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平城里明查暗寻了两天,均是不得要领.眼巴前儿就要过年了,可是终不见伊人芳踪,心中不免抑郁.这日想到自己在天桥还有两个朋友,何不过去瞧瞧?他们在北平混了多年,人缘广交际杂,能不能打探些消息也说不准儿.但总比自己个儿瞎晃悠要好得多罢.
瞧见路边的一个水果摊子,信口问道:"这苹果怎么卖的?"那摊主听他口音,不是本地人儿.张口便翻了一倍价钱,答道:"一个大子儿三斤."
"怎地这般贵?"
"不贵不贵,这位爷,您仔细瞧瞧,这果子多好多水灵!"
李金鑫本也不在意价钱多少,只是心中烦闷,便想找个人说说话儿.当下大声嚷嚷:"还说不贵,你瞧连这苹果的脸都红了?"
拎着两袋儿苹果,喊了个大车,径直行往天桥.天桥位于宣武区东部正阳门外。原有汉白玉石桥一座，三梁四栏。桥下为由西向东的小河龙须沟。因明清两代皇帝祭天坛时必经之路而命名天桥。其范围包括正阳门大街，经东西珠市口而南，迄天坛坛门之西北，永定门之北地区。后来才逐渐形成另有“京味”特色的天桥市场。
还未到地儿,已瞧见一番热闹景象.许多靠卖艺吃饭的江湖艺人在天桥“撂地”。所谓“撂地”就是在地上画个白圈儿，作为演出场子，行话“画锅”。锅是做饭用的，画了锅，有了个场子，艺人就有碗饭吃了。有拉弓的,举刀的,爬竿的,放皮影的不但项目繁多，而且个个技艺高超。
说起天桥，就不能不说“天桥八大怪”,其中不乏身怀绝技、技艺超群，或像貌奇特、言行怪异之辈。最有名的要数清末咸丰、同治、光绪年间的第一拔“八大怪”，一般是指穷不怕、醋溺膏、韩麻子、盆秃子、田瘸子、丑孙子、鼻嗡子、常傻子等八位艺人。
这田瘸子身体壮实，大长方脸，脸上疙疙瘩瘩没块平整地方。他擅长练杠子。他幼年练单杠时，从杠子上摔下来，一条腿致残，故称他田瘸子。田瘸子虽然一条腿坏了，仍在杠上练出一身硬功夫，有“沾棍飞”、“攥杆睡”、“鹞子翻身”、“寒鸭浮水”等杠术。他最拿手的是用两个指头支撑，在杠子上拿大项、倒立，颇似武术名家的二指禅功，堪称一绝。这些人各有各的绝艺技招,
李金鑫分开人群,走到一个玩"崩铁链"的艺人场子前.但见卖艺者身长高大,国字脸形.便在这大冷天里敞开了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身后放了一个火炉子,一个青衣少女捏了铁条放在火中灼烧.只见他用一根拇指粗细的铁链缠绕于身,然后运好了气,嗔目大喝,"铮"的一声,那铁链应声而断.围观者纷纷拍手叫好,这人拱手笑道:"多谢诸位捧场!"一言未毕,便瞧见了李金鑫立于人群之中,微微含笑.不禁大喜,叫道:"好小子,好多宝,恁些时日不见,可想煞哥哥了!"这人姓马字元凯,一身的硬气功夫.青衣少女是他女儿,叫做马娟.爷儿俩便在这天桥上卖艺过活,倒也逍遥自在.
马元凯朝着围观人众行了一礼,大声笑道:"大伙儿散了罢,今日我兄弟前来看我,诸位,当真对不住,我得去陪这兄弟喝两盅儿."
人群之中有几个熟客,登时便喊道:"老马,你有这般本事,想来你兄弟也不差,何不让你兄弟来耍一耍,也好过你整日价颠来倒去的那几招儿."
马元凯笑骂道:"我兄弟神一般的人物,岂能伸手动脚供你几个逗乐子?"话虽如此说,心却有些活动了.寻思:"我自和多宝相识以来,也是听朋友所说他的功夫怎地厉害,却始终不曾见过,便是他们不说,我也得寻个机会见识见识啊!"
李金鑫察颜观色,笑道:"哥哥这话说的可是言不由衷了.也罢,兄弟就献丑一回,也当是为哥哥捧场了,卖一回身."蓦地想起这最后一句话的毛病,不由脸色一红,"呃"了一声.改口说道:"卖一回艺,卖一回艺……"
围观者欢声雷动,均想:"这老马如此吹嘘,想来这年青人定然不凡,且瞧瞧他耍些什么."
马元凯喜不自禁,让开场子,叫道:"诸位,且看我兄弟的手段."
李金鑫微一沉吟,心道:"我耍些什么才好?想及方才买的苹果,登时计上心头.取出一个来,笑道:"还要烦请哥哥大驾!"拉过马元凯,让他右手抓了苹果,高高举起.自己则后退百十步,取出一柄飞刀,大声道:"兄弟献丑了!"
围观者均是提心吊胆,稍年长者登时便说道:"隔了这么远,难道他要射苹果么?嘿嘿,这小伙子可忒也托大了."
便连马元凯心下也不免忐忑,强自壮了胆子,笑道:"多宝,哥哥可没得罪你啊,你这不会是想要了我的命罢!"
众人大笑.李金鑫右手一抖,飞刀射出.众人都觉眼前白光一闪,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马元凯手心,但见那柄飞刀准之又准的插在他手心的苹果正中.瞠目结舌中,马元凯欲将苹果翻转,听得极是细微的一声轻响,那苹果居然齐齐裂成四半儿.马元凯咋舌,连道:"好手法,好内力……"
李金鑫能于百步之外射中苹果固虽难能,但刀中果身,劲力甫停,当中所蕴内力竟将苹果震成四半,以消震颤之力.其刀法之准之奇,内力之稳之巧,实已到了无坚不摧,无往而不利,收发自如,力随心到的地步.
众人虽不明了其中细微之处,但热闹倒是看得明白,这天桥上恁地多的卖艺汉子,从不曾见过谁人能玩得这般漂亮活儿.心内巨憾,沉寂无声.直过了半晌,方齐而拍掌,爆发出雷鸣般的赞誉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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