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回 推易数逍遥品酒 戏灵官樊瑞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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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樊瑞说要带项充去见郝老爹,项充听了不再吭声。他望着洞外哗哗流水,回忆起师傅,眼泪也不自觉地哗哗流了出来。
话说一清道人这日傍晚正在灵官庙客舍中打坐,监院玄光与九师弟玄英匆匆而来,一清眼见玄光脸色阴沉,玄英微带愠怒,不禁有点愕然,问道:“二位道兄有何见教?”
玄光道:“刚才冰雹暴雨,我等到藏经阁避雨,见阁中经典书籍被人翻动,上至二层,正昏天黑地,冰雹狂砸时,阁顶滚下一个人影。当我们下阁出去查看,却又踪影全无,真咄咄怪事!”
一清奇道:“竟有这样的事?”
玄英道:“我们也无法解释,据小徒明修说,此人疑是这几天来在灵官殿外露宿的小顽童,但在得到确认之前,我等仍未能肯定。”
一清道:“在未取得证据之前,凭什么怀疑别人的?”
玄光道:“正为此,所以要找那小童核实嘛。”
一清道:“为何捉不到那肇事者的?你们下阁之后见到什么?”
玄英道:“什么也见不到,那时天色昏暗,冰雹夹暴雨打下来,我们只听到有人跌下来的声音,但出阁外看时却什么也没找到,又没有人逃走的声音。”
玄光挠挠头,不解地说道:“就是这么奇怪,要说逃走一定瞒不过我们的,好像借了地遁一样。”
一清微笑道:“你们觉得那小顽童他会借地遁的法术吗?”
玄光有点底气不足地说道:“按理说,他应该没那道行的,但若用了符箓那就不好说了。”
一清仍笑道:“谁会给他符箓使用?”
玄光道:“这个贫道就不知道了。”
一清正色道:“据我师傅说,那小子虽说很有夙缘,也很有慧根,但现在充其量只是璞玉一块,还没经过雕琢的呢!”
玄英道:“那一清师兄你看怎么办好?”
一清道:“我协助你们找找那小子,看他去了哪里;二位师兄辛苦一下,麻烦你们清点藏经阁看看有没丢失或损坏了书籍,明早我们会面再作下一步打算吧。”
玄光道:“现在只能先这么办了。”
三人遂分头而去。
当天晚上,不管一清怎么找,还是找不到那小顽童,直到了第二天中午,仍然没有那小子的下落。反而是玄光和玄英他们,带人清点藏经阁,发现书籍都丢乱了,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少了一卷《登真隐诀》,玄光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要是那小顽童,怎么看得通这本书的?要知道看这本书不光要有一定道行,还得有这需要才会看。但要是看不通,他又拿这本书去干吗?
丢了小顽童,一清无法向师傅交代,在沂州再呆了三天,仍然一无所获,他只好先回幽州找师傅听候训示。
不觉旬日后,回到九宫县二仙山紫虚观,见朱门清静,玉阶无尘,甚是幽雅。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瑞草扶持,青松荫护。百蝠临檐千昼暖,万花盈野四时春。祥云起处,苍猿捧果玉阶前;仙乐鸣时,白鹤衔芝金阙下。涧底春来龙献瑞,山巅日出鹿披霞。风卷松涛,云萦鹤舞。风卷松涛,每见仙童跨玉虎;云萦鹤舞,时逢道长驾青鸾。风回楼阁,赤日映红墙;云绕亭台,青崖连碧瓦。宝殿篆烟熏古鼎,云房鸟迹绘屏风。清虚无极,金丹炼就一炉;道德弘扬,法曲音传千里。和合阴阳,幻变九宫八卦;纵横黑白,逍遥一局二仙。
遥见松鹤轩中,师傅罗真人正和一个面目清癯的中年道人对弈,只见那道人:
一螺高髻,道貌岸然;三缕长须,仙风逸也。鹤发童颜如老子,慈眉善目赛真君。星冠头上戴,结束端方;玉麈手中拿,护持左右。身披博带宽袍,仪容若月;脚踏麻鞋罗袜,步履如风。话语时,撩起风云呜喑;颦笑处,自留岁月沧桑。囊贮膏丹丸散,济世见慈心;药施贫弱妇孺,拯危凭妙术。誉满大江南,悠闲散慢云中客;飘然幽蓟北,好个逍遥世外仙。
这位道长,是罗真人的老朋友,不受皇封的世外高人——江南医隐逍遥子。
罗真人正一手拈长须,一手执云子,全神贯注棋局。
逍遥子见一清回来,笑着摇一摇手,意思叫他暂别打扰师傅思考,谁知罗真人却已然知觉了,抬头笑着说道:“我徒弟已回来,先不下了。不过也已经收官,估计我会输两三子吧?”
逍遥子伸出五个指头,笑道:“不错,两指加三指,起码输五子。”
“不是输那么多吧,这里有三子是共活的呢!我不说一子半子就……”罗真人转头笑对一清道:“徒弟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小顽童丢了吧?”
逍遥子也笑着揶揄道:“好,你不认输我们就逐子算吧。”
罗真人无奈地笑道:“算了,我们还是吃酒去,我这里有十二年陈的上好封缸酒呢。”
一清这时才插得上口,嗫嚅道:“师傅明见,那小顽童,是……是……丢了。”
逍遥子奇道:“小顽童?是谁?怎么丢了呢?”
罗真人笑道:“那是个没度牒的小道童,四处缠着人要学道术。”
逍遥子也笑道:“还有这样的事?一清老弟说来听听。”
一清遂将樊瑞的事复述了一遍,又道:“这小子就像在地上突然消失似的,一下子就踪影也没有呢。”
罗真人笑道:“你说的没错,他是在地上突然消失——就是借了地遁逃走的。”
一清愕然道:“还真有这事?那他哪有这等法力呀?”
罗真人笑道:“那是用了人家给他的地遁符施法逃走的。”
一清道:“难怪,连玄光他们也没有想到他是遁走了的。”
罗真人道:“你们也别小看了他,现在他虽然还未能遁走,但已学会了不少道术,风、火、云、雷四**术,他连三昧火也会召了。”
一清道:“真的?”
罗真人正色道:“我告诉过你别小看他的了。”
一清道:“那现在怎么办?还要去哪里找他?”
罗真人道:“他自来处来,当从去处去;我再算一卦看看。”
正在这时,轩窗外听到白鹤鸣叫了三声,罗真人心头一触,遂掐指一算,道:“东南属巽,三声属离,上巽下离,是风火家人卦。”
逍遥子道:“不错,测离人乃是上吉卦。鹤飞东北,属艮,上卦为体、下卦为用,爻变第六,是家人之渐卦。他去了濮州一带,你要找他还是回沂州吧,不过这事还有点曲折阻滞,你和他都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山呢。”
罗真人抚掌大笑道:“呵呵,一点没错!到时还有劳逍遥道兄你帮一清方能促成此事。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逍遥道兄你的易理高深着呢,我们明天印证参详一下康节先生的卦象易理学说吧。”
一清羡道:“哦,道长跟师傅都对易理有这么高深造诣,几时有空真的要好好教我才是呢。”
逍遥子道:“去去去,你自己师傅藏私没教你,罚他好了。”
罗真人道:“罚什么?学什么都要依据悟性的,有的人一学就会,话头醒尾;有的人再学也不能理解,就象那牛皮做的灯笼,怎么点也不明的。”
一清一脸委屈地道:“不是呀,是师傅您没教过我易理的。”
罗真人笑道:“那你怎么不先看看书呢,你就明天开始从新读《周易参同契》吧,看到有不明白处,再来问我。”
逍遥子微笑道:“一清,书你就明天自己去看吧,我现在想要喝酒,你师傅十二年陈的老酒在那里叫唤我呢。”
罗真人笑道:“好好,我们这就喝老酒去。”又吩咐一清:“叫清风和明月他们汲冰泉水、生火去。”
一清应了一声匆匆去准备了。
罗真人与逍遥子谈了一会易理象数,扯到五行四气阴阳寒暑,又论起医药丹鼎来,说到医药丹鼎,又自然谈到教义与宗派之纷争。其实蓟州九宫县二仙山紫虚观开山已两百多年,历代祖师多以道德修为为本,又多数兼以符箓法术见长,多有成就或建树,而且授徒传道总不拘一格,以悟性为最,使得每代掌门真人都是天资聪颖之人。紫虚观前任掌门已有立派的宗旨:道源于天,心随天应。故尔紫虚门下俱以修心明德为“道”之根本,以怡养长生为其状,以丹鼎医药为其辅,以符箓术法为其用,再其余者不过枝节而已。当时神霄派未兴起,符箓除了张天师的正一派和陶弘景开创的茅山上清派在南方有名外,在北方最有名的当数二仙山紫虚观的了,但紫虚地处幽州,这里两百多年来战乱频仍,政权更迭,修道者唯有以明修己身、为民解苦厄为主,极少与官府打交道,若有任何封赏,均是当地掌权者甚至皇家的一厢情愿,紫虚观从不与人争斗,所以影响远不及正一和上清了。
罗真人指着云床上的一副对联“月缺天无恙,心明道自生”,对逍遥子说道:“这就是本观历代祖师爷的遗训,要能参透这十个字,可终身受用无穷。”
逍遥子默诵了一遍,说道:“这境界可够空灵,说真的,要参透不容易呢!”
说话间,一清挽了个木桶进来,里面有大半桶水,又在门后取来个炭炉子,摆在中间当眼处;小道童清风捧来食盒,把里面的食具、小菜一样样摆到几上;明月捧着一个酒坛子和一只小箩,里面有个砂锅和小半箩炭,顺手搁在炭炉边,又夹了几块炭进炉里,将炉捧出门外生起火来。
罗真人骈指**木桶的水里试了下水温,点点头告诉逍遥子,水够冰凉的。
不一会,火己生好,明月试了房间的风向,将炉子放在下风的位置。一清取过酒坛,拍开坛口的封泥,马上房中飘溢着淡淡的酒香,他又取来砂锅,把酒倒进锅里,酒的香气越来越浓烈了。逍遥子又解开随身的药囊,取出几味药投入酒里,砂锅的酒已开始冒小气泡,一清又加了两块炭进炉里,又取来几个外形一样,但内孔径不同的生铁环,比试了一下,取出一个夹进炉里,就将火量减低了一半。
逍遥子笑道:“一清,你们师傅真讲究,饮几杯酒也折腾个够!”
罗真人正色道:“我这坛酒要随便就吃了,不怕暴殄天物了吗?”
逍遥子笑道:“哪里有这许多臭规矩呢!还不是一口一个闷的?”
罗真人笑道:“那你下山,在一清他们老家村口的孟家老铺里买五吊钱一斤的村醪喝饱它好了,那老孟造酒用的水质、黍米、酒曲,还有他们家传的酿制技艺都是远近闻名的。”
逍遥子道:“那好,走时经过沽几斤路上喝。”
罗真人又道:“臭规矩?那你为什么投药进去?”
逍遥子道:“喝酒当然要投几味药进去了,你喝了那么多好酒,但是你又知道酒的几多学问?”
一清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喝酒也有学问?”
逍遥子道:“当然,我先问你,酒性如何?”
一清奇道:“酒性当然烈啦。”

逍遥子道:“错!酒如水似火,合有阴阳二性,但其形属阴,似水谓之寒;其性属阳,似火则是热。归根到底却以湿为其本,所以才要放药材进去调和。”
清风在旁边听了,忍不住问道:“逍遥道长,不是说酒性辛热,能祛散寒邪的吗,怎么酒又是寒热夹湿的呀?”
逍遥子道:“当然了,世人大都是一知半解,有道是偏信则暗。”
这时砂锅里的小气泡已均匀地冒上来了,一清从贮冰泉水的桶里取出一个薄胎豆青瓷盏,将酒滤过去,又将酒盏放回木桶里泡着,如是者滤了五盏,那一坛酒便已被舀去大半了。
罗真人道:“夏日饮老酒,就要用这二仙山涧的冰泉水浸泡过的才好喝,加上道兄的药材,那才不伤身体还大有裨益的呢。”
逍遥子道:“当然,这酒性是湿的,湿重伤脾,那我就要放理气健脾药进去,热重伤肝,用冰泉水镇过,把火气都褪去了,那自然好进口又得益了。”
罗真人道:“这酒可以喝的了。”
明月便将最早放进去的酒盏取出来,把酒倒进酒碗里,放到几上。
罗真人拿起一碗,一口喝掉,说道:“放的都是什么药?好像有点橘香的?”
逍遥子边端起碗喝酒边说道:“有点象橘香?那还没白放我的好药材,那是岭南的上好陈皮。这陈皮也象酒,越陈越金贵,百年陈皮呀,一两金子还买不到一两的。”
罗真人笑道:“那你还放了些什么药材?”
逍遥子道:“不可说、不可说。反正我放的药材不比你那酒便宜就是了。”
罗真人道:“我的可是上好的老福泉酒,还在这里放了差不多十年了呢。”
逍遥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知道,那年王老志酿这酒还问我要了几味药材去调的呢,所以我最知道这几坛酒的底细。那次他一共酿了三十坛,好像送了八坛给你吧,也是天大人情的了,那时他有求于你嘛,前几年洞微和紫微都还在生,我在他那里和他们俩三个人起码喝了十五坛,你敢说这不是当年洞微老道送给你的?”
罗真人笑道:“这可骗不了你。”
逍遥子拈须微笑着说道:“若问天下美酒有几许?我喝过的起码就有河南新丰酒、江苏丹阳酒、山东即墨老酒、湖南酃湖酒、山东兰陵酒、江苏惠泉酒、河南福泉酒……”
罗真人道:“够多的了,我喝过的只有两三种,在紫虚观这里窖藏着的,也只有新丰酒、即墨老酒、兰陵酒、惠泉酒、福泉酒这五种,最少的一种只剩两坛。”
逍遥子道:“好,下次我叫大可帮你捎几坛丹阳酒和酃湖酒来,除了刚才已开的那坛上蔡福泉酒外,其他的你各开一坛吧,我教你三个徒弟品酒。”
罗真人道:“你想拿几坛新酿来换我的陈酒?”
逍遥子冷笑道:“连你这里的惠泉酒也是我送你的!哼哼,再说我给你的丹阳酒和酃湖酒,至少也有五年到八年陈的,你别门缝里看人。”
一清奇道:“师叔您怎么会找到五年陈酒的?难道早就买了藏好?”
逍遥子道:“哪里!我去年治好了丹阳酒庄老板他母亲的病,他一家子都十分多谢我,叫我随时去搬十坛八坛十年八年陈的老酒的。至于酃湖酒,我也有能耐搞来至少五年的陈酒,因为我侄子前年才去了衡阳酃县当县令,那要他帮我弄十坛五年陈的酒,应该也不难。”
罗真人道:“什么时候送来?”
逍遥子道:“真市侩的!说好了在今年之内,丹阳酒和酃湖酒,都各送你十坛吧。”
一清道:“逍遥师叔,大可师兄什么时候来?”
逍遥子哈哈笑道:“马上就到,你们哥俩今晚可以聊个通宵了。”正说着,已经听到有人在前面回廊那边走过来的脚步声。
罗真人笑道:“这两师徒是约好了在我这里见面的呢。”
明月恍然大悟的笑道:“哦,难怪逍遥师叔今天老向前殿那边张望了。”
逍遥子道:“清风,你们师傅已经点头了,快去捧酒来,还楞在那里干吗?”
一清笑道:“师弟,我们一起去吧,还要多打两桶冰泉才够用的,这逍遥师叔今天不醉倒在松鹤轩就问我。”说着便和清风明月一起出去搬酒运泉水了。
一出门,只听得有人大叫:“公孙一清道兄,近来好吗?”
一清道:“大可道兄,久违了,快进松鹤轩里休息一会,我们去搬酒来。”
大可道:“好的,我师傅在里面吗?”
逍遥子道:“大可还不快进来给师傅师叔请安愣在外面干吗?”
清风吐一吐舌头,小声笑道:“大可师兄还不快进去?”
这天黄昏,樊瑞来到沂州府南桥镇衙前大街,他在古今客栈附近徘徊溜达,想找杜千又不敢明着进店问人。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客栈二楼的窗里一闪而过,“无尘子?”他高兴得跳了起来。
樊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栈柜台前对着一位先生说:“请问先生,这里有一位叫无尘子的道长来住店吗?”
那先生慢慢抬起头来,盯住樊瑞好一会儿,徐徐说道:“我们这里没道士来投宿的。”
樊瑞指着楼上见到无尘那个窗口的位置,急道:“不是呀先生,我明明在二楼那窗口见到了他的。”
先生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位客官登记的不是道士,也没穿道袍。”
樊瑞道:“这……”
先生冷冷地说道:“没事的话请客官移步别处,小店还得接待客人。”
樊瑞仍有点不死心,东张西望,嗫嚅道:“那个明明是无尘嘛,怎么会不穿道装的?”
先生把毛笔一搁笔架上,板着脸孔盯住樊瑞。樊瑞被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对那帐房先生举举手示歉便向门外走去。
来到门口,忽然听得有人在后面叫了一声“樊兄弟”的,樊瑞急忙转过身来,只见楼梯转弯处飞跳下一个人来,抱起樊瑞道:“樊兄弟,想死我了,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的?”
樊瑞定眼急看,大声叫道:“无尘道兄,你怎么也来沂州这里的?”
无尘用力拍着樊瑞的肩头,笑道:“你这家伙,当日在崂山怎么逃脱的?来来来,上我房里聊。”
上到无尘租的房子,两人坐下,各自将近来的情况都简要地说了下,无尘说道:“兄弟,擦干净脸比原来那小顽童的模样更好嘛。”
樊瑞道:“是的,我听了一位前辈高人的劝说,以后便不再涂油彩、轻易也不再穿道装了。”
无尘道:“哦?”
樊瑞道:“道已在我心,再不在乎那一件袍子了吧!”
无尘道:“数月不见,兄弟的修为突飞猛进,可喜可贺。”
樊瑞道:“多得道兄您的指点,否则不明白的地方多着呢。”
无尘道:“哪些地方?”
樊瑞道:“象上次在白云观烧那假道士法善……”
无尘大惊道:“白云观那场火是你放的?”
樊瑞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那些假道士,还养了几个娘们在道观里,污七八糟的,不把他们烧得干干净净,留在世上也亵渎了神明。”
无尘道:“那也是,哎,你知道现在的主持是谁吗?”
樊瑞道:“不知道,谁?”
无尘道:“我的二师兄无忧子。”
樊瑞道:“这么巧?他怎么会去了白云观当主持的?”
无尘道:“还不是他那医道帮了忙!去年底我师兄云游到了东京,经他伯父,一个很有名的太医,叫常安康的人介绍,与太医张永一起给皇子看病,两人鼓捣着六服药就治好了,皇上嘉奖他们,所以这次提名给道录院,让二师兄当了白云观的主持。”
樊瑞道:“原来是这样的。”
无尘笑道:“我二师兄本来是医学世家,几乎一生下来就会把脉。”
樊瑞也被逗笑了,道:“扯吧你!那你一生下就会符箓?”
无尘道:“你不是从小就会念经吗?”
樊瑞道:“那是天天跟着道士们学诵才会背的,没了你的小册子,我还不知经中所云何事呢!”
无尘侧头笑道:“现在呢?三昧真火也会弄了?”
樊瑞道:“那也要多谢你,还有藏经阁的书,哦,灵官庙的《登真隐诀》也要还给他们的,单要了他一册也无用。”
无尘道:“那你怎么办?”
樊瑞恨恨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的,书我自会还给他们的,但也要耍他们一遭!”
无尘道:“怎么耍?”
樊瑞阴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就今晚看我的好了,对了,你有钱住店,那末借一串钱我吧。”
无尘被逗笑了,道:“借你一串钱?我送给你好了。”
樊瑞接过钱道:“那多谢了。”
樊瑞溜出客栈,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终于被他发现了一家杂货店。
樊瑞道:“老板,有没有颜料卖?”
老板道:“小哥要什么颜料?红丹、蓝靛、石绿、铁黄、乌烟等等都有。”
樊瑞道:“各要一点吧,是不是用水就可以开的?”
老板道:“是的,很方便。”
樊瑞道:“哎,不行,那以后用水也可以洗掉的啦?”
老板道:“是呀,如果你想洗不掉,那就用油漆好了。”
樊瑞喜道:“对,用油漆!老板,油漆可以加荧光粉的吗?”
老板道:“你要来作什么用的?这么奇怪的?如果用来加荧粉,不如用桐油更好呢。”
樊瑞笑道:“老板您别管人家要来作什么用的,您卖了就是了,就要桐油调荧粉吧。”
老板道:“好好好,不问不问。”老板取来一个粗瓦碗,放了点荧粉,又舀了一点桐油进去。对樊瑞说道:“这样可以了吗?”
樊瑞满意地笑道:“没错,再给我一个油扫就行了,谢谢老板,多少钱?”
老板道:“小哥儿,给四文钱吧。”
樊瑞付了钱,取了桐油碗和油扫便走了,那老板自言自语似地笑道:“不用谢的,给我钱就行了;不给钱的话,你就是谢我一万句也没用。”
天刚入黑,樊瑞悄悄来到灵官殿,爬到神像身上,要给王灵官脸上描画荧粉。
他想象着明天一早,值殿道人见到神像发出幽幽绿光时惊恐的神情,几乎笑出声来。樊瑞正得意地画着,忽然发现手和笔被粘在神像的“脸皮”上,觉得有点不妙,乍看那神像忽地又象似笑非笑的,有点害怕地自言自语道:“真邪门,白天在这里见这些叫做灵官小鬼的黑炭们,一点灵气也没有的,为什么到了晚上就这么怪的?”
神像忽而又冲樊瑞笑了一笑。这次樊瑞看清楚了,他被吓得魂飞魄散,但是手被粘着,要逃也逃不掉,急得满头大汗。樊瑞本想耍灵官庙的道士们的,但现在却被耍了,连谁耍他也还不知道,这正是:欲令他人遭戏弄,焉知戏弄有他人。那么樊瑞这回又施展什么手段脱身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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