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星 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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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星 空(2)
彗木相撞的情景( 已经观测到的 )与《 山海经 》、《 淮南子 》等古籍中所记载的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如: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亮、突破了木星深厚的大气层矗立数千公里的巨大烟柱等。木星尽管比地球大一千三百多倍,但这次撞击,也令它哆嗦了良久( 油然想起“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豪言壮语,心中泛起难言的凄凉 )。据王红旗说,近年来在地球上发现了几个巨大的陨石坑( 烟波浩渺的太湖也有陨石坑之嫌 )。由上述推想,地球确是遭受过类似彗木相撞的浩劫的,这说明,地球并不是安全的,所以,杞人忧天是有道理的,新的杞人忧天的时代,应该开始了。
那场远古浩劫,也许可以算作人类的一个转折点,而彗木相撞,该不该算作一个新的转折点呢?这是真正的“上天示警”。我想人类应该认识到:地球本以很小,国与国的疆界、社会制度的差异、阶级之间的争斗,与彗木相撞比较起来,简直是荒唐可笑了。假如有一天哪一颗一直在流浪的小行星之类的天体亲近了地球,即便它撞在了纽约,上海也不会舒服。人类实在是应该大度一点。多一点豁达大度,少一点鸡肠小肚;多一点襟怀坦白,少一点阴谋诡计;多一点堂堂正正,少一点蝇营狗苟。我想,当年美国宇航员站在月球上时,他代表的并不仅仅是“美帝”。假如有一天,中国人改变了一颗对着北京撞来的小行星的轨道,让它与地球擦肩而过,我们所拯救的也不仅仅是北京的市民和中国的首都。由此推想,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应该想开一些,最名贵的钻石也是石头,在沙漠里,它的价值还不如一块西瓜皮。至于争权夺利、投机倒把、打小报告修理朋友、为了头上的乌纱帽媚上欺下、卖友求荣等等,就更加没有意思了。
当然一切还会照旧。彗木相撞的观测和研究使我感到人类的伟大也使我感叹人类的不可救药。即便明天就会有天外来客撞击地球,日本的大米也不会白送给朝鲜,美国的边境也不会对全世界开放。一般的百姓会好一点,但顶多也就像《 编辑部的故事 》里的那些人,多吃一碗盒饭—— 还是先顾自己的肚子,死到了临头还是难改自私的天性。至于各个国家的元首们会干些什么就很难想象了。据我的一个很有些见识的朋友分析,说一旦地球面临着灭顶之灾,各国的元首,就会坐上火箭飞上月球去找嫦娥玩耍。我知道他这是戏言。几十个总统,呆在一个荒凉的月球上干什么?尽管早就为他们储备了足够的水和氧气以及美味食品,但没有足够的子民供他们领导,他们很快就会感到没有意思。所以我想,当地球面临危机时,这些大人物不会往月球上飞,他们要做的大概是这样两件事:一是严密地封锁消息,不让老百姓知道,二是发射飞弹之类的东西拦截撞向地球的天体。
写到此处,突然想起了离我的老家不远的潍坊市寒亭区双杨镇华潼村的村民栾来宗和他的孙子栾巨庆。栾氏祖孙是有名的“星痴”,穷毕生精力研究太阳系五大行星运动轨迹和地球气象、地壳运动的关系,并写出了《 行星与长期天气预报 》、《 星体运动与长期天气、地震预报 》两部专著,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果。两个朴素的农民,并没受过学校教育,吃着地瓜干子喝着凉水,能有如此高远的目光和辽阔的胸襟,并且在神秘莫测的天文学领域仅仅靠着悟性和肉眼的观测就获得了丰厚的知识,的确令锦衣玉食者汗颜。在爷爷栾来宗的时代,潍坊出过很多举人和进士,其中获得了高官厚禄者也不少,但从对人类的贡献和人的价值的角度看,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乡巴佬栾来宗。他们的眼睛望着金银财宝和官帽上闪烁的顶子,栾来宗的眼睛却在仰望着灿烂的星空。

1994年8月28日于高密
写此稿的时间距今也不过一年多点,但彗木相撞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已经被我忘到了脑后。一年来我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绝对没有因为写过这样一篇貌似深刻的文章而影响了自己的食欲和睡眠。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并没有因此而超脱点。由此可见,文章大都是一时的冲动产物,作家如我者,也虚伪得很够意思了。人尚如此,地球呢?就像10世纪的科学物理学奠基人伽利略受到宗教裁判所审判时所庄严地宣布的那样:“它仍然在转动!”可惜的是,当宗教裁判所在广场上架起火堆,面对着熊熊烈火,伽利略动摇了。他怕被烧死,屈服了,说地球不转了。尽管他心中明白,它依然在转动。这种软弱和动摇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耻辱。布鲁诺宁折不弯,结果被活活烧死在罗马的圣彼得广场上,这样的好汉子是人中的翘楚。前几年罗马教廷宣布给布鲁诺平反。神学终于向科学投降了,只是这投降来得太迟。还是科学,还是真理,是人世间最为宝贵的,是人类的共同的财富,是任何的恶势力也扼杀不了的。
1969年7月20日22时56分( 美国东部时间 ),美国宇航员阿姆斯壮步入了历史。他从登月舱的最低一级伸出了穿着靴子的左足,在月球上踏上了人类的第一个脚印。接着他说了一句永垂不朽的话:“这是个人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
地球上的亿万人,从电视上看到了阿姆斯壮迈出这难忘的一步,从广播里听到了他这句难忘的话,观众和听众之多,在人类的历史上也是空前的。但是,这些人群里,不包括中国人。那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中国人和我一样,不知道地球上还有电视机这种东西,知道有收音机,但也很少见到。我们能够见到的是那个挂在村子中央木杆上的高音喇叭,听着它每天三次对着我们哇哇乱叫。开头总是放出被捧为时代的最强音的《 东方红 》的旋律,结束时总是放出《 国际歌 》的旋律,不算是最强音,也算是次强音吧。“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来个毛泽东……他是人民的大救星……”请注意,也是天文现象啊,一个人代表着一颗星,《 三国演义 》里常有这样的描述,风雏先生在千里之外的落凤坡前战死,卧龙先生在荆州就看到代表着他的那颗星陨落了:“只见正西上一星,其大如斗从天坠下,流光四射。”诸葛亮不但能够看到别人的星,还能看到自己的星。他在五丈原被司马懿的固守战术搞得心烦意乱,无计可施,夜间出帐,仰观天象,说:三星台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辅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姜维劝他禳星,他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布坛作法,可惜被魏延冲破,终究天命难违。他的对手司马懿也是观星高手 —— 这位大元帅白天不出来夜晚出来望星空——“忽一夜仰观天象,大喜,谓夏侯霸曰:‘吾见将星失位,孔明必然有病,不久即死。’”诸葛亮越算越神,临死前让杨仪将自己的遗体放在龛里坐定,嘴里塞进去七粒米—— 陕西的小米——脚下置明灯一盏,这样竟然能使他的将星不从天上落下来。嘱咐妥当了,“是夜孔明令人扶出,仰观北斗,遥指一星曰:‘此吾之将星也。’众视之,见其色昏暗,摇摇欲坠。孔明以剑指之,口中念咒,咒毕,急回帐中,不省人事。”装神弄鬼,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却说司马懿夜观天象,见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东北方流向西南方,坠入蜀营中,三投再起,隐隐有声。懿惊喜曰:“孔明死矣!”在中国古代的文学中,类似的关于星斗和人的关系的传说比比皆是,说是完全的迷信未必公允,这是人类仰起头来观望星空这一具有革命意义的行为的副产品。凝目仰望灿烂星空,科学的历史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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