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洋务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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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世仁对赵青书的话深以为然,他曾是现代人,对这些夸夸而谈只知埋头读八股文的人本就有些厌恶,内心便有了和赵青书结交之意,离席道:“青书兄刚才说的是气话,我这就去劝劝他,莫要伤了大家的和气。 ”
张盛见赵青书不给自己面子,心中有些恼怒,仍是点头道:“我和青书自幼便师承子华先生,岂能因这些小事伤了义气,麻烦世仁兄了。”
黄世仁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走出厢房。他在一楼没有瞧见赵青书的身影,便忙出了太白楼,此时夜已深了,路上行人零星的漫步在黑夜中。冷风一吹,黄世仁酒已醒了三分。
走了几步,在月光依稀的照耀下瞧见一条身影,他头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黄世仁快步上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貌,这人正是赵青书。
“青书兄,扬亭儒目中无人、心胸狭隘,何必为这种人生气?”
赵青书动了一动,随即叹了口气道:“君子合而不同,我并没有责怪亭儒兄的意思,大家虽然理念不同,但驱除外侮的目的却是一样,只怪我年轻气盛,与他争吵此事。”他冷笑一声又道:“其实我与亭儒二人争吵又有什么用处?庙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王爷、贝勒们仍在醉生梦死,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像我们这种江湖之人,纵要改变,亦无可奈何。”
黄世仁见他说的字字动情,情绪受到感染,他清楚的知道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将来将要承受些什么,第二次鸦片战争、八国联军、甲午战争、争夺东北的日俄战争、中法战争、胜败虽然不同,但是结果却是一样。割地赔款将这些强盗养壮,然后又进行新一轮的侵略。(中法战争中国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
黄世仁正感慨间,赵青书又道:“我原来的想法本与亭儒兄相同,哼哼!信义为甲胄,礼仪为干橹,现在回想起来,当真可笑。”
“敢问青书兄如何知道英吉利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又怎么去做了洋行的买办?”黄世仁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个时代对外界如此了解的中国人确实不多。
“也算是机缘巧合,青书有一叔父在香港做事,那一年我在京城会试名落孙山,便去香港投奔叔父,认识了些洋人朋友,这才知道世界之大,大清不过十分之一而已。世仁,你知道洋人的炮船有多大么?”
黄世仁当然知道,只是不想搅了赵青书的谈兴,遂装作不知,摇头道:“还请青书兄点拨一二。”
赵青书望了望四周哑然笑道:“这夜深人静,你我二人站在街上吃风实在不雅,不若到我住处详谈。”黄世仁点点头,二人拦了辆人力车,向英租界驰去。
黄世仁坐在人力车上又是一番感慨,“第二次鸦片战争眼看就要来临,列强们已经磨刀霍霍,当权者们醉生梦死,文人仕子光顾着赞花赏月,平民百姓仍是浑浑恶恶的为生计奔波,这片曾经创造辉煌文明的土地已经腐烂透顶,是否还会有希望?”心中越想越是沉重,随即又释然心道:“我只顾自己便行了,哪管的了这许多,人生在世,何必要自寻烦恼。”
“世仁兄,你在想些什么?”赵青书见黄世仁莫名的脸色阴晴不定,奇怪的问道。
“唔!”黄世仁被惊醒,吓了一跳,见赵青书关心的望着自己,忙道:“没什么,这里离你的住所还有多远。”
“快了!”赵青书道。
人力车进了英租界,又穿了几条街道,赵青书这才叫那车夫停下,会过钞,打发那车夫走了,轻笑道:“鄙室简陋,世仁千万莫要见笑。”遂带着黄世仁进入一栋洋人公寓,上了三楼,他的房子在拐角处,赵青书掏出钥匙,开了房门,又打开墙角的煤气灯。引着黄世仁进去。地方并不大,只有二十平米左右,四周的家具也十分简陋,四周挂满了各种战船的模型和图片。
黄世仁兴致勃勃的拿起桌上一个战船模型,模型的做工虽然有些粗糙,但是外观却做的细致,连甲板上堆放的木桶都没有放过。
赵青书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走到黄世仁身边道:这是六轨帆船、排水量750吨、火炮110门,若是你从船头跑到船尾,至少也要半柱香的工夫。”他指了指墙面一幅战舰的油画道:“这个家伙更厉害,这是一百年前英国人建造的‘海上统治者’风帆战舰排水量达到了1700吨。

黄世仁以前对船只没有多大兴趣,对赵青书口中说的专业数据一知半解,只能惊叹的不停点头:“青书,你对战船有兴趣?”
“这倒不是,我曾读过魏远达(魏源、字远达)先生的《海国图志》。魏先生在书中曾不停的强调以夷攻夷、以夷款夷、师夷长技以制夷等观点,于是我便想,这夷人最大的利器便是舰船,若要以夷攻夷,自然是要先建造最新式的炮舰,于是便多花了些功夫,收集了些资料、模型。”他从床头拿起几本英文书交在黄世仁手里道:“你瞧瞧,这是英国出版的一些舰船资料,还是我托一些英国朋友买来的,里面记载着各种最先进的炮舰。”
黄世仁拿起书翻了翻,心中想赵青书的以夷制夷的思想恐怕要落空,他清楚的记得大清国在甲午战争中败给日本,当时大清的舰艇不可谓不先进,号称亚洲第一水师,可惜却被日本人打的全军覆没,洋务派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不过在这个时代能够有对洋人有这样见识的人也算是明智的了,至少比那些天天喊着要拿忠义,礼仪来抵抗洋人大炮的家伙要明智的多。
“青书,您可读过西汉贾宜先生的过秦论么?”黄世仁放下舰船模型问道。
赵青书见黄世仁话中有话,打起精神问道:“此话怎讲?”
黄世仁慨然吟道:“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于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而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黄世仁话锋一转又道:“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涉足行伍之间,而崛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黄世仁念完又道:“秦军收天下之兵,带甲百万。而陈涉人数不过数百、且手中武器简陋,以秦军的声势,为什么秦反而会失其鹿呢?”
“这自然是天下苦秦久矣,秦二世与赵高二人不得人心,民心向背才致天下揭竿而起。”赵青书脱口而出,随即又默默不语,过秦论中所说的再明显不过,民心比起武器来说在战争中起得的作用更大。他轻轻的念着:“师夷长技以制夷,难道真的行不通么?要抵御外侮难道真要用忠信礼仪?”
“不然!”黄世仁摇了摇头道:“要抵御外侮自然要收聚民心,只是强靠所谓的忠信礼仪来使天下归心,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赵青书肃然道:“愿闻世仁兄高见。”
黄世仁之所以反对师夷长技以制夷,一来是明白洋务运动迟早都要以失败告终,二来受到后世朝鲜战争的影响,当时最强大的美国带领几十国联军竟不能踏越三八线一步,可见武器并不一定取决于战争的胜败。他略略思索了会道:“若当政者愿消除满人特权,惩治地方豪强,减少地方盘剥,重新丈量土地使耕者有其田,予民与实利,则民心自然可用。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忠信礼仪要强的许多。自古以来,哪个政权不是亡在流民手里?从秦朝的陈涉吴广,再到东汉的黄巾起义,唐朝的黄巢起义,元朝的红巾起义,明朝的李自成,再到现在的太平天国,而当政者为了扑灭这些义军,反而加重赋税,盘剥人民,人民受其害,自然景从义军,这样的王朝能不灭亡么?”
赵青书恍然大悟道:“现在想来,这满人确实是鸦片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只是这些炮舰真的一无用处么?”
黄世仁生怕这家伙从一个极端走到另外一个极端,道:“用处自然是有的,我只是将根本的原因说出来,武器自然也是战争中重要的环节,二者缺一不可。”
黄世仁利用自己后世的知识又给他讲解了一些知识,这些知识原本在现代十分平常,但是放在这个时代却让赵青书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异常受教,先是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到了后来只剩下黄世仁侃侃而谈,赵青书不住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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