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我要我要找我爸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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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今年二十一岁,是沧海大学国际商学院,国际贸易系,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三年级学生。
三年中,陆晚很少和人说话,也没有参加过集体活动。她就像轻风一样,在美丽的校园中穿行。
宿舍,教室,图馆,食堂。任两者之间的路,她都很熟悉。哪里有块突出的石头,会硌着脚。哪棵树的枝桠垂下来了,会打着头。海棠花要开了,迎春花要谢了,冬青四季如一。
陆晚经常觉得这里不属于自己,自己也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只有向隅独处的时候,她才自在些。她会看着一朵花笑。如果有人望过来,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会吓得她惊慌逃走。
陆晚从未用过化妆品。穿的衣服都洗得发白。她的裤子甚至有些短,露出一截腿。光洁圆润,引人遐思。她却从未穿过裙子。
从她就知道,钱是很重要的东西,得来很难。大二的时候,陆晚觉得自己有能力能挣一点钱了。
陆晚的第一份工作是家教,教一个十岁的女孩学英语,每周三周五的晚上各两时。第一次登门时,陆晚窘得不知道怎么落脚,怕踩坏了人家地板。虽然女孩很顽皮,提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不好对付,但这家的男主人很潇洒很绅士,女主人很漂亮很热情,陆晚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第三个周五,陆晚按时去上课,却只有男主人在家。男主人说孩子去姥姥家了,邀请她一起吃晚饭,一个人的晚餐很寂寞的。陆晚谨慎地拒绝了,倒不是说她担心这男主人是坏人。陆晚从未和外人单独吃过饭,也不知道该怎么吃。
男主人却追了出来,拦住她,再三热情相邀。一人门里一人门外时,女主人突然带着女孩回来了,狐疑地看着打开的房门和门口的两人。男主人僵在了那里。
紧接着,女主人冲进室内,看到餐厅里有四个精致的菜,还有一瓶打开的红酒,两个杯子,一根红烛。陆晚正想着是不是要照常上课时,却见女主人猛地冲出房间,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恶狠狠地骂道,“狐狸精!”
陆晚眼泪顿时流了下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挨打,还是莫名其妙地挨打。
看女主人时,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一片狰狞,红口白牙一张,口水就向她吐来!陆晚下意识地一跳,躲开了。
这时她却听见男主人委屈地说,“我已经通知她啦!可她还是来了,我怎么知道——”
“老公,我相信你的为人!贝贝突然发烧了……”女主人打断了男主人的话,温柔地拉着他进了门,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陆晚捂着脸离开了,前两周的工资也没拿到。
陆晚的第二份工作是外贸业务员。这是一家经营轮胎出口的型外贸公司,主要通过各种网站发布供货信息,有外商询盘就以网络聊天的形式洽谈,争取外商下单。
外商发来要约传真后,就不关业务员什么事了。老板会亲自收取信用证、组织货源、联系货代。
陆晚每周六周日上班,她很快就熟悉了B2B网上商务的程序,接到不少询盘,洽谈后也做了复盘。虽然暂时还没有接到实质性的订单,但毕竟是实战练习了商贸英语,还有底薪可以拿,业务提成将来会更多。
公司还管中午的盒饭,这盒饭也是陆晚近年来最好的午餐。
陆晚觉得这份工作不错,老板也很和善。直到一个周日傍晚下班时,老板突然把她叫进了经理室,拉着她的手诉苦——哥很可怜,哥只有钱,哥的一生没有爱情……
老板五十多岁,腆着个大肚子,前半个脑袋没有头发,后半个脑袋有些头发的痕迹。
陆晚惊慌之下,抄起了老板桌上的茶杯,想砸老板的胖脸,但又没敢。最后她把大半杯茶根倒在了老板的头上,不知道能否浇灌出新的头发,进而生长出一生的爱情。
这份工作,陆晚还是没有拿到工资。

陆晚再也不敢出去找工作了,就数着老爹给她的生活费过日子,除了维持生存的必要开支,她从不花钱。
陆晚知道,老爹挣钱很不容易,挣来的每一分钱都给了她。
记忆中,她从就和爹相依为命,从未见过娘的影子。在老爹的照顾下,陆晚努力念,从到大一直都是班里成绩最好的。最终她考上了沧海大学,成为山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金凤凰飞出山窝窝以后,才知道艰辛的生活不是已经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在热闹喧哗的大学校园里,陆晚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甚至一直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原来也不是那么突出的。
原本开朗快乐的陆晚,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
入学以后,陆晚就没有回过老家。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老爹不让她回去。每过两个月,老爹都会来看她,爷俩在校门外的餐馆里点个鱼香肉丝什么的。老爹吃完饭,把生活费交给她就要回去了。临走时爹总是说,“好好念,一切都有爹呢!”
过年也是一样。同学们都回家了,爹带着些好吃的,在宿舍里陪着她过年,陆晚是求了学校后勤处的。过年时,陆晚觉得自己就像扎着红头绳的喜儿,欢欢喜喜过个年,欢欢喜喜过个年啊!不过,爹不是杨白劳,我们爷俩的苦日子,很快就会熬到头的……
问起老爹时,老爹满不在乎地说,“爹在平阳县城里卖煎饼果子。城里人钱多得不在乎,挣钱又好又快!”
挣钱是不是又好又快,陆晚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三年爹老得很快。才四十出头的人,看上去就像是花甲之年了。老爹每次来看她,陆晚都觉得老爹的白头发又多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陆晚没有办法,只能数一数日子,到毕业还有多久。
可是,今年过年后,老爹只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了消息。陆晚越来越担心,老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离家三年后,陆晚第一次回到了山村。这时她才知道,老爹头一年卖掉了耕牛,第二年卖掉了草房。然后老爹就再也没有回过村子。
陆晚心里冰凉。
她回到平阳县城,在大街巷上到处打听他的老爹。可是,在平阳推着三轮车卖煎饼果子的老头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不会有任何人注意,更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在平阳街头奔波了一天,陆晚一无所获,又冷又饿的她在汽车站缩着身子呆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陆晚再次上街,逐个早市寻找。中午时,她蹲在一个菜市场的门口哭了。前面放了一张包装箱纸板,写着“寻找我爹陆仁稼”。
多数人熟视无睹的路过,拎着酱油瓶子。也有人摇头叹息,给她扔了几个硬币,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也有见多识广的人边走边说,“如今的骗子,花样越来越多了……”
大半个下午,陆晚就蹲在路边上,她想起了时候听过的一首歌,就下意识地唱了起来——
“下雨不怕,下雪也不怕,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能够见到他,可以日日见到他面,如何大风雪也不怕。”
“我要我要找我爸爸,去到那里也要找我爸爸,我的好爸爸没找到,若你见到他就劝他回家……”
傍晚时,一个穿着白色厨师制服的老大爷骑着三轮车过来买菜,听到陆晚凄惨的歌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圈有些发红。老大爷说,“娃娃,你这样找不是办法,跟大爷去吃点东西,明天再找吧。”
老大爷白白胖胖的,很慈祥。陆晚已经两天没有吃饭,嗓子也哑了。她坐上了老大爷的三轮车,走了半个多时才停了下来。
这是县城南郊的一栋独立大楼,楼顶上树立着四个飞扬跋扈的大字,“金碧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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