,好哥们儿!
到卧室换了衣服,我疑惑的推开厨房门。
呵,齐桓!同小刘在做饭呢。
我乐了:“菜刀,你打算把小刘培养成接班人啊?”
齐桓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嫂子回来了?”
满屋子的其乐融融,我真是爱极了这帮家伙,总是在人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出现。袁朗,你高兴吗?
袁朗当然高兴,吃饭的时候露出了难得在家里暴露的妖孽样。奇怪吗?我也很奇怪,袁朗在家里从来都很正经,或者说,在我面前一点也不妖孽,这是否应了那句话:在外面整天说话的人,回家后就不想说话了。
袁朗在劝小刘给他代酒:“波啊,南瓜里我最疼你了,每次爬375我都紧跟在你身边……”
小刘嗖的离他三尺远,一脸惊恐的表情:“你那是习惯了从我开刀。”
袁朗探手,抓了个空,扭过头,开始策反小成:“花花,本来我是A大队一枝花,结果你和吴哲来了以后,就把我挤下去了,你说,为了安慰一下队长受伤的心灵,你是不是要帮我干了这一杯?”
小成瞪着他,笑出两个酒窝:“哎呀,我醉了!”当即趴在桌上做昏睡状。
袁朗伤感的摇摇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呀。”
微笑着望向桌上的其他人,众人见状,做环顾四周状。
高城敲敲桌子:“赶紧喝,有你这么赖酒的吗?输三拳一杯酒还没下肚呢。”
我替夫出战,怎么也不能丢了面子呀。
“高城,来,我跟你喝!就知道欺负我们家袁朗,演习被俘两次算了,酒量不行也被欺负,你就不能让着他点?”
袁朗见老婆给他出头,正高兴的捧了杯子喝我给他泡的茶,听见我揭他老底,满口茶都喷了出来。
桌上笑得一片狼嚎。
袁朗镇静的擦擦嘴:“这地方没法呆了,我要离家出走。”说完起身去厨房,身后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笑声未歇,厨房传来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我暗叫不好,小成他们已经冲过去了。
我奔过去,几个人正抬了袁朗出来,冰箱门开着,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把袁朗放在床上,齐桓给他掐着人中,我捧着袁朗的头检查有没有碰伤,还好,没事。
袁朗醒过来,大伙松了口气,我幽怨的看着他,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检查结果出来,袁朗不用开刀也不用住院,保守治疗,每周去两次医院,坚持吃药。
这倒好办,每次我俩一块出门,我把他送到医院,交给护士,叮嘱一番,再去上班,等中午下班他也差不多结束治疗了,我俩又一块回家。
那些琳琅满目的药瓶上全是中文,可我基本上看不懂,我只看得懂医生在上面写的“一日三次,一次三片,饭前温水吞服”之类的医嘱。
片剂、丸剂,还有药水,袁朗很自觉,定时定量,一仰脖吞了,吃完还跟我笑笑,仿佛他吃的是糖。
我颇有些好奇,难道真是甜的?有一天我在瓶口粘了点药水尝了尝,哇,苦得天旋地转。
我跑到洗手间漱口,感觉自来水跟糖水一样甜丝丝的。
客厅里,袁朗如平常一样,一仰脖,把药吃了,照例看着我笑笑。
袁朗,越是苦楚艰难你就越是笑得温柔灿烂,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或者,你习惯了照顾身边每一个人的情绪。可这样的你,我心疼啊!
“袁朗,我想,我不用再拜托护士照顾你了哈?”我温柔的微笑着看着袁朗说。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袁朗真挚的回答。
“真乖!”我摸摸他的头,“那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再对着漂亮小护士笑了?”
“没笑,真没笑。”袁朗马上一脸严肃。
“说谎!”我把袁朗按到床上,惩罚这个说谎的家伙。
“你上医院而已,穿这么帅干嘛?”我扒掉他的夹克。
“我就随便那么一穿。”袁朗不挣扎,辩解。
“随便穿?那你把裤缝烫这么笔挺干嘛?”我抽掉他的皮带。
“这裤子不是你烫的吗?”袁朗拉过被子准备盖上。
“还敢冤枉我?”我拉开被子,继续操作。
“好了好了,下次我穿作训装去,该行了吧?”袁朗不再消极反抗,动手解我的衣扣。
“作训装?你不知道自己穿作训装最耐看吗?”我拉过被子,连自己一起盖在袁朗身上。
“那我穿常服……咝,轻点咬……”
“穿常服太精神……手别乱动……哎哟,继续……”
不管发生什么,日子都要继续,特别是这种日子。
最后一个疗程快结束的时候,袁朗的脑部片子出来了,淤血消失。本来血块就非常小,属于十万分之一的发生概率,吃了点溶血的药,做了点物理治疗什么的,也就好了。
袁朗在收拾东西,穿上常服,到医院做完最后一次治疗,他就可以直接归队了。
中午去医院接他,治疗还没结束。等了等,眼看快到开会的时间了,终于看见袁朗出来,扣上外衣纽扣,戴上帽子,拉拉衣角。
我接电话:“我还在医院,马上打车过来。老张哥开车过来接我?都在等我?好!”
医院大门外,基地来接袁朗的车到了,稍后,接我的车也到了。
两人分别上车,袁朗从车窗伸出手跟我再见。
我坐到驾驶员老张哥旁边,看着军车慢慢驶去,想想这一个月天天都在他身边,仿佛梦境一般不可置信。
老张哥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问:“您爱人?”
我点点头。
“听说您两位不常见面。”
“嗯?见啊,经常见,每一两个月总能见上一两回。”
老张哥笑着摇摇头:“看来军属不好当啊。”
“张哥你开我的玩笑呢,走吧,都等着呢。”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袁朗,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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