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最懂我的朋友和我最爱的人。
——你真的决定了么？
——是的。一切拜托你了。
因为早就决定了要和亲，所以才在生日那天告白？封无量也早就清楚了这件事？为独独瞒着她？！……不是说过即使按照顺序来也不会轮到她的么？！那现在这样又到底算是什么意思？！！
时迁心里堵得慌，一路上外公和父亲说了点什么都没有再听进去。
总觉得像是，被背叛了啊。
虽然名字有可能是外公记错，可是十公主，就是瑞安没错……
穿了红绳挂在脖子里的暖玉，简单地雕刻成了云雷纹的形状，精湛的雕工却让玉看起来处处饱满晶莹，一看就很名贵。时迁的拿下了脖子里的玉，放在手中端详。温热的体温，玉的表面像是升起了烟雾一般。她紧紧地握在手里，一瞬间产生了把它扔出马车的冲动。
给最懂我的朋友和我最爱的人。
可是“最懂我的朋友”始终比不过我“我最爱的人”。因而瑞安知道，封无量知道，独独时迁不知道。——像是白痴一样被戏弄着。
时迁咬住了嘴唇，将目光放到了窗外，努力不让车内的人发觉到自己的异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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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寸口人迎以前脉阴实者，手厥阴经也。病苦闭，大便不利，腹满，四肢重，身热，苦胃胀。刺三里。”
……
“去死吧。”
……
“左手寸口人迎以前脉阳实者，手太阳经也。病苦身热，热来去，汗出而烦，心中满，身重，口中生疮。”
……
“混蛋！！”
……
“左手寸口人迎以前脉阴阳俱实者，手少阴与太阳经俱实也。病苦头痛，身热，大便难，心、腹烦满，不得卧，以胃气不转，水谷实也。”
……
“气死我了！”
……
“左手尺中神门以后脉阴实者，足少阴经也。病苦舌燥，咽肿，心烦，嗌于，胸胁时痛，喘咳汗出，小腹胀满，腰背强急，体重骨热，小便赤黄，好怒好忘，足下热疼，四肢黑，耳聋。”
……
“不可原谅！！！”
眼前的脉经忽而被一只手按住了，时迁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秦路远，目光很是疑惑地看着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无论何时看来都很漂亮啊……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么？”秦路远询问。
“说。”时迁很乐于解惑。
“为什么背诵脉经可以让你产生这么多的……嗯，附加词？”好吧，谁让师傅大人的修养好到连“脏话”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诶？”时迁的笑容很是尴尬，伸手抓了抓头发，一本正经地说，“医术上说……这样有助于记忆。”
“哪一本，我怎么没看过？”
“天下之大！你当然不可能什么医书都看过，看过也不一定看到这句，看到这句也不一定记住，就算记住也不一定实践过。”顿了顿，时迁又说，“——好吧，你肯定没有实践过。”她断然地下此结论。因为她真的很难想象秦路远一边看医书一边骂人的样子……
“……”
“对了，三天后可以请假么？”时迁忽而抬起头问秦路远。
“可以。”他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时迁一脸悲痛地看着秦路远，“师傅……你怎么对我这么不负责任？！！居然连原因都不问……！！你就这么不关心我的学医前途？！！”（虽然大家都不认为她有那种东西……）
“……”他沉默了一下，而后问，“原因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挑眉，说，“……即使是师徒偶尔也有**的吧？”
“……”
“师傅……！你别走啊……！我不请假了！真的不请了……别这么冷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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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是想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探取别人的记忆。促使自己这么做的原因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然而许多的事情往往有了开端便会继续下去。即使连你自己都不明白原因。
弹琴女子的脸始终都没有出现过，只是那一只素净柔美的手常常在那里拨弄着琴弦，弹奏着一曲又一曲的《春蝶》。
他突然不明白她的想法，如果依然存在于记忆，没有道理是他以法术看不到的，但如若忘记了，那么真正令其悲伤难过的缘由又在哪里？
那女子是死了吧？
或者是去了遥远的地方。
除了小时候的记忆里出现过，长大以后便再也没有再出现。而后更多的，便是与家人生活在一起的记忆。
捉萤火，在山中迷路，而后一个小小的少年找到她，背回了家中。少年是她哥哥。……背不出课文被先生罚抄，左右手同时拿了两只毛笔一起抄写。……在绘画课上画一只奇形怪状大大笑脸的乌龟，其实自画像画得也还不错。……独自一个人抱着许多花走过了一条小径，始终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那些记忆像是书页一般一页页在他面前翻过。
——她要去哪里？
正当他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的景物都模糊了起来，他飞快地收回覆在她额头上的手跳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时迁果然醒了……
她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阵，而后掏出了一块玉，走到窗边，骂了一句，“想了想还是很气人！混蛋！”就做了一个扔东西的手势想要将玉扔出去。可是却半天没有听到玉落地碎裂的声响。
夜风吹起她披散下来的黑发，隔了许久，她摊开了掌心。玉泛着莹莹的光泽，却依然安好地躺在她的掌心。
“好吧，重色轻友其实也无可厚非。还是睡觉去吧……”
后来却也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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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要走？”
“时间被提前了。”
“难得回来一次……”
“皇命难为。况且我也早就习惯了大漠的风光，突然回来这边都还有些不适应。哈哈……”
“要现在去对时迁说么？”
“小丫头还在睡觉吧？”
“要不我命丫鬟叫醒她？”
“不用了。这么多年……也都生疏了啊。回来看见她长得那么好，老夫也就放心了……在边塞的时候，老夫最记挂的就是这么个宝贝孙女，记忆里她还是小时候那么小——我抱着她，看起来就像个小猫。……回来之后才发觉，小猫已经长成了一个小美人。”
“子女总会长大，身为长辈最欣喜的莫过于看见他们长大的过程。”
“可是我却错过了。”
“呃，抱歉，我失言了。”
“罢罢，不谈这些了，走，陪我喝两杯，要说大漠有什么不好，便是那边的酒怎么也必不上长安的香醇可口。”
……
站在门后的时迁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对话，却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出来。阳光照进屋子，空气中悬浮的灰尘毫发毕现，无处隐藏。她垂着头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而后才走出来步入阳光下，对外面唤了一声，“巧儿，梳洗！”
照例和往日一样来到了医馆，可惜在看书的时候“不慎撕坏了一本医书”，帮忙沏茶的时候“手一滑摔破了一只杯子”，包药粉的时候“一个走神洒了一大半”……之后被秦路远提早放假请出了医馆。
一个人很是清闲地在街上闲逛，漫无目的。
走进一家茶楼听了一会儿故事，却发现没多大意思，相比较起来，其实还是挺怀念以前那个红发大叔讲的。
出来之后看见街上有吹糖人的小贩，周围围了一群小孩子看他吹糖人。时迁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街上往复走个两三遍，也没有想到究竟可以去哪里。不想回家那是一定的。以前这个时候会去哪里？——去封南侯府找封无量么？这么说起来自己自从在医馆学医以后真的很少再看见他了。
正在此时面前忽而出现一个策马而来的身影，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否则在京城也没有人会这样策马狂奔。于是行人纷纷让开。时迁也退到了旁边准备给来人让出一条道来。可惜马似乎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竟直直地朝她奔来——！
“吁——”
一大片阴影落下来。
全身除了神经紧绷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感，时迁放下了手，抬起头看向来人。沉默着注视了几秒，而后微笑，说，“骑马技术进步了不少。”
来者是封无量。
封无量蹙了蹙眉，伸出手对时迁说，“上来。”
时迁说，“再见。”
而后转身离开。
“你知不知道瑞安今天就出长安去西域和亲？！——杨邕将军此刻已经护送她到了城门，你再不去就晚了！”他策马跟在时迁的身后，简直想将人直接打昏了杠上来算了。有时候时迁倔强起来真是很令人火大。
“我知道。”时迁的声音很平和，可是脚步却没有慢下来，“可是瑞安没有对我说过，即使是现在她都没有对我说过。”
“……你还在为这件事生气？”
时迁闻言停下了步伐，“我没有——”她沉默了一下，阳光在空气里流转，说，“是有生过气。……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告诉我——那就是说，她不希望我相送。”她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去见她，不希望道别的场面，只要想一想，便令人心酸。自此隔着遥遥的国土，再不相见，再不相见。
封无量无声地笑，笑容里包含着时迁看不懂的东西，他说，“你真以为瑞安不想最后一次见到你么？”
道别也悲伤，不道别也悲伤。是以事到临头才后悔，为什么拒绝这个最后一面的机会。
时迁抬起头看向封无量，嘴唇轻启，半响，终于伸出手，说，“快一点，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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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策马狂奔，冷冽的风凛冽地吹过脸颊。
有沙子吹进眼睛里，时迁都没有空闲去揉，只能紧紧地抓着封无量的衣襟，希望外公和瑞安不要那么快就走。
一个是十来年未见的亲人，一个是人生中第一个交心的知己。
都要随着漫天的黄沙，飞向荒芜的古城。
马速慢慢放慢了下来，时迁抬起了头，看向了城门——哦，什么也没有了。
一地凋败的鲜花任路过的行人踩破。盛大的欢送之后看起来异常的狼藉。相送的百姓也早已散去。西风卷起了凋零的花瓣，打了几个圈又无奈地落了下来。时迁鼻子发酸，别过了头不忍去看。——终究是晚了么。
心底里席卷而起一股恨意。
匈奴——！多年前的战乱，将自己的亲人送到了遥远的边疆。多年后的和平，将自己最重视的朋友掠夺。
说起来，真是深仇大恨……
“走。”
封无量忽而说了一句，不顾还没回过神来的时迁就策马往城门外跑去。时迁只是本能地抓紧了了他。
停驻的马车，明黄色的旗帜，护送的士兵——
随着一路的策马狂奔，和亲的队伍越来越近。士兵们警觉地看向了朝这里跑来的马，在认出了马背上的人之后又自觉地散开，放他们进来。
站在马车边上和侍卫聊天的杨邕眯起了眼睛看向来人，认清了是时迁之后笑眯眯地对身旁的下属说，“哎呀真是没办法啊，原本想偷偷地走了，可是外孙女还是这么记挂我赶来相送，真是令人不好意思啊……”
刚刚张开手准备接住跑过来的时迁，时迁却一个蹲身闪过了他直接进入马车。
“瑞安——！”时迁的声音不知不觉哽咽，望着端坐在马车里打扮得端庄秀丽的瑞安，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太好了。”瑞安露出了一个笑容，眼泪掉落下来，碎裂成许多瓣。“本来还是有些心慌，但是能够再见到你，太好了。”
……
原本已经是打定了主意的不相送。可是内心深处却还是抱了这样的期望。突然出现，给我一个惊喜。因而才在此促足停留。漫漫长路，果然还是有你相送比较能给我安慰。
……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杨邕一脸期待地询问时迁。
“嗯，有。”时迁认真地点了点头，“帮我照顾好瑞安。”
“……”杨邕依然不死心，“还有其他的么？”
时迁侧着头想了一下，说，“还有，少喝点酒，当心外婆嫌弃你是酒鬼！”
“……”他一脸失望地转过身，而后说，“那我们就出发了。在此告别吧。”
“等一等。”
时迁叫住了他，望着他失落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微笑。
“还有一句话。——外公我爱你。”
杨邕没有转过头去，微微红了眼眶。想起时迁年幼时的样子，用稚嫩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叫他“外公”，那一瞬间产生的自豪，比打了几场胜战还要多，还要多。在空旷无垠的塞外，他真的错过了太多，她成长的美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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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把瑞安嫁出去了。。。。好累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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