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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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魂未定地跑回庙里,定下神时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的竟到了后堂。
这里有些古怪,起先我也说不上来,后来发现,原来是“没有人”。没有进香的香客也就罢了,却连一个和尚也没有,分外冷清,而且……现在本应是仲夏时节,这院子中的古树竟然黄了叶子,风一吹,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想找个人问问,可半天也不见一个人来。我正四下张望,忽然听到树后面那间禅舍里传出轻轻的诵经声。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门半掩着,一个和尚背对着我,阳光从门缝射进去,照在他的加沙上,竟似泛着淡淡的金色柔光。我正犹豫着是否叩门,他开了口:“施主让老衲好等啊!里面请。”说罢起身转过来。那是一张极为和善的面孔,亲切的让人想不起具体的形象,只依稀记得眉眼之间的端祥之气。
我有些怯怯地进了禅舍,光线很暗,除了他,别的东西都看不清。我心里不由嘀咕,看来这些高僧的确与寻常人不同。他的话却让我奇怪,怎么说“久等”?莫非将我误作他人?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亦含笑地望着我。良久,他问道:“施主可是迷路了?”我点点头,正要开口,他又说道:“并非迷途,而是无途,无途来,无途去。施主只怕回不去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更加异样起来。他看我不语,接着说道:“凡事皆有因果,万物自有轮回,世间万象如镜花水月,真假难辨。看似为真,未必为真,看似为幻,未必为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为虚空。前世因果,今生孽债,能否跳脱,全凭施主造化了。切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阿弥陀佛!”
莫名其妙,今天怎么碰上一个疯和尚?我不想理他,正要转身出去,他却叫住了我:“施主留步。老衲还有一言。”
尊敬老人家是美德,我停下来听他说些什么。却见他从僧袍里掏出一张纸,塞到我手里,仍微笑道:“施主宿疾,乃因缘际会,非俗世可医。今老衲有一方,虽不能根治,却可保一时之平安。”这老和尚还真有些门道,难道他真知道我心悸的毛病?我正要开口,他又开始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然则,一时平安未必一生平安,心病还须心药医,顾此失彼,悔之晚矣。用与不用,听凭施主处置。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请便吧。”说完,又不理我,径自坐下继续诵起经来。
我握这这张纸,有些傻傻地出了禅房,竟忘记了问出去的路,只是一直朝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被一个小沙弥扯住:“施主,你怎么到那里去了?那儿是本寺圣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就连我们这些入寺不久的小和尚都不得进去呢,施主快走吧,不然被师兄见了,我少不得又要挨罚。”说着便引着我朝前殿走去。
我离开已有一个多时辰,大哥、二哥陪梓雅早已拜祭完,此时正四处寻找。见我被这个小沙弥引过来,二哥三步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我:“你这丫头,怎么屡教不改?非得把人吓死不成?早前就是骑马丢了,这会有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再这样,我就寻根绳子来,把你像阿奴异样栓起来!”阿奴是我们家的看家狗,我曾经本着人畜平等的人道主义思想,多次强烈要求改掉这个具有极端歧视色彩的名字,当然,结果是被人当成疯子。

我再次理亏,只好赔笑撒娇装傻充愣,这一招对二哥百试不爽。忽然,二哥发现我手中那张单子,接了过去:“这是什么?怎么跑出张纸来?”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递给大哥。
大哥细细看了,半晌抬起头,面露惊异之色,问我道:“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们,况且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便化繁为简:“刚才从一个大师那里得来的,有些蹊跷,他说可以治我的心症,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大哥沉思片刻,说道:“这红螺寺高僧云集,料想必定有世外高人,这方子我不大懂,但有几味药用的却很是精妙,不似平庸之辈,拿回去请名医瞧瞧,说不定机缘巧合,真的可以治你这宿疾呢。只是……”
“只是什么?”二哥听得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只听说可以给我治病,自然欢喜得很,此时却又听大哥这句“但是”不由得又急了起来。
“只是,这方子倒好,但这……这……”大哥支吾着,恍惚间竟似红了脸。
“什么呀!哎呀,急死人了!”二哥和梓雅被他急得不行。先前我被那老和尚的话弄得有些恍惚,这纸是没有看过的,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此刻看大哥神色有异,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方子虽偏,却也有些道理,但这应急的法子,委实……”又来了,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大哥这温吞的性子!
“委实……怪异。”终于说完了。咦?不是我看错了,大哥真的脸红了?我更好奇了,那纸上到底些了什么,能让山崩于前不动色的大哥脸红?写什么会脸红?我伸手去取那纸,却不成想被二哥得了先手。
我本以为依二哥那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肯定会念出来,没成想,他——竟然也脸红起来,而且比大哥的还红!二哥常年风吹日晒,一副黝黑的肤色,能看出脸红,其程度可想而知。
我好奇得简直快疯了,又伸手去二哥那里抢。没想到,二哥见我伸手过去,一反手,又还给了大哥:“什么劳什子玩意儿,快收了吧!”大哥匆匆接过小心地揣在怀里,任凭我如何抗议,却不肯给我看一眼。
梓雅见大哥执意不让步,我又不肯轻易罢休,便出来圆场:“好了,重华,此乃佛门清静之所,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再说,你若想看,回了家也不迟,大表哥再若不肯,你只求姨娘、姨丈给你做主便是,何苦在这里混闹?再过两年也及笈了,怎么还是一副孩子心性?”
我听了这话有理,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嘟着嘴,没有再多说。
大哥、二哥便带着我们在这里闲逛起来。我因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一心想着那张让这两个哥哥脸红的纸上到底有什么玄机,只低头闷闷地走着,也没留心什么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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