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灵云错觅复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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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钧山豪迈地迈步进庵,气昂昂并不回头。竺柯跟在后面步履轻灵,一派潇洒飘逸,乔五妹携幼子远距相随,颇有些踟蹰不安。
崔钧山目不斜视,只顾前行,并没注意庵门内巨鼎香炉侧背处,有一小尼在焦灼地挤眉弄眼,竺柯目光四溢,顿然瞥见那正是灵云。
竺柯心中一动,灵云如此大胆,怕非好兆,忙唤来迎客尼指点崔钧山的后影,嘱其妥为接待,然后朝灵云躲藏处走去。
灵云见竺柯理会,脸红心跳,转身先走,扭扭捏捏转弯抹角,来到侧殿后身夹壁墙的豁口外,隐身在翠树密草之中。
竺柯蹑手蹑脚躲躲闪闪,佯做闲散流连模样,拐入殿后,径直奔向灵云。灵云正探头探脑张望。
“公子一去不返,敢是忘了我了?”灵云娇嗔含怨,一张秀脸有如挂红的海棠。
竺柯笑道:“才只三天!竟度日如年了?”
灵云扑向竺柯:“你有夫人,当然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竺柯**着灵云脖子根部的汗液**,喃喃道:“一夜夫妻百日恩,露水夫妻似海深……叫我如何不想你?”
一只手臂环抱,另一只手在灵云**狠命揉搓,将滚烫的男性魅力倾注饥渴的**。
灵云闭上眼睛,解开自己的衣襟,分外沉醉的呻呤。
“你……为什么不?”灵云终于克制不住,猛扑上竺柯的脖子,压向自己。
竺柯喘息道:“还不够?——我不能离开太久……”
灵云呜咽起来:“你……不是来找我的?”
竺柯难过地说:“今天不是,我另有使命……”
灵云咬着竺柯的耳朵狠狠地说:
“不,我不信!——你难道不是为那姓倪的小姐而来?”
竺柯伏在灵云酥胸上辩道:
“我怎会为了她?耍枪弄棒的,自以为身价百倍,她不会给我我需要的东西……”
灵云娇柔地挺起自己的**:
“而我……给你!给你……”
竺柯分外感动,狂吻着灵云的红唇,断断续续地说:
“要不是我另有使命,要不是为追寻琥珀银珠,我怎会不肯让你**……?我也离不开你呀,白白嫩嫩,让我如醉如痴……”
说罢,就要起身。
灵云急了,连忙褪下自己的内裤,露出最疯狂的诱惑……
竺柯叹了一口气,轻轻替她拉上内裤,抱愧地说:“不是我铁石心肠……我乃童子之身,自幼练就童子功,虽能交媾,却从未漏过。我的夫人陪我三年,也练了三年性命双修,尚可以自控。然而你……我怎能再次采阴,害你日夜相思?身心俱废?这事若被众尼知道,你将何处存身?”
灵云并不答话,只是扭动身躯,拼命地渴求。竺柯一咬牙,站起身来。
“公子慢走!——你看这是什么?”
竺柯回头,刹那间怔如石塑。原来平躺在地的灵云,正把两指捏着的一颗圆溜溜熠熠明珠,举在阳光下。
竺柯傻了!这实在太意外!号令江湖的琥珀银珠竟落在一个娇嫩的风流小尼手里!
“它!它它它……怎会落于你手?”
灵云不答话,仍然举着明珠。
“你,你你你……要它何用?”
灵云还是不说话,银光四射让人眼迷心乱。
“把它给我!——莫非你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灵云指头一收,攥起明珠,站起身来就走。竺柯恍然大悟,再不犹豫,追上灵云,揭于密草……。解衣宽带**之后,竺柯手托明珠暗想:银珠已到我手!不费吹灰之力,莫非天意?既然灵云肯用一珠代价换取一次巫山之欢,我又为什么不能以二十四年阳刚精气换来号令江湖?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正沉思着,庵内一片喧嚷,隔着殿壁隔着庵墙,竺柯听不清人们喧嚷些什么?但喧嚷声中夹杂着秋兵金鸣之气,竺柯断定,这必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竺柯倾听着庵内嘈杂的声音,慢慢站起身。灵云满足地睁开眼睛,见竺柯已离开自己,忙摸索银珠,银珠已然不见。
灵云掩怀轻呼:“公子请留步!……”
竺柯缓缓转过身来,心不在焉地问:
“妹妹还有何事?”
灵云伸出纤手:“银珠既然已到你手,我也不再追回了,本来也是我情愿送你……只是,公子不给我留下什么念物吗?”
竺柯拍打衣衫:“瞧我这上上下下,哪有什么东西好送?下次吧,下次一定……”
灵云哀伤地:“还有下次吗?”
竺柯笑道:“看命运有无安排……”
灵云脸上红潮已褪,滴泪欲垂:
“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竺柯有些不耐烦,假意应和道:
“落花哪知流水意,涓涓千脉总向东……”
灵云泪如雨下,“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但念我赠珠之德,公子肯不肯答应我一件事?”
竺柯板起面孔:“姑娘请讲……”
灵云哭泣起来:“帮我除掉一个人!”
竺柯吓了一跳,忙追问道:
“……你原当初许身给竺砚那小奴,也是指望他帮你杀人的?”
灵云哭得越发酸楚:
“当初宝光寺里初见竺怡主仆时,我心系竺二公子,不料那竺怡不解风月,呆若木鸡;僮仆竺砚却善解人意,于是我只好降格以求,指望竺砚能帮我还俗……”
竺柯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半路上捡到一段麻烦,只好问道:
“那人是谁为何与他不共戴天?”
灵云满面泪水却咬牙切齿: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霍仪中!他从师我老爹爹十三年,学成了龙凤阴阳剑法;但他担忧我老爹再传艺他人,为了独继阴阳剑,垄断衣钵,他不惜设毒酒宴谋杀了我父,并诱奸了我的母亲,犯下了**大罪……这还不算,他唯恐我长大**之后找他报仇,便下毒手断了我的足筋,从此,我想沿街乞讨都不可能了。不得已,只能出家为尼。转眼五年过去了,那时候我还不满十四岁呀!……”
竺柯倒吸一口气:“这……”
按灵云所诉说的,假如当真如此,那霍仪中的确死有余辜。但竺柯与霍仪中早就彼此心知,可以说同舟共济,虽然一个贵为公子,一个沦落为匪,但一个以效力朝庭为正统武德,一个以尽忠守节为余生信条,不谋而合合在根本,竺柯怎能杀掉知者?
况且,银珠在手,可以号令江湖,霍仪中正是膀臂,竺柯怎么能情愿干下断膀折臂的蠢事?
再者,自己与灵云并无情愫,倘若为一珠之故去杀人赎命,自己岂不成了为女人效力的鹰犬、为财富驱使的杀手?
“竺大公子人才出众,武功卓绝,又有银珠辅佐,想这并不是难事……”灵云继续请求。
竺柯想马上离开此地:“从长计议吧……”
灵云瞪起眼来追问:“大公子不愿帮这个忙?”
庵内嘈杂之音已变成震耳呐喊,竺柯倾耳细听,没有回答。
灵云银牙一咬,猛地扑向竺柯,打算掐住竺柯的脖子,切齿道:“不如与你同归于尽!”
竺柯大惊,没想到娇柔的风流小尼瞬间变成了索命女魔,这还了得!庵内显然已经大打出手,自己怎还能陷在这里拉拉扯扯?于是不加思索,随手一挥,灵云顿时骨软筋麻……
灵云有口难言,悔之晚矣!眼见竺柯袍角一闪,消失在庵墙内,灵云只能掩面痛哭,心里翻卷着又一层复仇的火焰……
2
崔钧山大踏步进庵,雄纠纠没有回头,不知竺柯早早溜走,把自己撂给迎客尼,再不露面,心想上当!不免暗自思忖:
倘若那倪氏姐妹因姐妹情深而互相包庇,是不是不该意外?莲寂尼师因姑侄之情而侠私护短,是不是也应在情理之中?如果武功高卓的竺柯尽心出谋划策,四人联手对付我一个,我是不是自投罗网、孤掌难鸣?——我怎么如此犯傻,竟老老实实钻进陷井之中?

想到这儿,崔钧山一个箭步窜出迎客厅,老远对姗姗来迟的乔五妹喊:
“快走!这里有诈!快带孩子走……”
话音未落,倪久芳、倪久蓉、莲寂尼师同时闪出身形,个个怒目圆睁。莲寂身后站着奉命捕拿崔钧山的周嫡尘,以及陌生的乌力虎。
此情此景,令崔钧山暗暗叫苦!说是陷井便是陷井,谁能想到渔乡村姑、庵堂女尼竟与官府将卒沆瀣一气?银珠一旦上交,自己不但前功尽弃,而且性命休矣!可他们个个就都成了功臣!崔钧山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莲寂首先怒责道:
“崔捕头!原以为你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故此大家愿伸一把手帮你,谁想你被难之中受人恩惠,不但不思刻骨铭心,却反咬一口坏我家江湖名头!你如此卑鄙无耻,究竟是何居心?”
崔钧山正色道: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怎会不懂这为人行事的三字经?但如果施恩救助是假,坑人害命是真,你又让我怎么办呢?”
莲寂皱起眉头:
“请把话说明白些!这里谁想害你性命?”
崔钧山笑了笑,朝周嫡尘点点头:
“这位旧日的上司,今天的京师南城兵马司副指挥史,从京师追我到三合镇,又从三合镇追我到这里,难道不是为索命而来?”
周嫡尘道:
“我早就对乔五娘说过,如能交出失窃之物,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崔钧山点指倪家姐妹,说:
“如今,那失窃之物在她们身上……”
倪久蓉抖动乌龙软鞭,无力地顿足道:
“你开口被窃之物,闭口被窃之物,你到底丢了什么?”
倪久芳冷笑着,字字千钧地说:
“琥—珀—银—珠!”
众人皆惊。
倪久蓉问妹妹:“你怎么知道?”
倪久芳说:“我也是刚刚知道,崔捕头跟竺大公子已经商议过此事了,想来那位周大人也是为索珠而来?”
听久芳提到竺大公子,倪久蓉骤然色变,脸上由红变白,由白变青,颤抖抖点指众人,神情迷乱、凄凄冷笑道:
“……原来你们都知道底细,却偏来捉弄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可怜我一个清白女子,却要为你们众人担脏接秽……你们居心好狠!”
言罢,举鞭就抽,不论何人。
其实,倪久蓉话里反复提到的“你们”,是泛指一切可疑的人或真正盗珠了的人。她神思昏乱,气不择句,完全没有想到她的话会伤害姐妹久芳和姑母莲寂。久芳和莲寂也没有计较,因为倪久蓉那根乌龙软鞭已不认亲仇,又何必在乎过耳不留音的两句气话呢?
大家都是好功夫,躲过了倪久蓉疯狂的胡抽乱砍,倪久蓉抽不着,哇哇哭叫;乌力虎见倪久蓉火烧一般的面庞刷一下变成冰雪煞白,眼窝乌黑,双睛充血,一副不胜暴怒气塞心窍的样子,担心姑娘被毁,连忙冲过去欲夺她的乌龙鞭。
倪久蓉本已吐血,身子疲软,歇息一阵挣扎起来跟随众人来与崔钧山理论,不想又受到了新的刺激,又一阵暴怒耗损了极大的元气,恍惚间几乎站立不住;乌力虎夺鞭之力太大,只此一夺,不但将鞭子拽扯过来,就连人也整个倾栽过来。
乌力虎手急眼快,赶紧双手接住,将倪久芳轻轻抱在胸前,大声哄劝道:
“他们都不是好人,五叔知道;五叔的蓉儿受委屈了,蓉儿打得好,蓉儿打得痛快!……”
倪久蓉“哇——”地一声,嚎哭着扑在乌力虎肩上,哭得呼天抢地,日月无光。众人无不酸楚。
莲寂抹抹眼泪,对呆立的崔钧山说:
“崔捕头!我相信你确实丢了银珠。你那银珠一定是无价之宝、来历不凡,值得你去为它拼命,为它背井离乡,才惊扰朝庭为它忐忑不安,甚而至于为它忘了孰亲孰仇,以至把我们的仗义之情抛在脑后!
但无论怎么说,你不该胡乱猜疑,血口喷人!为给我侄女雪耻,我完全可以召集亲朋义士将你血刃分尸,为江湖除害、为朝廷除奸!但我没有这么做,至少眼下没这么做,受佛祖教训,我不愿人们误会我等是杀人灭口,是非未明,善恶未辩,我该给你留着自惩的机会!
我还得责备我的侄女,虽然她曾遭娘亲早逝的不幸,但你,才是第一个让她懂得什么叫人生痛苦的人。我不愿她泡在痛苦里,我仍然责备她少不更事,经不起险风恶浪,一句怀疑,就舍生求死,难道不是辱没了从武之家的自尊自重?
我也瞧出来了,崔捕头,你现在可以说草木皆兵,一筹莫展!适才乔五娘风尘仆仆先你一步,也曾向我讨还银珠,我也成了她眼里的无耻窃贼!——可珠只有一个,‘贼’却出来一双,你们是不是弄弄清楚,这是不是有些滑稽?你们到底真正怀疑谁?”
周嫡尘插话道:
“难道不可能有个不起眼儿的第三者?”
闻听此言,人人心里一动。崔钧山也是心头一亮,正在这时,庵外一阵脚步声山响,即而登登登跑进来一个人,此人身量不高,透着精干,跨进门槛并没朝院内张望,却一直观注着门外,不停地喊嚷:
“快!快点儿!快呀……”
一个小个子踉跄而进,从精壮汉子胳膊窝底下钻出来,闪在汉子身后,也朝门外探头张望。
精干汉子火烧眉毛地催促:
“快!关门!帮我关门!……快!……”
小个子拼出全力推动门扇,咣当一声,红漆驳落的庵门两扇碰合,将嘈杂之音挡隔在门外。
两个人明显松了口气,插上门闩,倒过身来背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喘息。
忽然,两个人眼睛瞪圆了:原来这伫立着这么多位!人人的目光尤如两把刀在他俩身上来回扫射。他们脸上转换出恐惶的神情,那神情分明是在说:“老天爷!出了龙潭又入虎**,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过,崔钧山却十分惊喜,试着呼唤:
“呀!——这不是小嘎吗?”
小个子浑身一震,满脸汗污中的两只圆圆的黑眼睛滴溜溜闪亮,尖声尖气地扑过来。
“崔……叔叔!你在这儿?想不到你竟在这!我们就是去找你……”
精干汉子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
崔钧山端祥着猜测道:
“想必您是——张……”
此人以为满院子都是朋友,忙向大家拱手:
“在下飞天鼠张俊标,后边追杀甚急,不得不躲进小庵暂避一时,请大家多多包涵!……”
崔钧山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就是三合镇上茂兴张酱菜园的张掌柜,乔五妹的大表哥,那日雨中救孤,不露声色地拉走了孙嘎曾令乔五妹感激涕零。可是现在……
“大表哥,莫非你也受到了牵连?”
张俊标挥了挥手,简单地说:
“唉!一言难尽……”
孙嘎跳脚喊啷:
“我妈妈呢?我弟弟呢?”
崔钧山后悔不迭:“唉,怨我催她快走,她刚才还在这里,不到一袋烟的功夫……”
孙嘎忘情地扑向庵门:“我去追……”
张俊林一把拽住:“小子!你找死?!”
崔钧山忙问:“什么人苦苦追杀?”
未等张俊标回答,门外擂打撞击声震彻耳鼓。
众人各操兵刃,盯着庵门,一旦庵门大破,他们将一拥而上。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悦耳的男人声音:
“都住手吧,闪在一旁!”
擂门兵丁撤下后,这声音抬高了几分,抛进庵墙:“里面的逃犯听着!张俊标,别误会,事情都是因崔钧山引起的,没你什么事……我们不是来害你的,我们有话跟你细说……”
张俊标无动于衷。
崔钧山却不觉吓出一身冷汗,因为这话音这语调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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