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而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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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样下去,藏马山还是藏马山吗?”马奋呷了一口酒,幽幽地说道。
精致的雅间里,就马奋和于根顺两个人,对着一盘卤鸭掌喝酒。
这是一栋二层的自建,本来是石克洋的产业。黄建国调县里以后,暂时安置在政府办,任主任科员。虽然干活不干活都行,但东山再起就是个遥远的传说了。也不知道郭大中是如何安抚或者威胁黄建国的,黄建国情绪很稳定。
黄建国情绪稳定,石克洋却稳定不下来。
镇长姐夫走了以后,石克洋才发现,原来他欠了税务所三年的税款,欠了供电所四年的五年前盖时从信用社借到的支农贷款早就该还本付息了……或者是因为摘了“石家老鸭”牌子,镇政府的招待餐再也不来了。连最后不到一个月的十二桌,六千余元的餐费,也结不出来。石克洋对严东江恨得压根痒痒,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每天几桌散客,挣那三瓜俩枣的,还不够十几个员工的工资。石克洋也是这时才发现,他养的人可够多的,工资也够高的,而且还都是各位镇领导介绍过来的,是姐夫当初和镇党委有关人员拧成一股绳的投资。甚至毕云环和毕云瑶这对双胞胎姐妹,就是花愤他老婆的侄女!
现在黄建国走了,这些人石克洋还开除不得!
大体盘算了一下欠账,石克洋连死的心都有了——偌大一座酒,根本就是个负资产!
无奈之下,石克洋找到了于根顺。当时也是于根顺和马奋在喝酒,就着卤鸭掌,不过是在原来的店里。
“二十五万,所有债权都是你的,所以债务也都是你的!如果你同意,现在就回去拿房契。否则,就当你没来过这里!”
马奋一口拍出了这个价格,就不再看石克洋。而于根顺压根就没看过他。
大律师杨英华终于派上了一回正经用场,房屋买卖很快就完成了。房产、工商、税务登记的都是石尕子的名字。
于根顺并不知道,二十五万能买几栋这样的。马奋拍出这个厚道的价格,只不过为了买个地角而已,风水宝地啊!但于根顺知道,对马奋来说,钱就是一个数字。他也没必要拒绝这点馈赠。
钱,算什么呢?
没个大点的场子,又怎么招呼兄弟们吃饭呢?
接手之后,当然把马奋亲笔题写的匾额挂了上去。原有人员一律留用,只是换了一个老板,石尕子;多了一个大堂经理,陆仁稼。至于石尕子和陆仁稼这爷俩是怎么管理的,于根顺并没有操心。
这位曾经亲自指挥大家砸过家当的幕后老板,只给大家留了一句话,“待遇照旧,留下就好好干!不听招呼的,立即走人,爷管你是谁的亲戚!”
原来的采买,做了点动作,让石尕子的跛脚踢了出去,还是当众实施的,也没见相应的镇领导找上门来。其他人果然老实了……
马奋心中烦扰的是,藏马山的旅游者似乎是越来越多,喧嚣日甚一日。
长此以往,风气之渐,藏马山可能就真的不是藏马山了。
专题片“飞越藏马山”在沧海电视台四套播出以后,引起了强烈反响。沧海电视台一套又在黄金时间进行了重播。全沧海人似乎在一夜之间突然发现,原来咱沧海还有一个这么美丽的地方,得去看看啊!
据说,市委宣传部和市旅游局已经派专人赴北京,“飞越藏马山”作为沧海市的形象片,将安排在中央四套播出。
“藏马山是你的?”于根顺喝一口酒,全凭杯子大。
“怎么不是我的?藏马山是我心中的圣地!”马奋恼了,脖子上有青筋爆出。
于根顺当上没事干的代站长以后,马奋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于和孙女呆在一起的时间。就这一点,马蒂儿是很承“血警”师叔的情的。
“六十年前,藏马镇有一个作坊,就酿造老白干,但没现在醇厚。镇上有两个饭馆,一是‘赵记’,一是‘石家老鸭’。有一家南货铺,一家布店,一家药铺,一家当铺。还有什么来着?好像没有了。你说老百姓的日子比现在强,还是不如现在?”
于根顺的眼睛眯着,玻璃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他并没有看马奋,表情淡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奋却有些恍惚。这一刻,师侄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师父!
“藏马山是藏马山人的藏马山,没人能替藏马山人决定藏马山人应该过什么日子。你看平阳县民的日子,和藏马山人一样吗?电视上那些人呢?”
“简单的活着,没什么不好!”马奋这么说,绝非矫情。坐拥亿万身家,马奋的确是过得很简单,也很快乐。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啊!”于根顺笑了笑,“赞美田园风光的人,是大户人家出行。得道的高僧,多是半路出家,最好是权倾一时,妻妾成群的。”

“我也就是说说罢了。”马奋叹了口气,“马蒂儿已经决定在藏马镇建一间三星级的酒店了。‘沧藏高速’,虽然还没有立项,却也是早晚的事,谈判都进行好几轮了。”
这个雅间并不对外营业,一张桌子,四把凳子。一张长条沙发对着墙角的彩电。
于根顺对电视情有独钟,无论什么节目都看得津津有味。马奋对于根顺的趣味和情调,那叫一个嗤之以鼻。
一时间两人没了话,没喝几杯闷酒,就见王思平推门进来,一脸的忿忿。
“花愤以前什么都不管,现在却几乎要把什么都抓到自己手里!气死我了,老而不死为贼!”
刚说了一句,却见马奋恶狠狠地瞪着他。王思平“嘿嘿”干笑了两声,可不是嘛,马奋比花愤大了两轮呢!花愤是老不死的贼,马奋又算什么?
“我虽然是镇党委副记、代镇长,却什么都管不了啊!除了楚楠和严东江,就没人支持我了!”王思平用两根手指掂起一个鸭掌,咬牙切齿地嚼着。接着又从柜里摸出一个玻璃杯,自顾倒了一杯,一口闷掉了一两多。当镇长后,王思平酒量见长。
“县里拨来一笔扶贫款。我的意思是把欠教师的工资发了,然后重点扶持瓦屋、枯桃、卧龙三个村上个种植项目。花愤却要买两台车,这可是扶贫款啊!”王思平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他,只管发他的牢骚。
“结果呢?”马奋抢下一个鸭掌,不大会儿功夫,王思平就吃四个了。这厮很不见外,有事没事就来蹭酒。这回倒是定点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各村行走。
“结果买了两台帕萨特!”王思平很无奈。以前当站长很无奈,现在当镇长还是很无奈,哥怎么在哪里都是无奈呢?“倒是有一万多块送到你这里来了!我说,我不是白吃你的!气样!”
明明和他抢鸭掌的人是马奋,王思平偏偏冲着于根顺说。接下来他拉开了雅间的门,冲着外面喊道,“尕子!上一盘鸭掌,再来一盘鸭脖子!”
“财务开支不是‘一支笔’签字吗?你在这里喊得倒是很大声!”于根顺没好气地说。王思平的性子,还是软了些。
“大项开支由党委研究决定啊!党委会定的事情,我哪能不签?”王思平梗着脖子说。实际上他还真是希望于根顺提点两句。楚楠听王思平的,自是没的说,丫头正义感过剩,谁的面子都不买。而搞定严东江,还是于根顺提点的。
唉,要是于根顺肯去当镇办主任就好了,顺道给严东江安排个副镇长。可是于根顺根本不理他这茬。而不通过楚楠和于根顺从上面活动,王思平根本就做不了这个主。
“党委会,不就是看谁喊得大声吗?你自己的腰杆不直,谁肯跟着你干?就那么几头人,无非是三种,支持你的,反对你,骑墙的。你大声地喊出来,自然有人会琢磨。”于根顺无谓地说。
王思平嘴里的鸭掌忘了嚼,眼前亮光一闪,“你是说,拉拢骑墙的?打击反对的?”
“花愤没两年时间了,以前还不是黄建国做主吗?老而不死为贼,老了会不死吗?谁不会判断个前景?这是顺茬啊!你把腰挺直了,让人觉得跟着你有前途,足够!这么两头人,值得打击吗?”
“我说,我招惹你们两个混蛋了?”马奋真不乐意了,两个混蛋太没有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了。
“我说你这脑袋瓜里的东西,哪来的?”王思平突然有了底气,牢骚不翼而飞。尼玛,帕萨特买了就买了,怎么说也有一台是老子坐的!
“看电视看的……”于根顺用遥控器指着墙角的二十九寸彩电。
电视上正播放着《动物世界》。赵忠祥用他那极富磁性的嗓音说道,“雨季过了,又到了交啊配的季节。一年仅有一次的强烈刺激,让雌牛高兴得不停地跑来跑去,雄牛还是在原地憨憨地笑着……”
画面的背景是热带雨林。一头母水牛关键部位流出粘稠的液体,等待“一年仅有一次的强烈刺激”。公水牛任母水牛焦躁地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真是装B装到家了。公水牛看着面前母水牛扭来扭去的屁股,实在按耐不住了,直冲上去,几秒钟完事。母水牛高兴得四蹄子撒欢,公水牛呆在原地,抬头看天,傻傻地憨笑……
王思平纳闷了,这能看出党委会怎么开来?
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好理解啊!于根顺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脑袋是怎么长的?听他的就没错过,王思平甚至不挨他两句训心里就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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