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三轮车车篷前面是封死的，大家都看着后面，山路颠颠簸簸，大家都颠得坐不住，手都死死抓住车篷里的钢筋，车走了一会，路好些了，原来路上都变成小碎砂了，路边的溪水不断地往山下流，溪水里有大石头的地方，浪花激起一片白来，阳光依然不错，这里的山林倒是显得有点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车开了最多只有二十几分钟，就在几间旧瓦房前停住了，林主任说：“李主编，赵书记，咱们下来走吧，从这里翻过山就到了。”车上的人都下了车，跟着高老师和林主任，往路边的山上走去。
山脚下有路的，不大，很小的山路，大家跟着林主任，先是顺着一条山沟走，后来路上了山了，上到一个山顶上，就开始下山了。
几个人都走得有点冒汗，但这时已经下到一片山峪里了，看见不多的一些旧瓦房蹲在溪流边的山坡上，高老师指着那些房子说：“刘光权家就住在那里。”李中说：“高老师，你们学校在哪里？”高老师说：“从前面拐过去，两三里路，就到了。”李中说：“学校条件怎么样？”赵霞说：“学校就一间房子，老师也就他一个。”李霞说：“就你一个老师啊，那怎么带课？”林主任说：“山区这种情况很多，老师多了，负担不了，学生也不多，十几一二十个，这样的小学还不能撒销，撒销了，这一二十几个学生，肯定要流失一大半。”高老师说：“自己学着教呗，语文也教，算术也教，音乐也教，体育也教，没有办法，山区里，就是住得太分散了。”
说着讲着，很快就到了刘光权家，刘光权家住在一幢很大的房子里，刘光权一家人都不在，高老师对几个在空厅里玩耍的小孩说：“去找去，去找去。”几个小孩麻利地都跑了。
大家进房子看，木头门槛很高，小孩子得爬才能爬进去，一进门是个大空厅，大空厅里有好几个门，还有两条走道通往里面的什么地方去，猪在天井有亮光的地方哼哼着，晒着太阳，鸡在门槛上蹲着，叫人没想到的是，这幢大房子里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光线不太好，但因为干净，人心里就舒服多了，林主任说：“这是以前地主家的老宅子，六七十年了，你看那时候房子盖得多结实，到现在都不坏。”李霞说：“这里住了几家人？”高老师说：“住了十五六家，都是这一个门进出的。”
正说着，刘光权和他家里人都回来了，刘光权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剃着小光头，皮肤晒得黑黑的，虽然人很小，但显得很机灵、聪明，刘光权的父亲个子矮矮的，看样子就是个老实人，挽着裤腿，干活的手青筋突出，刘光权的母亲双目失明，但她对路都很熟，摸着回来了，又开了门，让大家进屋去。
大家进了屋看，刘光权家也就一间屋，但上面有半间小阁楼房，屋后有一间烧锅房，屋子虽小，但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是没有任何一件象样的东西，赵霞说：“光权，你在哪里睡觉的？”刘光权说：“在楼上。”他指的就是那半间小阁楼房，李中说：“你家里哪个做饭？”刘光权说：“俺妈做。”李霞说：“你妈哪能看见做？”刘光权的妈说：“能摸着做。”
赵霞说：“光权，你可想上学？”刘光权低着头，胳膊趴在床沿上，一条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靠在床腿上，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听到赵霞的问话，他抬头不自然地笑笑，就低下头抠手去了。
高老师跟着问了一句：“刘光权，你可想上学？”林主任说：“光权，赵书记问你话哩，你想不想上学？”刘光权还是不说话，刘光权的妈说：“这孩子天天就要上学，天天就要上学，唉，俺家哪有钱给他上学。”刘光权的父亲蹲在墙边，叹了声气，不吭声，赵霞又说：“光权，要是有钱给你上学，你想不想上学？”大家都看刘光权，对山里的孩子来说，这么问也是难为他了，山里的孩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城里人，李中想转移个话题，一时也没有合适的话题。
刘光权一直低着头抠手指，不说话，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抠着手指，高老师说：“你看这孩子。”李霞蹲下说：“不能再抠了，手都抠烂了。”大家一看，刘光权真把自己的右手食指抠烂了，冒出血珠了，李霞抓住刘光权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来给他捂上，刘光权突然大哭起来，说：“俺要念书，俺要念书！”一边哭，一边趴在床上，大家心里一酸，都哑然，也不知道怎么哄他，李霞的眼泪也叭叭地落下来了，高老师一个劲说：“你看这孩子，你看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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