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慈航静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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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幽静的山谷内,云雾飘渺,林荫盈峰,一条险峻的山道直插天际而上,仿若通往云端。此处正是武林两大圣地之一,数百年来在玄门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的慈航静斋山门所在。险道尽处,山路转为平坦易行,一座殿宇重重,闪闪生辉的寺庙静静伫立在山巅。幽幽树海中,夕阳斜照下,枣红色的山门紧闭,透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气氛,仿佛在向世人展示此间居士不沾半点凡尘的高雅。
“咿呀!”一声,两名年轻的小尼打开了大门,一名看似在三十许岁间,身穿灰棉袍,身形高瘦,容色略显阴冷的女尼缓缓走出,当门而立,回身合什低喧佛号道:“了空师兄,恕贫尼不能远送。”
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僧领着个灰袍小童由门后广场步出,立在山门的石阶之顶,淡淡道:“问剑师太,无需如此多礼。梵斋主贵体有恙,需闭关静养,现今静斋大小俗务俱由师太打理,个中繁琐自是不在话下。阿弥陀佛,老衲就此别过,劳烦师太代为问候梵债主。云儿,向师太辞行。”那灰袍小童约莫十余岁年纪,面目俊秀,虽身穿僧袍,却并未剃度,而是留了一头颇为怪异的短发,此时正望着慈航静斋写有“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对联的山门出神,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问剑师太循了空目光望向那小童,略显阴冷的眼神却投往小童手中提着的一个包裹,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涩神色,沉声道:“了空师兄,你这关门弟子确是不凡,他日必成净念禅院之中流砥柱,光大我佛声威。”了空苦笑道:“老衲这劣徒,天资倒是有的,机缘亦是不错,只可惜性情顽劣不堪,便连老衲都不知该如何管教。”问剑师太微一颔首,喧了声佛号。了空见那小童仍望着对联出神,暗叹一声,稍稍提高嗓音道:“云儿,还不快向师太行礼告辞!”
云儿这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脚下却一步不动,转头油然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好诗啊好诗!地尼祖师不愧为我佛门宗师,女频穿越的先辈,果然深得YY运用之个中三昧!只可惜两联之间却还少个作为点睛之笔的横匾,实是美中不足!”
了空早对自己这个徒弟古怪的言行见怪不怪,心知此时最正确的作法便是装作听而不闻,只好默然不语。问剑师太却被他勾起兴致,不由出言问道:“师侄所言听来亦有几分道理,不知这横匾须如何题字最为合适?”
了空干瘦的身躯微微一震,心中叫糟,却又不便出言,只得以目视云儿,微微摇头让其不要乱来。云儿哈哈一笑,伸个懒腰,老气横秋地负手道:“依我之见,在横匾之上须题神女二字,方与在静斋清修的各位仙子们最为贴却!”
了空与问剑齐齐为之愕然,但二人诧异的原因却大有不同。了空是奇怪自己的徒儿怎会一改往日叱佛骂祖的顽劣脾性,对静斋如此推崇。问剑却是立时击节叫好,旋又露出深思之色,喃喃道:“神女?好!好!神,妙万物而为言者也,阴阳不测,聪明正直,正合剑心通明之意境。简简单单的二字,便道出我静斋弟子修行目标所在。”继而欣然道:“师侄果是奇才!贫尼便禀明寨主,在山门之上添加神女二字,以激励静斋上下弟子努力修行,早达神女之境!”
云儿连连点头,笑眯眯道:“师太不必客气,云儿只是做了自己应做之事,向世人彰显出静斋的风采罢了。”问剑又赞了几声,转头向了空笑道:“了空师兄,你这徒儿根骨奇佳,更难能可贵的是生性聪颖,实是天纵之才,便连贫尼见了亦生出收徒之念。”
了空合十道:“师太谬赞了!"心下却甚是高兴。皆因问剑师太于江湖中虽是名声不显,但她却贵为慈航静斋的执法长老,在两大圣地中亦是身份超然,论起辈分,便连慈航静斋的斋主梵清惠亦要称一声师姐。一身修为更是不在自己之下,实是可同天下四大宗师相提并论的超级高手。问剑生性孤僻,待人严厉,极少对人有如此高的评价,而今对自己的徒儿如此推崇,想到此处,便以了空的豁达,此时亦大感得面目有光。
了空同问剑谦虚几句后,拉起云儿的小手,笑道:“天色已然不早,贫僧这便告辞。”言罢携云儿飘然下峰。云儿兀自转头挥手道:“师太,那块牌匾定要速速安上啊,云儿希望下回来静斋时便能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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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目送了空师徒二人下山后,着小尼关上正门,独自掉头前行,踏上主殿旁的碎石小路,往后山走去。问剑左转右折,经过一个大茶园,香气袭人而至。地势豁然开阔,山崖尽处,一个小亭在一方突出的危岩处,下临无极深渊,对面峰岭磋,险崖斧削而立,险峻非常。
小亭内,一名女尼正立于亭心的石桌旁,手提毛笔,凝神地于摊开在石桌上的手卷书写着,女尼神色平静,从外表看不出年龄,但从那淡雅的面容便可看出她当年的风情。女尼正是天下两大圣地之一,慈航静斋的现任斋主梵清惠。她虽没有抬头,却知问剑的来临,轻轻道:“师姐,了空师兄跟他的那名徒儿已经离去?”问剑合什行礼道:“是。了空师兄临行时着问剑向斋主问安。”
梵清惠停笔抬头,直视问剑尼。她的神情静若止水,不见半点波动变化,但雪白的玉容却隐隐透出一股青气,显是曾受过极其严重之内伤,微叹道:“和氏璧的确不愧为名传千古的稀世异宝,所含异力之强,实在超乎清惠想象之外。清惠此番欲借此宝突破心有灵犀未果,反遭和氏璧反噬,致使心神修为一溃千里,再无法保持心有灵犀之境,须静修数载方可恢复,实乃天意弄人。”问剑垂头不语。梵清惠转头望着亭外的瀑布微微出神,片刻后方轻声道:“和氏璧之威非人力所能相抗,为何了空师兄的那名幼徒却能视若无物,这其中不知有何古怪?”问剑不以为意道:“该是此子天赋异品吧?他修为进度之快,实是骇人听闻,竟以八岁幼龄便进军无上先天之境。此等神速,在我两大圣地千年历史中亦是闻所未闻,简直说出去都没人会信。相较之下,无惧和氏璧异力倒是令人更易接受些。”
梵清慧眉头轻皱,目光直送山涧林木之间,幽幽轻叹道:“净念禅院的混世魔星果是名不虚传。师姐,你看此子比之妃暄如何?”问剑沉声道:“妃暄虽为天人之姿,然修习本门无上心法不足四年,纯以功力而言,现在自是不如他。但妃暄自襁褓之时便在静斋静修,深受佛法熏陶,年齿虽幼,心性却已如流水磐石,不拘于物,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假若妃暄能成为本代两大圣地之代表,得斋主与了空师兄两位宗主开光灌顶,修为必将一日千里,更有望成为静斋除地尼祖师外第一名进窥剑心通明至境的弟子。而净念禅院武学源自我静斋的《剑典》,妃暄若能达至剑心通明的境界,那么云儿便算如何精进,于心境修为上亦要稍逊妃暄一筹。”梵清惠轻应一声,继续提笔书写,面容无悲无喜,不露痕迹,良久方自言自语似地叹息道:“三年之后,便是两大圣地宗门大会之期,到时将可选出圣地代表。此番了空师兄亲自携幼徒前来静斋,取回和氏璧故是一因,但其主要来意,却还是欲向静斋展示两大圣地……净念禅院开宗立派千百年来方得一遇的天才,迫本座决定圣地代表之人选。”顿了一顿,继而微笑道:“妃暄进境虽快,三年之后却也绝难突入先天之境。看来本代的圣地代表,定非净念禅院莫属了。原本了空师兄座下四大金刚佛法修为虽深,天资却是平平,且年岁已长,再难有所突破,难同妃暄相抗。不意了空师兄竟莫明其妙地多出如此一个徒弟,想必此时他心中亦定是欣喜异常的了。净念禅院有此人才,实乃我佛门之福。”问剑不敢回话,垂手侍立一旁。问剑同梵清惠同门数十载,从小自大,每回得见的皆是她无悲无喜,不碍于物的出尘模样,此次方是首次见她如此健谈。不知是否和氏璧的影响,令得梵清惠心性功夫大失,以其心有灵犀的境界仍是难守心魔。问剑望向梵清惠弥散着淡淡青气的面容,心中暗自担忧。
此时一个中年尼姑快步走入亭内,在梵清慧耳边低语几句。梵清慧身躯剧震,一口鲜血自檀口喷出,立时将洁白的纸张染红。问剑大惊,忙上前搀主梵清惠摇摇欲坠的身躯,惊道:“斋主?”“无妨。”梵清惠轻轻挣开问剑,将手中毛笔放下,望着纸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眼中掠过一丝凄迷之色,转身步出凉亭,再没有回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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