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内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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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流水道:“木老弟,你也恁地烦人,我们两人都不追究这事了,你还提它做甚么?何必自找不快。”花春风道:“你们快些宣任新庄主,我们明日还要带着弘老弟去找陆老头。”花流水道:“为甚么要等到明日才出发,干脆今晚就走。”花春风道:“有新庄主继了位,今晚肯定是要大摆筵席,你我岂有不捧场的道理?”花流水点头道:“反正都捧场了,何不吃上三天三夜?”两人想到有佳肴美酒,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木天智冷冷道:“你收买人心的技巧一等一地高明,这两人就开始向着你了,只不过天下悠悠众口,我不信你能尽数欺骗。”他每一句话都紧咬住弘百胜不放,只气得他大声道:“凭我的本事,如若决心要干一件大事,岂会传得满城风雨、人人知晓。是谁做的这事,又是谁放出去的流言,你我心知肚明。”木天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又何止你我心知肚明。”他不紧不慢,却句句扣住要害,令人难以招架。
弘百胜厉声问道:“你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手,有甚么凭证?”脸色怒地发紫,他没想到木天智居然如此能言善辩,以前竟是丝毫未看出来。
木天智道:“我要是真有了凭证,早已经号召天下英雄共同讨伐恶贼,又怎会让那人逍遥至今。”弘百胜冷笑道:“既是无凭无据,你费了这么多唇舌,也不过是枉然无功。”木天智道:“我看得淡开,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是咱们这世家的威名,决不可断送在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弘百胜喝道:“你说甚么?”木天智朗声道:“公道自在人心,为保得武林正义长存,我今日就是拼了性命,也要阻止你接任庄主。”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耸然动容,有人道:“原来木长老不赞同红长老做庄主。”有人道:“怎么回事,他们之前没有商量好吗?怎地到了现在才说出来?”也有人幸灾乐祸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两大长老斗法,看看谁厉害一些。”
丘长生恍然心道:是了,他们两人如此钩心斗角,无非是为了争做一个庄主,又是权势在弄人。想到这里,背脊渗出一丝凉意。
弘百胜不怒反笑,哈哈数声,响彻数里,震得人人耳朵嗡嗡直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说道:“绕了一堆废话,终于说出了你的图谋。嘿嘿,武林正义?说得是动听之极,你不想我接位,还不是想自己坐了庄主之位,用不着摆出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痛快说出来就是了。”
木天智淡淡一笑,并不出言否认,弘百胜冷声道:“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配想要掌管门户,说出来也不过是丢丑罢了。论德行、论武功、论资历,有哪一样你能出得了头?庄中数千英贤,又有谁会心服二长老当家?”言语咄咄,始终显得只有自己才具资格论及掌权。
木天智一拂衣袖,说道:“不错,我手段是没你高明,所以也没能耐杀害仇家一百多号人,不过我自问行得端、坐得正,和那些恶行昭彰的人相比,庄内的兄弟会推崇谁多一些,哈,岂是由你说了算?”说完向左侧的六位堂主看了一眼,似已然胸有成竹。
弘百胜想起大半年前,司空见惯为了一点小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训斥他,不留丝毫情面,因此他一直怀恨在心。过了没几天,他正在家中喝闷酒,木天智和白尘微忽然找上门来,两人先是替他不值,随后又旁摇阴煽,也对司空见惯大发牢骚。三人越说越气愤,木天智陡然说与其再受这般窝囊气,倒不如一起反了姓司空的,免得再看他的脸色,当时自己听到这话,还大吃了一惊,只不过听得白尘微先是大力赞成,接着又说如果真的推翻司空见惯,凭借三大长老的威信,再力排众议,顺理成章就由我接掌做庄主。那天只听得这一句话,自己就已经怦然心动,又禁不住他们两人的轮番劝说,终于下定决心共谋大事。弘百胜回想起这些事,寻思道:原来姓木的早就算计好了,他只不过是想借我之力,一起铲除司空见惯,然后再密谋对付我,那他就可最终获益。想不到这老贼如此奸诈,我岂会受你利用?
弘百胜听得他口出大言,心中又道:你眼光看向六个堂主,难道他们当中已经有人暗中归顺了?不好,白尘微刚才和他一道上来,想必他们两人已是商量妥毕,姓白的老匹夫虽是跟我相差甚远,但毕竟也是一大长老,他若跟木老贼合力,倒有些麻烦,还有他们两人举荐的范无为,多半也是不会向着我了。哼,姓弘的岂会怕你们几人,这里没有武功高过我的人,大不了我先挑乱事局,再趁乱将你杀了,除了你之后,慢慢收拾残局也不迟。想到这点,顿时为之一振,大声喝道:“好,你既要跟我一较长短,我便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横目扫过鳌三思等六人,逐一猜测他们会站在哪一方。
一直在旁不说话的白尘微忽然站起,缓步走到左侧,举起左手说道:“愿意跟随木长老的,请随我站到这边。”说话声甚是柔和,听之如沐春风,与弘、木二人相比,少了几分威严,却多了亲切,此言一出,显见他是拥护木天智。
话音刚落,范无为率先出来,带着部下走到他身后,接着丁游魂也凑了过去,第三个却是史春秋,他一起身,丘长生和司空佩两人也只得跟跟在他后面。六个堂主中,已有三人站到了木天智一边,只余下鳌三思、沙侯和廖望天三人仍是坐在原位不动。
弘百胜微一变色,他想不到丁、史两人居然也到了对面,就算剩下的三人都投向自己,顶多不过是和木天智旗鼓相当,并不能占到上风。汤仁见状,也高声说道:“赞同弘长老接任庄主的,请到右侧来。”放眼向三人瞧去。
鳌三思低头思虑一番,又恶狠狠地盯了范无为一眼,终于跺足靠向了右侧,想来他有此决定,不过是因范无为站在了对侧。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道了沙侯和廖望天两人的身上,只见他们左顾右盼,向木天智看一眼,又向弘百胜看一眼,再互相察看对方,过了良久,始终没有起身之意,看来他们是来了个两不相帮,谁也不敢得罪。
木天智心中得意地道:看来白老弟猜得不错,只要拉拢了其中三人,另外三人就算不向着自己,也绝不敢尽数向着弘百胜,公然与自己作对。这个鳌三思非我一族,待我大事成了之后,第一个就将你铲除;至于沙、廖二人,算你们识相,你们若是安安分分地坐着不动,那也就罢了,否则连你们一块杀了。一想到大功将成,不免露出笑意,朝白尘微一点头,示意嘉许。
范无为朗声道:“事情已经很明朗,拥戴木长老的人,除了白长老外,还另有三堂之人,而史兄和廖兄两堂,想必也不会反对,如此看来,大伙推举木长老接任庄主,实乃是大势所趋。”丘长生听他说‘白长老’三个字时,语气中饱含了敬意,实在是让人想不透。

木天智心道:看来白老弟眼光果然独到,他当时提出范无为出任司功堂一职时,我还曾有些顾虑,怕这小子帮不上甚么忙,料不到他居然胆色不小,又是能说会道,恰好说了我想说的话。嗯,这人倒是应该加以提拔。
花春风和花流水忽然从椅子上跳将起来,闪到弘百胜身侧,花春风道:“错啦,我们两兄弟就站在弘老弟一边,你怎可说木老弟做庄主是大势所趋?可笑,可笑!”花流水道:“对啊,当世两大英雄联手,自然就把你们甚么长老啊、堂主啊,统统压倒下去,依我的高见,弘老弟做庄主才是众望所归。”他们二人要弘百胜到天下第一纺走一趟,所以就帮着他说几句话。
左侧一人喝道:“这是我们庄内的事,你们是外人,没有资格说东道西,知趣的,快快滚到一边去。”说话的这人是木天智大弟子易人龙,他刚才见二师弟只说了弘百胜数句,便赔上了一条性命,一时之间又是畅快,又是惶恐,畅快的是茅世尊仗着师父的宠爱,一向不把自己这个大师兄放在眼里,如今闹得一命呜呼,当真是活该;惶恐的是生怕自己继续数落弘百胜的话,也落得同样的下场,是以一直缄口不敢言,直到此时师父大占了上风,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沉默下去,恰逢花氏二人插科打诨,这两个人疯疯傻傻不足为惧,该当他这个做大弟子的显摆威风了。
花流水道:“你师父不是说‘公道自在人心’么?既然是这样,自然就不必分甚么外人、内人、老婆、小妾,大家尽管畅所欲言、言无不尽,这样才叫做公道。现在有两个盖世英雄出来主持这个公道,你却不由分说,要赶走这两位盖世大英雄,当真是不识好歹,教天下英雄好生失望。”
花春风道“如果你硬是要把我们当成外人,那只好另找一个折中的办法了。你们何不再增设两个堂舵,一个叫花春风堂,一个叫花流水堂,至于堂主的人选嘛,在座的诸位不是傻瓜,当然是用不着我来点破,哈哈。只不过我们两人是何等身份,本来是绝不会自降身价,答应做一个小小的堂主,但为了大局着想,做一两日倒也无妨……”
易人龙叫道:“住嘴,增设堂舵是本庄的大事,岂能当作儿戏!”花春风道:“我提出来的想法,当然统统是大事,只有你才会当作儿戏。”易人龙道:“让你们两个疯子做堂主,不是儿戏是甚么?”花春风道:“让我们两人做堂主是儿戏,那由你来做就不是儿戏了?好罢,干脆再增设第三堂,这个堂就叫做易——”拖住不往下说。
易人龙突然‘蹬’了一下,心中重复说道:让我做堂主?要知他时常也会有这种奢望,只是明知此事过于渺茫,是以也并未敢深想,此时经由花春风道了出来,瞬间一股热潮涌动,只盼他在易字后面加上‘人龙’两个字,以慰藉平生的夙愿。越想越心动,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心猿意马,难以把持。
忽听得花春风哈哈大笑起来,口中说道:“兄弟,你看他乐得眉花眼笑,定是被我说中了心事,竟然在大白天做起美梦来了,哈哈,滑稽之极,滑稽之极,喂,大火烧到你眉毛啦。”
易人龙如梦惊醒,将手中的长剑抽出半尺,恼羞成怒道:“死疯子,你再敢乱放臭屁,休怪你爷爷剑下无情。”花流水笑嘻嘻道:“要是我们放不臭的屁,你就不止剑下会留情,还乐意闻上一闻,对不对?”众人一听,登时笑声震天。易人龙抽出长剑,厉声喝道:“两只老王八,今日若不宰了你们,我就不姓易。”从左侧跨前数步,停在双方中间,剑尖遥指花氏二人。
木天智眉头一皱,心下不满道:人龙怎地如此沉不住气,现在岂是跟这两个疯子计较的时候。正欲喝退他回阵,却见对面一人跳了出来,落在易人龙身前数步远处,说道:“易兄既然有雅兴找人过招,就让在下奉陪助兴。”说话的这人是南逐新,只见他右臂一扬,手中已一柄锥刀。
原来弘百胜眼见情形对自己不利,他盼望的就是有人搅乱局势,而花春风、花流水的疯言戏耍,正好中了他的下怀,待他们激怒易人龙之后,弘百胜岂肯失去这大好良机,朝南逐新微微点头,同时手掌暗暗切落,示意他上前接战,伺机痛下杀手,先挫了对方锐气。
易人龙想不到南逐新会出来应战,他心知这人武功了得,自己未必是他对手,倘若真跟他动手,决不是个人输赢这么简单,万一真败在他刀下,该如何向师父交代,但这姓南已经叫了板,如若在众人面前退缩,颜面上怎能罩得住。正值进退两难之际,木天智说道:“人龙,你且退下,南先生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易人龙如蒙大赦,应声道:“是,师父!”
弘百胜道:“既然是自家人,大家切磋一下武艺,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再说在座的朋友都是远道而来,能见识到你这首徒的厉害功夫,也是……哈哈,诸位想不想大开眼界?”最后一句却是向群雄问道。
众人来到这龙门山顶,原本只是抱着来凑一份热闹的心态,顺便结交几个几个江湖朋友,日后也可跟人炫耀:“某年某日的接任大典,你去了没有?甚么!你没有去?太可惜了,我跟你说罢,当时的场面真是……”反正听者也没到场,大可说某某成名人物跟自己划拳,某某豪侠跟自己对饮了三碗,添油加醋地说上一通,定然可以引人艳羡,于自己长不少威风,至于是谁做庄主,跟自己是不相干的,何必去操这份心思。想不到此时竟有意外之喜,如能看到一场大战,那可更是过瘾有加,因此听到弘百胜的问话,人人争先恐后叫道:“正想大开眼界,哈哈,妙得很!”“最好他们能过上千余招,打到日头下山,大伙再开怀痛饮。”“也别点到为止啦,都拿出压箱底的功夫,谁输谁回家找媳妇去。”“别说废话了,快打啊!”……
南逐新锥刀交左手,趁着众人的吆喝声,说道:“易兄,莫要拂了天下英雄的兴致,请赐教!”易人龙此时禁不住懊悔不已,侧眼向师父望去。
木天智心下寻思道:若此时人龙退让回来,在气势上我便输了一大截,于我极是不利。思虑过三,朗声说道:“人龙,你就向南先生讨教几招,别教人看了笑话。他腿上功夫……好得很,你多留意他下盘,如能领悟到一招半式,也能获益不少。”他料想以自己大弟子的功力,要抵挡南逐新的三四十招,该当不是难事,何况自己还点出了这姓南的弱处,只要人龙紧照着他下盘全力攻击,待三十招一过,我便出来喊停,到时旁人自然就无话可说。
易人龙听得师父发话,底气顿时一足,朝南逐新道:“好,请!”长剑抖动,急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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