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荥阳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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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对于荥阳城内的所有居民来说,定将是他们一世人中永生难忘的不眠之夜。为李密的出征打好牢固后勤基础而全力运作起来的荥阳城,经历一天紧张的高度运作后已然疲惫不堪,早早便进入深沉的梦乡。通过李密不遗余力的收买民心,荥阳的局势早被稳定下来,入夜后城中一片沉寂,充满宁静的气氛。
灾难总是从平静中孕育而出。
熟睡中耳朵里忽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被这阵巨大声浪从梦中惊醒的荥阳百姓个个心惊肉跳,却只敢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中颤抖不休,心中感到难以形容的恐慌和战栗。虽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平民百姓对这些充满厚重血腥的杀声并不感到陌生,因他们数月前才刚经历过破城而入的瓦岗军与原本驻守在此的隋军一场打至昏天暗地的血战。有几个胆子较大的小心翼翼地躲至墙角,揭开窗门的一角向外透望,立时被眼前闪过的景象骇得目瞪口呆。
一个个手持利刃火把,全副武装的隋军士兵,如入无人之境般在荥阳广阔的街道上奔袭而过,直到撞上一队尽忠职守地在城内巡夜的瓦岗军战士,二话不说便是一刀斩去。荥阳守军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这些仿佛从地底冒出的隋军刹时间如砍被快刀切开的蛋糕般杀入阵中,刀光闪烁下,人群中立时爆开一片血雨腥风,利刃穿体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人仰马翻中,受到暴雨临头般猛烈攻击瓦岗军立时被打懵了,在第一波攻势中幸存的士兵全然忘了反抗,就那么呆若木鸡地傻傻站在漫天血雾之中,看着这群从修罗地狱中杀到人间,有如恶鬼的隋军将上一刻还鲜活地站在自己身旁的袍泽砍得不似人形,直到沾染着鲜血的刀锋降临到自己身上,才如同从噩梦中惊醒那样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在作出无谓的抵抗后,被死神挥出的锋利屠刀收割去生命。前仆后继地倒下瓦岗军战士至死亦未明白,这些隋军是如何避开城头守卫的耳目,无声无息地偷入城中的?
躲在屋内的荥阳百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原本在他们印象中强大无比的瓦岗军竟然在这群隋兵面前像纸糊的一样显得那么不堪一击!正当百姓们猜测荥阳城是否已经被隋朝大军攻下时,眼前的隋军忽然齐声喊出令他们难以置信的口号道:“杀翟让,拥密公!”
这群隋兵竟是李密的人,是来杀翟让的!这场兵灾竟是瓦岗军高层之间的内讧!众百姓被此惊人事实骇至无以复加地步之余,心下却信了九成。这些身处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亦对翟让李密不和的消息隐有所闻,起码蒲山公营内的兵士便在酒酣耳热之余常有怨言,譬如翟让无德无能却又贪恋权势霸住大龙头的位置不肯放手,为瓦岗军的将来计,应该让位于英明神武的密公云云,更与翟府的家将有过多次冲突。即便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草民亦知道天无二日之道理,只看两人间谁先动手,没想到竟是向来仁义亲民的密公率先发难,更引来了隋军入城杀翟让。
既然是瓦岗军两大巨头内部火并,那战火应不会波及到自己。当想通此理,百姓们放稍稍放下心来,密公此举虽然大失仁义,但却非是自己这等小命能够管的,在此乱世,可保住身家性命便要叩谢神明,谁理什么民族大义,忠义气节呢?莫说李密,便算今夜杀进城中的是蛮夷胡虏,只要能保证他们有口饭吃,不至赶尽杀绝,这些如绵羊般温顺的百姓便不会反抗。荥阳百姓刚喘上口大气,谁知街上大杀四方的隋军竟做出了令他们肝胆欲裂的事情,将手中燃烧正旺的火把抛到了街道的房顶上。此时天气干燥,荥阳民居又多是木制结构,故无需火油助燃,接触到明火立时腾腾燃烧起来。一干房舍受损的民众忙不迭冲出家门,哭天抢地地赶着救火,手忙脚乱的同时,不免对放火烧屋的隋兵和他们背后的大老板李密恨到了心底。云啸这泼脏水可谓泼得够彻底,非但揭露李密引隋兵杀死翟让的阴谋,更将袭击百姓的黑锅重重扣在其脑袋上。
当然,这个嫁祸之计在有识之士看来自是漏洞百出,然而自古以来百姓虽皆是最为善良的群体,但也最易盲从和被煽动的群体。李密要杀翟让,对百姓来说事不关己,无关痛痒,最多作为将来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他们在心痛自己的财产受损之余,根本不会考虑到为何这群万恶的隋兵只放火而不杀人掠劫,只会将怒火和怨恨盲目地倾泄到李密头上。
豹营战士一面喊着口号以雷霆之势粉碎着荥阳守军的抵抗,一面投掷出手中的火把,将街道两旁的建筑房舍点燃。虽然因军纪严明并未入室劫掠屠戮平民,对抢出救火的平民亦秋毫无犯,屠杀的对象亦限于瓦岗军,但只要百姓中有任何人对他们作出攻击行为,皆会被毫不留情地斩杀。这些战士皆经历过战况最为惨烈的中原地区浴血疆场上拼死搏杀之考验,只有幸存下来的精英方够资格入编云啸麾下的正规军,后来才分配入葛乔的豹营,故每个人皆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合格战士,深知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残酷性,故不会有丝毫留手。

荥阳城内维持秩序的守卫碰上训练有素的豹营战士一触即溃,根本难以作出有效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屠刀斩在自己身上。本来荥阳的守备怎都不至于如此松懈,但翟让和李密二人皆心怀鬼胎,有意识地将自己麾下的精锐调出城外,结果造成了城内防御力量的真空,让窥探在侧的云啸钻了天大的空子。
“轰!”一阵巨大的火光直冲天际,负责破坏的豹营战士终于完成了他们今夜行动的主要目的,焚毁了瓦岗军的大量军粮辎重。当然,一座城市的核心建筑——厕所自难以幸免于难,亦惨遭破坏。
豹营战士通过这一战,再次向世人证明了他们一旦放开手脚,将会产生出多么巨大的破坏力。若非云啸禁止滥杀平民,荥阳城已经是一片鬼蜮,但从头到尾,除了攻击豹营战士的寥寥数人被斩杀外,平民中罕有人丢掉性命,被点燃的房舍火势亦很快被控制,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害,只是难免一场担惊受怕。
另一面,大龙头府内的杀戮也已然接近尾声。豹营完全控制了局面,翟让方面的家将都丧生刀口,只余下武功最强的十多人仍浑身鲜血地负隅顽抗,聚在一起拼命试图突围,但却仍被豹营战士截住逼入包围圈,距离被斩杀只是时间问题。翟府内的一众婢仆则早被赶至屋内集中起来,不虞他们会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而泄露秘密,故对这些难产生丝毫威胁的下人,云啸亦不欲多造杀虐。
云啸负手站于门口正中,静静看着豹营战士如砍瓜切菜般将最后几名家将砍翻在地,嗅到空气中充溢毁灭和杀戮意味的血腥味道,忽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涌上要将世间万物都归于尘土的冲动。这感觉只维持了瞬间云啸便立即醒觉,忙运功收摄心神,同时暗惊自已越来越难以压制住心中那头魔物,现在虽看未什么不利影响,但长此以往必将出现问题,不由微感忧虑,轻轻摇头。
云啸身后大厅内自他出门起便不绝于耳的剧烈气劲交击声骤然沉寂下来,下一刻,霍贝儿缓缓自门内走出,巨刀已重回鞘内,向云啸躬身道:“翟让业已授首。”云啸头亦不回道:“你可有什么大碍?”霍贝儿理所当然地道:“翟让已是强弩之末,仍未够资格伤到我。”
云啸微微颔首,转头望向城中多处燃起的大火,欣然道:“另一边人马的完成度亦相当理想。看来葛乔虽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暗地中确是下了番功夫,将手下训练得不错,无论部队的士气还是战斗力均算过关,其中有几位特别出众者已够资格入选我的葬讨部队。”旋又面色转为凝重,沉声道:“今趟行动已算完满成功,该是时候进入下一步阶段。即便我们行动迅速,但李密帐下人才济济,够资格被他挑上来剿灭豹营的自非是庸才,现在定已发现情况不对回师来援,故我们需尽快突围,将人手重新召集起来吧。”
霍贝儿一声应诺,取出一支烟花筒点着后向天空燃放。
“嘭!”一朵绚丽的焰火拖着烟雾直冲上天,在高远的夜空中绽放。散于城内的豹营战士见到信号,皆同时停下手中的破坏工作,以迅逾奔马的惊人高速由四面八方向大龙头府会聚。
云啸油然道:“等会定是一场恶战,我亦要亲自出手,但与豹营的联系仍未到曝光之时,故需要隐藏身份。”霍贝儿微一迟疑,玉手伸入怀内,珍而重之地取出个颇为陈旧,且满是裂纹的夜叉面具递至云啸面前,低声道:“大人,用这个如何?”
云啸哑然失笑道:“没想到这东西仍在的,我记得当年因沾上血污而丢了,没想到你竟将它捡了回来,但戴上它岂非更加招摇?”拒绝了霍贝儿的提议,没注意到霍贝儿略显幽怨的表情,接过身旁豹营战士双手奉上的斗篷罩在身上,摇头叹道:“下面就看小葛的了,他定是早等得不耐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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