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演出的失败对人们的热情没有丝毫影响。怀抱着这样那样的期待，庞大的卡利古拉马戏团会场再次座无虚席。埃苏他们这次作为蒂尔的朋友被安排在了前排的座位。妃因和莱娅兴奋地同旁边的贵族讲述着自己与‘黑暗舞者’蒂尔的关系。虽然埃苏并没有参与其中，但人们的目光大都汇集在他的身上，羡慕，嫉妒甚至包含杀意。毕竟和马戏团第一美女蒂尔接近的男子总是不那么讨人喜欢的。
“嘿，小兄弟，干的不错嘛。”手持大瓶甜酒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埃苏的后背。
“你误会了……”
“哼，你小子运气真好，上次我送了整马车的玫瑰都没能收到回信。”此时一个贵族少爷模样的人哀叹道。
“就是就是，我几乎追着他们每一站演出，也没得到过这样的优待。”看来又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子弟。
“……”
还是代表演出开始的歌声替埃苏解了围。
同样一曲永夜欢歌。同样让人沉醉其中轻声跟唱。
好像一切都没什么特别，埃苏本以为这一夜可以就这样平静地过去。
然而不遂人愿，仿佛是命运的规则。
灯光一明一暗之间，歌姬诡异地出现在半空中。
“这次的开场白，要改一改了呢。”传来陌生的声音，“真想看到各位在黑暗中哀嚎的样子。”
“怎么回事？”还没等埃苏回过神来，半空中的歌姬突然极不自然地舞动起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已经窜上了舞台。
数条暗紫色的丝带从歌姬身体四周射出，很快就缠住了不明情况的观众。不可抗拒的力量从丝带那端传来，就好像来自深渊的毒蛇，紧咬着猎物拖入自己的巢**。也有人试图拉住自己的同伴，很快就被另一条丝带勒住喉咙。恐惧和绝望立刻蔓延开来，剩下的人疯狂地挤出会场。
台上的人影高高跃起，却被迎面而来的攻击重重地击倒在地。
“蒂尔？”观众席上逆着人流奔跑的，正是埃苏等人。
“不可原谅……”蒂尔艰难地直起身，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那不是米娅团长吗？”莱娅四肢上泛起淡绿色的涟漪。
“只是个人偶罢了。”蒂尔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果然是她……”
“既然这样的话就好办了。”莱娅自信的微笑还在面前，身形已经腾空而起。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人偶的等级，踩着空中的丝带几次腾跃，她已经来到人偶面前。只简单几次交手，人偶便露出了破绽，随着‘砰’的一声，莱娅一击重拳直接将它打向了地面。
一时间各种零件散落一地。
“切，身体还挺硬。”莱娅已经回到蒂尔身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右拳。“真是的，不得不承认老头的厉害，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失去主人的丝带也失去了威力，观众一个个解脱出来，看起来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害。
“这个人偶真是精致啊。”妃因突然一声惊呼，“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
“嗯，如果不是米娅团长的话，我恐怕也难以分辨。”蒂尔瞥了眼地上的人偶，“这就是贵夫人的战斗方式。”
“战斗方式？”
“没功夫解释了，我们好像有新的麻烦了。”从入口处整齐地走进来许多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显然不是来帮忙的。
领头的人正是那个可疑的少校。
“听说马戏团的团长袭击了观众？”他到是直截了当。
“才不是呢，只是个造型和团长很像的人偶。”妃因解释道。
“人偶？没有人操纵怕是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乱吧？”少校讽刺道。
“你的意思是马戏团故意这么做的？”埃苏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好感。
“是又怎么样，请你们跟我走一趟。”
“你凭什么……”
“凭什么？在场的人都是证据。”
“虽然知道我们的嫌疑很大。不过我现在不能跟你走。”蒂尔突然认真地说道。
“什么？！”少校一愣。
“请恕我的无理。”蒂尔轻轻唤来‘幻姬’，摆出要突破重围的架势。“但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嘿，虽然我们不是马戏团的人。不过呢，我可是非常讨厌你这个家伙。”莱娅走到蒂尔身边，绿色的波纹再度出现。
“居然敢挑衅军方……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随着少校一声怒吼，十几个军人纷纷亮出长枪。
虽然莱娅和‘幻姬’都有不俗的实力，但同时面对这么多经过训练的军人还是有点吃力。而且蒂尔似乎刻意限制‘幻姬’的攻击。
好不容易打开一个缺口，众人逃进了演员专用的暗门。凭着对马戏团后台的熟悉，几次转弯之后终于甩开了一点距离。
“这里还真够乱的。”撞翻几个柜子之后妃因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租用场地可是很昂贵的。”蒂尔也在各种化妆道具间闪转腾挪。“快点吧，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还是第一次被人追着这么跑，埃苏忽然想起在山里追野兔的情景，觉得自己现在和它们的处境差不多。
“蒂尔，这边。”埃苏突然听到沃特大叔的声音。
潮湿的空气以及浓烈的腥臭味，偶尔还有几只灰斑老鼠经过，构成了地下水道的主要特征。不过被人追着跑的滋味显然更不好受。
“顺着这条地下水路走就可以出城了。”沃特大叔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米娅团长呢？她怎么样了？”蒂尔急切地问道。
“哦，大姐她呀，早就在外面等着我们了。”沃特显得很镇静。“说起来贵夫人真是恶毒，居然对观众下手还嫁祸我们马戏团。”
“大家呢？都逃出去了吗？”
“嗯，多亏了这条地下水道，现在外面可到处都是军部的人。”沃特叹了口气，“还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众人忽然陷入了沉默。只有滴滴嗒嗒的水声清晰可闻。
“对了，大叔，你看到了吗？那时候的情景。”蒂尔突然问道。
“当然，回想起来还觉得很恐怖。那个实力强大的人偶，而且外形和大姐一模一样，难怪军部会这样搜捕我们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在一个转角处蒂尔突然停下了脚步。
“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大叔是负责设备维护的吧？”
“怎么了？”
“只是感到好奇罢了。你在后台等我们的理由。”蒂尔说出这番话似乎耗费了很大的勇气。
“哼……被看穿了吗。”沃特大叔转过身，温和的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这种事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贵夫人给了我丰厚的回报。”贪婪的目光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本性。
“就是因为这种原因？就可以抛弃整个马戏团？难道它不也是你的家吗？”蒂尔的声音充斥了极大的愤怒。
“我厌倦了这种漂泊的生活。不可以吗？我也想坐在贵宾席上看别人杂耍。我也想过上层人的生活。”沃特嘲弄道，“贵夫人才可以给我这一切。”
“你一直都不喜欢这份工作吗……”
“要是有更好的出路谁愿意累死累活干这种活。而且还有一个怪癖的团长。”沃特努努嘴。
“够了……”
“贵夫人给了我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这种感觉……你能想象吗？蒂尔。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不如一起来吧蒂尔，她一定愿意收留你的。”
“够了……你根本就不懂……”
“你就懂吗？你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吗？”
“我……”
“哼，我也知道自己很贪婪，不过你似乎还不如我。”
“……”
“对了，还有一件事做完我就可以去享受我的财富了。贵夫人让我在这里处理掉你们几个。”相当轻蔑的口吻，也难怪，拥有黑熊一般体魄的男人对付几个小鬼自然是充满信心的。
“哈哈……哈哈哈……”蒂尔失神地笑道，“真是精明的女人。”
“你说什么？”沃特突然感到些许不妙。
“我来回答你吧。”沉默许久的埃苏突然开口，“也许你的贵夫人并不打算支付她的许诺。”
“什么？！”
“也许她也认为这肮脏的地下水道是你最好的归宿吧。”莱娅抽身上前，一拳正好重重地落在沃特的胸口上。
猝不及防的强劲攻击使得硕大的沃特几乎昏厥。紧接了又是横空一脚，失去重心的大个子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水流中。
“真是不堪一击。”普通人再如何强壮也不可能是饱受训练的元力操控者的对手。对于这样的人莱娅更是不留情面。
“这也是人偶的一种吗……”妃因感叹道，“利用人性的贪婪操纵的人偶，比之前的还要可怕。”
“嗯……也许她就在前面等着我们。”蒂尔的直觉给出了极度危险的信号。
“吼……”‘幻姬’也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之中。
“蒂尔？”面临这样的困境，埃苏并没有感到害怕，这让他觉得很奇妙。自己应该算是同伴中最普通的一个，既没有特殊的能力也没有神器的关照，更不能驱使强大的野兽。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走下去自会有解决的办法。这可能也是一种能力吧，埃苏自嘲地笑笑，不知道这种与生俱来的无畏感会不会带给自己灾难。
“走吧，贵夫人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也许只是一个喜欢**别人的老女人罢了。”埃苏试图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伙伴们，“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们一起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打倒她，找出米娅团长，然后继续演出吧？蒂尔？我还想看完整的三部曲呢。”
“哼，你这家伙还真是乐观呢。”莱娅将手臂上的‘昏暗群森’重新绑紧，又仔细调试起腿部的丝线来。
“老女人吗……被她听到的话真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蒂尔叹了口气，“反正也没有退路了。”
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了吧。
在地下水路绕弯可不是有趣的事。就在众人觉得快绕回起点的时候，前方的路突然变得明朗起来。笔直的道路一直延伸到一个类似于出口的地方。
而路边则坐着一个小孩模样的人。见众人走近，这个人拍拍**上的灰尘，悠闲地站了起来。
“那个白痴果然被干掉了吗。”这个声音是……就在埃苏疑惑的时候，遮雨斗篷下隐藏的脸浮现出来，“嘿嘿，不知道各位还记得我吗。”
“你……？”莱娅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情景，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
“不用担心，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人。”黑发少年轻松地说道，“车夫伊蒙•考索恩，上次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的姓名。”
“说起上次，你装的还真像，你也是一名元力操控者吧。”莱娅从对方此刻的气息完全可以确定这一点。
“哈哈，不提也罢。这里就是‘出口’，贵夫人就在上面等着各位。”伊蒙转移了话题。
“你也是她的人偶之一吗？”妃因问道。
“我和她可没有什么关系，我是自由的车夫嘛。”伊蒙笑道。“我在这里只是寻求一个答案。‘人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即便如此，你们还要执意前进吗？”
“切，你是算命的吗？”埃苏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等等，埃苏？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吗？”妃因也没时间思考就追了上去。
“哎，什么呀，你们。”莱娅看了伊蒙一眼，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不过现在她得先跟上埃苏他们。
“命运吗……这种事只能以后再说了。走吧，‘幻姬’。”蒂尔的身影也最终消失在门里。
“这是回答问题的态度吗……”伊蒙苦笑道，“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后代，真是难办呀……”
“这不是马戏团会场吗……”宏大的舞台和数千观众席都证明这里是卡利古拉马戏团演出的地方。
“搞了半天我们又转回来了。”妃因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好像有什么声音……”
空荡荡的马戏团会场里忽然响起极其混乱的响动，哀嚎声，哭喊声充斥其中，然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无数蓝白色的幽魂体从座椅上站起，向众人所在的中间位置袭来。浩大的声势几乎可以淹没一切。
莱娅第一时间冲了上去，毕竟她是这个集体里最强的战斗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莱娅已经承担起保护大家的责任。离开了克莱斯的要求，自己居然还会为了责任而战，这让她感到惊讶。而这种责任源自哪里，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头绪。
本小姐不能放下伙伴不管。怀有这样单纯的信念，莱娅四肢上的绿色光辉瞬间暴涨，面对如此众多的怨灵，她也不得不使出全力。
然而再快的速度和力量也无法征服‘触不到的敌人’。一拳挥空之后，莱娅除了失去平衡之外，还感到巨大的恐惧和怨念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这种负面情感的堆积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这应该就是这些幽魂体的攻击方式。
这样下去自己的心很快就会被击垮，虽然不愿承认，莱娅也只能暂时败退。回到众人中间，莱娅终于强撑不下，脸色惨白的她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四面八方的幽魂体丝毫没有减缓脚步，渐渐向中间靠拢，强大的压迫力让‘幻姬’都开始颤抖。
“当你感到恐惧，就告诉我……”
这种熟悉的压迫感让妃因回想起在洛丝艾尔的那一幕。
她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努力地平静下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对，心跳声，咚，咚，咚。
瞳孔忽然失去光彩，妃因又置身于那片坠满鲜花的草地上。
“你在吗……”
“你在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见没人回答，妃因索性坐下来逗弄起身边飞舞的蝴蝶。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一个小女孩笑容满面的出现在妃因面前。
“长的好像……”
“怎么了？”小女孩弯下腰，仔细打量起妃因来。
“哦，是这样的，我遇到了很可怕的敌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妃因转回先前的话题。
“什么样的敌人呢？”
“嗯……”妃因托腮思索起来，“就是这样，”她胡乱地比划道，“这样，像幽灵一样……大概是这样的吧。”
“扑哧……”小女孩笑的更开心了。
“你笑话我……”
“没有，那大概是一种记忆体吧，也就是被坏人操纵的人的‘记忆’。”小女孩解释道。
“好像无法攻击呢，莱娅说。”
“嗯，那种东西要攻击的话是比较困难，不过它们接触到生命体就会消失的很快。一般的防御魔法是没什么用，不过用我的力量在防御中注入生命力，应该可以轻松办到吧。”
“嘿嘿，就叫做‘生命防护’吧。听起来很厉害呢。”
“哎，跟我念。”小女孩得意地踱起步来。
“承外之意志的第六者，受光之招引，耀眼甚于阳光之物，漫长甚于生命之物，汇于吾心，给予汝等黑暗之体，永恒的拒绝。”
“承外之意志的第六者，受光之招引，耀眼甚于阳光之物，漫长甚于生命之物，汇于吾心，给予汝等黑暗之体，永恒的拒绝。”妃因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四周哭嚎的声音。
后背的远古铭文逐渐清晰，璀璨的光之翼又一次绽放。然而这次光之翼只是附属品，如同烈日般的辉光汇聚在妃因的双手中。右足点地，左脚轻旋，随着身体的旋转，手中的光芒肆意地扩散开去，层层流转的光之波纹，仿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尽情地奔跑着。光芒所到之处，恐惧悲伤即刻化为乌有。而以这些负面感情为载体的怨灵也消失无踪。
埃苏有一种感觉，好像妃因跨越世纪而来，只为救赎人间的悲苦。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只是一种错觉，自己认识的妃因可不是什么做圣女的材料。
事实上这种极尽华丽的能力也意味着巨大的消耗。当幽灵体消失殆尽的时候，妃因又一次毫无悬念地躺倒在埃苏怀里。
埃苏觉得很悲哀。从小时候起保护妃因便是自己的职责。不管是打退野兽还是别的小朋友，埃苏总是站在妃因身前。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骑士。然而越长大骑士梦想离自己就越遥远。现在妃因竭尽全力为大家化解危机的时候，自己却只能坐在地上看着。
埃苏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这种善后的事交给一个大妈更加合适。自己也许应该回到伊兰斯戈的小学校里继续充满幻想的学业。
想要力量。想要变得强大。埃苏不止一次地听见自己内心的呼喊。无助和迷茫几乎要将他吞噬，突然一个女人的笑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干的不错，是你的新朋友吧？”一个戴宽边洋帽的女人懒洋洋从观众席上站起来，向众人缓缓走去。
“这么久没见，你已经长大了呢，蒂尔。”女人周身散发出的压力让埃苏觉得很不舒服。“不过‘幻姬’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呀。”
“吼……”‘幻姬’全身的肌肉紧绷，好像随时准备攻击。
“放轻松，放轻松，那时候就试过了不是吗？你不是我的对手。”女人嘲弄道。“蒂尔没有教你吗？对长辈要用尊敬的态度。”
“贵夫人……你终于出现了。”蒂尔依然不敢正视面前这个女人。“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为了我和‘幻姬’吧？”
“哈哈哈……有一部分也是出自我的兴趣吧。”女人的笑声没有任何感情。
“你这个操纵人心的恶魔……”蒂尔厌恶地皱起眉头。
“说起来你们已经和我最新的几个人偶见过面了吧？因为贪婪金钱迷失的马戏团成员，因为贪婪权势迷失的市长先生，因为贪婪美色迷失的守备官少校，哈哈……都是很有趣的玩具哦。”贵夫人的恶趣味毕露，“不过都比不上当初那个男人……”
“你闭嘴……”
“‘人’啊，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感情多多少少都会有贪婪的一面，本身的弱点也就暴露无遗。我正是因此化身恶魔，掌控贪婪的规则。这样的我，也就不可战胜了呢。”
“才不是这样……”
“其实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简单地利用了这些罢了。如果心中没有缺口的话，我又从哪里缠上操控人偶的线呢？我说的对吧？孩子。要怪的话只能怪‘人’自己，太没用了呢。”
“我才不是你的孩子……”
“哼哼……跟我走吧，我这里才是你的家。”此时贵夫人已经来到蒂尔身前，伸出右手，很温柔的样子。
埃苏也得以第一次看清贵夫人的脸。美貌无暇，雍容华贵，正是那天在观众席看到的女人。
“不要……”蒂尔几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吼……”‘幻姬’也在此时扑了上去，贵夫人只是手臂轻轻一挥，它就被甩出很远。
“‘幻姬’……”蒂尔失神地喊道。
“仔细想想，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幻姬’早就已经死了。你执意将它的记忆留在身边，控制它每天的行动，和我所做的事，有什么分别？”
“我……”
“甚至将这些记忆实体化陪在你身边。所以它的眼睛才会看不到东西吧。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它一定很痛苦。”贵夫人又一次试图抚摸‘幻姬’的背部，“你真是个自私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蒂尔歇斯底里地喊道。
“怎么样？跟我走吧，我这里才有你想要的东西。”贵夫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蒂尔，别听她的……”听起来是那么合理，埃苏也找不到反驳她的理由。
偌大的帐篷中充满了阴冷的感觉，绝望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不要过来！”蒂尔看看四周，随时准备逃跑。这让她想到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的情景，这就是命运吗。
“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蒂尔，不过呢，随着你长大**，你的弱点也越来越明显了。”贵夫人到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并不怕她再次逃跑。
“出来吧，米娅，我想只有你才能留住这个调皮的小家伙。”随着贵夫人的话音，黑衣的歌姬从后台走了出来，从动作看来确实是米娅本人。只是呆滞的目光让人觉得很陌生。
“什么？！米娅团长？怎么会？！”眼前的情况几乎让蒂尔完全崩溃。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是蒂尔最信任的人的话，米娅就是唯一的人选。多年前那个温热的午后，米娅用她善良真诚的笑容融化了最厚的坚冰，也就在那个时候，她走进了蒂尔的心中，成为支撑那个分崩离析的世界的唯一的力量。也正是她的信念，让已经死去的‘幻姬’再度陪伴在蒂尔的身边。从那时候开始的羁绊已经牢不可破，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女子，这个给了自己家一样温暖的女子，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这不可能。”蒂尔不住地后退，仿佛要逃离这场噩梦。
“我说过，在掌握了‘人’的奥秘的我面前，任何人都不过是一具人偶，包括这个庇护了你多年的女人。”贵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轻轻地擦拭着，“来，米娅，替我杀了她。”
“是，主人。”贵夫人得意地笑起来，好像很满意这种毁灭他人信仰的游戏。
米娅丝毫没有迟疑，接过匕首就向蒂尔奔去，然而距离越来越近，眼前的人影也在她的瞳孔中逐渐清晰。灰色的瞳仁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过恶魔的诅咒使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蒂尔没有丝毫反抗，鲜血顺着她的身体一滴一滴地流下去。
血的味道……但是为什么一点都不痛呢……
感觉不到痛苦……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吗。
真是太好了……死了……就可以不做这样的‘人’了……
蒂尔的意识逐渐模糊，然而这时她面前的人突然跪倒在地。
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蒂尔发现自己的手上却沾上了更多血迹。
那不是我的血！
蒂尔猛地清醒过来，此时匕首正插在米娅的胸口。
“米娅团长！”
“我真是……没用呢……费尽力气……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躺在蒂尔怀里，米娅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也许这就是快要离开的感觉吧。
“我本来……想要和蒂尔……一起……”米娅艰难地伸手去触摸蒂尔的脸颊，鲜血顺着手掌一点一点地滴下去。
“你不会怪我吧……蒂尔……我的执念……”米娅的手最终悬在了半空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蒂尔的眼泪决堤而出。
“米娅团长！”蒂尔好像又回到多年前怀抱‘幻姬’痛哭的时候，凄清寒冷的黑夜席卷而来。来自地狱的恶魔又一次夺走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蒂尔已经无法再承受。
看着蒂尔的眼神逐渐被绝望侵蚀，埃苏对力量这个概念忽然有了新的感悟。此刻纠缠着蒂尔的并不是任何一种魔法或者**的攻击，甚至不是来自于敌人这个概念。即使自己拥有战胜贵夫人的力量，也不能帮助蒂尔从中解脱。贵夫人带来的，更多的是道义和信念上的压迫。有悖于世间常理的理论往往让人迷惑，又最终以毁灭生命的方式让人警醒。蒂尔此时需要的，是撑起她这一生脚步的东西。
真正的力量是什么？
此刻埃苏虽然没有通透的理解，却对未来有了一个朦胧的认识。
而在唯有黑暗的蒂尔的世界里，无数个声音挣扎着回响着。
“你懂吗？你懂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吗？”
“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它一定很痛苦。”
“你还不如我呢。”
“在掌握了‘人’的奥秘的我面前，任何人都不过是一具人偶。”
“被抓走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吧。”
“蒂尔现在不是孤单一人。”
“人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们一起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本来……想和蒂尔一起……”
“……”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做这种事情……
不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我……也要离开了，对吗。
“蒂尔……听见我说话了吗……”
“蒂尔……你没有拼了命也要去做的事情吗？”
“这样的东西，就叫做执念，知道吗？”
‘幻姬’的样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柔和的声音却来自于米娅。
“蒂尔……你现在不用说，只要听我说，可以吗？”
“……”
“知道吗？我的存在的真相。”
“并不是蒂尔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也是我的执念呢。”
“经历漫长的时光只为陪伴你。触摸你。”
“这样的执念和蒂尔的心愿相契合，才让我的记忆烙印在了蒂尔的心里。”
“这不是残忍的事，明白吗。在蒂尔的身边，我感到很快乐。”
“蒂尔以后也不会是孤单一人的。”
“现在，你的心里又多住了一个伙伴呢。”
“你想问我们为什么这么傻？”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你无法理解我们的心情？”
“呵呵……”
“因为我们喜欢蒂尔，总觉得自己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蒂尔。”
“很难为情……不是吗。平常不敢说呢。”
“真是的，蒂尔才傻呢。”
“居然不相信我。”
“即使人心的贪婪不可避免，我们之间的羁绊依然会成为守护对方的纽带。我可是一直都这样坚信着的。”
“这就是……我的执念吧。”
“那么蒂尔呢？蒂尔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执念呢？”
“可以的话……我们一起。”
“让我们成为蒂尔双脚重新站立于地面之上的理由。”
就在埃苏还在思索解决方法的时候，他发现蒂尔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在埃苏看来，蒂尔虽然还是瘫坐在地上，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大大超出自己所能解释的范畴。虽然看不到蒂尔的眼神，埃苏已经可以肯定她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宝贵的东西。而后缓缓站起身的蒂尔，更是英气逼人。
这才是本来的蒂尔吧。埃苏忽然有一种感觉，以前所认识的不过是一个在恐惧中不断逃避自我的蒂尔。
将散乱的头发束于脑后，蒂尔展现出自信的笑容。
“艾菲鲁斯夫人，我们之间的纠葛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蒂尔凌厉的目光直视前方，高傲的贵夫人都有些心神慌乱起来。
“哼……那个家伙的死把你逼疯了吗？”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东西。”蒂尔笑道，“不过你这样的人恐怕是不会明白的
“什么？”
“我想，虽然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追捕我的目的，不过恐怕其中有一部分是和那个男人有关吧。”
“少开玩笑了，那个男人不过是我为了得到你而蛊惑的人偶之一。”贵夫人撇撇嘴，“你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吧？”
“我的价值？”蒂尔疑惑道。
“得到你，便有了将那项技术实现的可能性。”贵夫人哂笑道，“我只能透露这么多。”
贵夫人抬起双手，十指上四个造型奇特的戒指以及戒指上延伸出去的无数细线清晰可见。
“提线人偶，‘鬣狗’。”贵夫人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一个面貌丑恶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她的背后。瘦削佝偻的身形破烂的衣服，加上半秃的头顶，和衣装华丽的贵夫人形成鲜明对比。
“终于要出手了么。”蒂尔的左手缓缓抬起，直到与肩膀水平的高度。远处‘幻姬’的身影逐渐模糊，化为无数粒子在蒂尔的左手间汇集，伸展。一柄乌黑的长柄大刀赫然出现。
长约2米有余的刀柄加上厚重的钢铁刀身，正如黑豹‘幻姬’健硕的身躯。而莹白的刀刃锋芒毕露，就像‘幻姬’生前锐利的双眸。
表面看来这种重型冷兵器与蒂尔这样一个曼妙少女的形象格格不入，然而当她将其挥舞起来的时候，就没有人再会质疑这对组合。
这对驯兽表演时的出色搭档，此刻的配合依然是纯熟无暇。重型大刀挥舞时夹带的狂风让埃苏感觉到了原始的野性和力量。刃口的寒光与蒂尔的琥珀色的瞳仁更是融为一体。
“哼，终于觉醒了吗。这种力量。”贵夫人不以为然，似乎是在意料之中。手指牵动之间，名叫‘鬣狗’的男人抬起头，深陷的眼眶中满是**和贪婪，大嘴微张，口水顺着嘴角滴下去，埃苏甚至可以闻到一股恶臭。
蒂尔满脸厌恶却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被这具人偶抓住……蒂尔宁愿选择现在就去死。
“‘鬣狗’！她是你的了。”十指轻快地颤动，恶心的男子以极快的速度扑向蒂尔。
“吼……”重型大刀发出一阵怒吼，以强大的气势砍向男子头顶。却被一个侧身轻松闪过。蒂尔随即沉腰发力，一个迅疾的转身回砍，猛烈的风势让‘鬣狗’的脚步出现了短暂的动摇。
‘砰’的一声巨响，男子被拦腰截断，蒂尔却没因此占到丝毫便宜。
男子的上半身顺势向前疾飞，嘴巴因兴奋而张大，肮脏的口水也在空中肆意飞溅。
“咬断她的脖子。”贵夫人的右手五指娴熟地舞动，左手却趋于平静，好像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吼……”挥出的大刀来不及回收，蒂尔只得轻拍刀背，黑豹‘幻姬’凭空跃起，将来不及防备的半身男子扑向远处。
贵夫人左手食指轻弹，男子的下半身抡起一腿，正向失去武器的蒂尔攻去。
“切……”蒂尔轻笑，左手高举，重型大刀瞬间重现，似是汇聚了全身的力量，这一击势大力沉。
人偶毕竟只是人偶，对于这样的攻击没有招架的可能，构成男子双腿的各种零件散落一地。
“哼……”贵夫人感到左手微疼，右手五指更快地颤动起来。
男子的双臂突然伸长，露出下面的骨骼。将这样的双臂驾于地面，半身人偶呈现一个半趴的姿势。而后下巴诡异地下移，肮脏的嘴巴无限度地扩张开，里面似有黏着的液体在翻滚着。
“琼浆……”远处的女人轻吟，蒂尔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将自己的意志灌注刀柄，蒂尔好像触摸到了来自‘幻姬’的鼓励。刀刃也随之泛起淡淡的琥珀色光辉。
苍劲的一挥，琥珀色月牙伴随着黑豹的怒吼声席卷而出。另一方面，恶臭的液体弹也从男子口中喷出。
尽管双方的力量都在空中抵消殆尽，蒂尔还是吃了不少亏。
不少飞溅的粘液粘到她的身上，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战斗的兴致。当然一旁的埃苏等人也没有幸免，‘呸。’如果不是身体极度虚弱，莱娅已经冲上去把那个该死的人偶大卸八块。
“玩的差不多了呢。”贵夫人笑道，十指微屈，半身人偶被收回去。“你们的援军看来也到了。”
“等等！我们之间的事还没有完呢！”
“但愿下次再见的时候，你可以变得更强些。”丢下这句话，贵夫人转身离去，动作举止依然优雅高贵。
回到某个隐蔽的小房间里，贵夫人长叹一声。
“告诉过你不要玩的太过火吧。”传来车夫伊蒙的声音。
“切，反正在帕里蒂丝的任务我也完成的差不多了。”贵夫人冷笑道，“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那么艾鲁菲斯的意志呢？”
“战斗到这种程度，情报已经够用，下一步的研究可以开始了。不如让她自己去锻炼一下，我也轻松不少。”
“你还是心软了呢。”
“少来这套，这次收获真是不少，我好像嗅到了6号的气息。”
“哦？要报告上去吗？”
“不用，他们恐怕早就行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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