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每天三次每次两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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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三次,每次两片”
药师刘凤麻木地扔出一个白色药袋外面是挤成了一团的取药队伍,各色人脸上都写着苦大仇深,手里高举着处方笺,争先恐后地递向狭的窗口
每个人都很急,每个人的情况都很特殊……取药队伍没个尽头,这日子也没个尽头
十年前,刘凤还是个苹果脸的姑娘,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以优异成绩考入沧海卫校学习药剂专业,响当当的中专生,村第一人端着铁饭吃皇粮,可是了不得
如果不到沧海上学,刘凤不会知道山沟的日子有多枯燥,一辈子活在山沟里是多么可悲或者会觉得,镇卫生院药师是个相当耀眼的身份?就像村里人对自己的感觉一样
当然,如果不到沧海上学,刘凤也得不到这个工作老刘家往上数十八代,就没个地主,甚至没个人识字,没个和镇上干部有啥关系的亲戚那样的话,刘凤一定会觉得坐在窗口里给人发药,地位显赫,生活幸福,各种羡慕嫉妒恨
所以说,人生总是痛苦的和身份、地位、收入等硬杠杠没什么关系
刘凤上学期间,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海军中尉,认真地谈了一段恋爱那时刘凤最大的愿望就是分配到海军135医院,穿上绿军装重要的是转业落户沧海,变成真正的沧海人
可惜,海军中尉并不像刘凤那么认真,抑或是能力不济,刘凤并没能如愿以偿
好在,那时候学校还是包分配的,好歹都能有个单位刘凤本人和土里刨食的父母,当然也都没什么活动的能量按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分配原则,身心俱伤的刘凤,最终被分配到了藏马镇卫生院
作为药房唯一的科班人才,刘凤顺利地评上了药士,去年又晋升为药师
可是,刘凤心里一直很不甘,总想着离开这个封闭落后的山沟镇沧海籍的那些同学,无论身材长相,还是专业成绩,有哪一点比得上我的?可她们工作环境好,工资收入高,嫁的老公也好……
刘凤的老公孙平福倒也不算是太差作为省城医专的大专生,和刘凤一样,孙平福心有不甘地被分配到镇上,也一直想着进大城市,进大医院,挣大钱刘凤和孙平福也算是天作之合,因为相同的出身,因为相同的际遇,也为了相同的理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刘凤和孙平福的收入,虽然比不得城里,却也算是过得去问题是两家的负担都很沉重双方父母都是砸锅卖铁供娃上大学,都以学业有成的孩子为骄傲,兄弟姐妹们也都指望着周济和拉扯甚至两个村里的乡亲生病了,也都拉着光荣的双方父母找过来
荣耀是假荣耀,麻烦是真麻烦镇上的日子,还敢苦一些吗?
这个可以有女儿沧沧意外降生后,刘凤螺旋一般地操持着家务相夫教女三班倒,刘凤恨不得把自己剖成两半
昔日那张苹果脸,逐渐地变成了橘子皮乔木的身段,变成了灌木一丛黄莺出谷的嗓音,因为“每天三次,每次两片”而变成了老鸹叫
岁月是把杀猪刀该黄的黄了,该黑的黑了,该硬的却不是很硬
藏马山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刘凤从来没觉得风景如画
奇怪的是,沧海的同学为什么喜欢拉帮结伙地来藏马山玩呢?刘凤接待了几次,却很不情愿地发现,即使是长得很丑的同学,也变得细皮嫩肉,娇俏可爱,在男人面前忸怩着发嗲至于这男人是谁,就没有介绍
或者,我从来没有任何优势我都是骗自己的,该醒醒了
刘凤再也没去沧海参加过同学聚会舟车劳顿,沧海实在是太遥远,太飘渺
孙平福倒是一直没有放弃理想,闷头闷脑的,整天抱着厚厚的本啃每年都去省城考研究生,也花掉了不少钱刘凤大人有大量,不跟老公计较,至少老公很省心是?万一老天爷不开眼,老公给考中了,毕业后说不定能在沧海找到工作呢
这是最后的一线希望如果真的实现了,娘儿俩的户口不就跟着出去了吗?进大医院药房工作,刘凤已经不敢企盼了但是,我决不允许,沧沧将来再受父母一样的罪决不允许
可惜,孙平福考的分数连年稳中有降,刘凤英的支持度也逐渐降低……
那就好好地在藏马镇谋生活这时,也就是去年,刘凤才发现,以前从未考虑,甚至不屑一顾的东西,想拿到也是很难

药房六名工作人员,两名在编药师,两名合同制,两名临时工
另一名药师却是药剂科主任李琳李琳好歹上完了初中,顶替李老院长入编年纪比刘凤还要大些,看上去却要比刘凤年轻好多两人都是药师,一个要养老,一个是啃老,生活能一样吗?李老院长虽然没能把女儿送出山沟,山沟里的路铺得倒是挺好
后面的路,就要李琳踏踏实实地走了全凭个人努力晋升药师,全凭个人努力当上药剂科主任李琳很费力气,无论白天黑夜……这些事情,刘凤知道,卫生院其他人也都知道,但能把李琳怎么样?
李琳认处方认不全,算账倒是蛮精哪个医药代表的哪种药出了多少,该提多少钱,算得门清当然,刘凤也会分到点汤汤水水,收入甚至比当临床医生的孙平福高些所以孙平福在家里基本不发言
只掌握家里话语权,刘凤并不会就此满足以前是没有考虑过,现在要好好地考虑一下了
我凭什么让一个初中生管着?我要把他们那些丑事捅出去,卖屁股也叫个人努力吗?整天耀武扬威的不知道收了多少黑钱,全部算在了穷人的药费上穷人活得多难,你知道吗?
心里正烦着,刘凤突然听到外面吵吵,接着就有一张纸片递了进来,有人大声说,“我要这个,快”
这是一张月份牌,从墙上现撕的?刘凤想都没想,劈手抓过那张废纸,团团,使劲扔了出去随后粗着嗓子大声训斥,“挂号看病处方划价付款取药”
言简意赅,高亢有力,声如机关枪这里可是镇卫生院,容不得尼玛撒野藏马山游人越来越多,这些山民也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就不能给尼玛好脸,拿张废纸就敢到卫生院讨药的?无法无天了
那个废纸团却被人凭空接住,紧接着,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窗子一阵震颤,外面的铁棂子被人硬生生地薅了下来
包括挂号、划价、收费、取药等各个窗口,外面都有铁棂子一公分直径的钢筋焊成网状,用膨胀螺栓牢牢地打进墙里虽然锈迹斑斑,却是坚固耐用,确保医院重地安全
这是怎么了?刘凤吃惊非,“腾”地站起来,却见一只大手抓着铁棂子,另一只大手把纸团再次递进来,“我要这个,快”
“抢劫啊”刘凤大叫一声,迅往后退有抢银行的,有抢商店的,有抢住家的,没听说过抢药房的啊?
“轰”又一声巨响,松木框玻璃窗整片向外飞出
“我要这个,快”一只胳膊迅伸进来,一把抓住了刘凤的后脖领子语气虽急迫,声音却缓和了许多
刘凤赶紧回头,努力挤出笑来,一叠声地答应,“好,好,好……咳咳处方给我”
谁说月份牌不能当处方笺的?事急从权嘛人家家里肯定有危急病人啊,白衣天使一定要为人民服务一套程序走下来,不是啥都给耽误了?人命关天啊刘凤也看不见那人的表情模样,只管使劲地点头
“我要这个,快”话音未落,刘凤重获自由
作为一名工龄八年的老药师,刘凤的业务相当熟练接过月份牌,一溜烟找到两种药剂,一股脑儿地塞了出来顺道还问了一声,“打点滴的针头需要吗?”
那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现场乱成一团,众人忘记了拿药,围成一圈,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铁棂子和玻璃窗摞在一起有个取药的是镇民,与有荣焉地指点山民的迷津,“这是顺子哥,是顺子哥啊我看这回轮到卫生院倒霉了”
刘凤连惊带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顺子哥?我这倒霉催得我我招谁惹谁了啊我?
“刘凤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不想干了?”药房内门被推开,药剂科主任李琳怒气冲冲地进入室内
有个不识相的刘凤在药房,实在是碍眼又碍事从去年起,刘凤就开始找麻烦是该寻个机会,把这个泼妇踢出去了
“我怎么知道?是顺子哥抢药……”刘凤机械地答复领导讯问,浑身有气无力
“顺子哥?顺子哥怎么会抢药呢?”李琳眼珠一转,背起手里,语气加严厉,“一定是你服务态度不好我给你讲过多少次,白衣天使,微笑服务这事,你要给我个交代你先自己掏钱把公物修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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