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彩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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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流彩堂,披红挂绿的很多天了。 往日熙熙攘攘的大门口近些天显得更加热闹了,络绎不绝的车马和脸上挂着笑的人行走在流彩堂苏老板的家苏府里,院子里满是送来来不及收拾的礼品。年过半百的苏老爷满面红光的应付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身边站着一个憨态可鞠的女娃儿,装着碧绿的衫子,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不时的和苏老爷娇笑的撒撒娇。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仔细观察,竟然有地方官员穿便服行走,脸上也是挂着同样客气的笑,手下人打点送来件件礼物。 “小姐小姐,你还不去前院看看去,已经热闹好几天了,你也真是的,就这么沉的住气呢,我刚从前院回来,老爷好象正在招待贵客呢,听才叔说,是苏州府的大人呢。”一个头上挽着两个小髻的丫鬟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发髻上鹅黄色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摆荡着,小脸粉红,额头上镀着细细的一层薄汗,显是跑的急了。 “胭脂,你瞧你”幽静的后院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玉兰树下正在专心绣花的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绣花针,从怀里拿出一张丝帕,轻轻的擦上对面小丫鬟的额头“总是跑的这么急,毛毛躁躁的,有什么好看,爹有他的心思和打算,也有他的朋友和要用的人,我们女儿家,怎么能冒冒失失的跑出去看什么热闹,倘是叫外面那些存了糊涂心思的人知道了,少不了要大做文章。你啊,也少去为好。”说罢,抬起细细的玉指,佯装嗔怒的点了一下小丫头的脑门。 胭脂委屈的撅起小嘴,不服气的顶了句:“我刚才看见三小姐就在前厅呢,老爷也没说什么,还很高兴的跟她说来的都是些什么什么人呢。小姐你啊,什么时候能和三小姐学学啊。” “胭脂,三妹年纪还小,爹爹一向把她当小孩儿看待,我是做姐姐的,怎么能和她一样,让人听去,少不得又要说娘的不是,说娘管教不严。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许说。”少女淡淡的笑了,背过身去,不再看她的小丫鬟,没有人留意到,那细细柔柔的声音里,揉了那几丝的忧愁。 “小什么小,不就比小姐小一岁”胭脂低下头,不满的嘟哝着,死命的拧着手里的帕子,一抬头,发现那少女已经施施然的走远了,又忙忙的追上去,急道:“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 那小姐也不答话,径自去了,淡紫色的裙裾清清的扫在青石路面上,飘飘忽忽的,仿佛一阵风儿就能把她吹走。 梁梓绣抬头看看身畔柳树刚刚泛青的枝条,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从来富贵不由人,生死由天定,纵然在别人眼里自己是江南大户的小姐,可是,自己的苦处谁又能知道,从小,一家人就万般疼爱那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就算她犯了多大的错,只要在爹爹面前软绵绵的拖长了声音叫一声,爹爹就立时笑颜逐开了。只有姐姐和娘,心里才会记得我这个梁家二小姐的生辰,虽说和三妹妹的生辰只差短短的一个月,但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的忘了。她笑笑,再过两个月又是就是自己十五岁的生辰了,恐怕那时候,自己已经在宫里了吧,还记得八岁那年,三妹过完那个热闹的生辰,却丝毫没有再给自己办一次的意思。看着自己委屈的哭,姐姐去找爹爹,爹爹却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绣儿都多大了,还和妹妹争这个,就转身走了,连看都没来看她一眼,只是在她生辰那天吩咐厨房多上了一道点心——糖心寿桃。妹妹连看都不看的点心。可是如今,梓悦都十四了,生辰宴会过的只是一年比一年更隆重,也不见爹爹多一句,悦儿都这么大了。 胭脂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就看见自己小姐正站在青石路上对着一棵光秃秃的柳树发呆,不由的笑起来,摇摇头,断断续续的说:“小姐啊小姐,前面的热闹你不去看,倒巴巴的跑来后面园子对着棵没有叶子的树呆看。” 梁梓绣浅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悲哀,轻轻的念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胭脂茫然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小姐怎么就伤感起来,又念一些自己不懂的诗啊词啊。小姐人不爱说话,老爷偏喜欢三小姐,总也不来瞧瞧她,其实小姐比三小姐长的美的多呢,又懂诗词,就连女工也绣的好,连专门请上门来给各房主子丫鬟裁衣裳的绣娘都自叹不如呢,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呢。胭脂撅着嘴,看着对面那个清秀的女子,一张圆润小巧的鹅蛋脸,杏仁眼,两道长长的眉,就连浅浅的一笑,嘴边都会旋出两个若有若无的笑窝。就是太瘦弱了些,肩膀那么窄,好象被人轻轻一按就能倒下去一样。 “胭脂,再过些日子,我要入宫了,我会叫娘帮你好好的找个老实人嫁了,你从此就不要再给人当下人了,你从小就陪着我,我看你象妹妹一样,我有什么东西你喜欢的,就尽管捡了去,反正,等我入了宫,这些东西总也是随不了我一起去的,你拿了去做个营生,好好的过一辈子。”梓绣怜惜的看着追过来的小小人儿,仅仅几步路,便又出得一身汗,衬的脸越发的晶莹娇艳,若是嫁了人,丈夫必定会疼惜一辈子的吧,想到这,梓绣的笑窝深了几分。 “不,不,不要,胭脂要随着小姐进宫去,伺候小姐,小姐不要嫌胭脂,以后胭脂会改的……呜呜……”说着对着梓绣跪下了,拉着她的裙子哭道:“小姐不要赶我走,胭脂做错什么事,小姐生气就骂几句,打几下,不要赶胭脂走,胭脂下回再也不多嘴了,也不……也不看热闹了。” 梁梓绣连忙拉起地上的胭脂,抽出丝帕擦去她脸上晶莹剔透的泪水,看着尤自抽噎不止的小丫鬟,眼圈不由也红了。只是拉着她的手,说:“胭脂,你以为我恼了你,打发你走,却不想我是疼你怜你,一入候门深似海,皇家就更不用说了,我一个人进去了,生了死了,荣华了破败了,总也没有什么惦念了,又何苦拉着你一起去。你若是能嫁得一个好夫君,纵使日子过的平淡些,清苦些,总也比和我去宫里要强千百倍了。”说着想想自己身世,以后茫茫无知的前途,不由自苦,鼻子一酸,两人抱做一堆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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