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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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让人恨让人痛,让人怎生都忘不了的……妖孽。
狠辣霸道、不拘常理、置旁人喜怒于不顾、天地不惧、惟他独尊……世间也就这一人,能狠狠擢了她的眼,又拢了她的心。
酒意熏人,眸间朦胧之意愈浓,任是何物,看在眼里都带了罩水之光。
英欢眼睫动了动,觉察出身侧之人的怔愣之态,偏过头去看她,见她手上动作已停,正紧紧攥着那方锦帕,眼中神色又是不解、又是迟疑。
英欢抬手,揉去睫前冰凉水雾,忽而又笑了起来,头凑过去,贴着英俪芹的耳边道:“朕先前是在同你说笑,莫要当真了。这世间……这世间哪里会有妖孽一样的人呢……”
她笑颜艳开一片,如初春桃瓣纷飞染红,眸中清亮水光映着案上金烛之辉,堪堪是一副喜之不尽的神色。
只是这笑,笑到底也不过是一抹苍白之灰,稀稀碎碎地掩在华服之下,藏着掖着,不让人瞧见真象若何。
至难至死,也不能叫人窥觑到她的真心。
如若泪水无果,那便以笑贺”
英欢自嘲一笑,嘴角颤了颤,扬袖轻摆,“今晚上朕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你……心里莫要怪朕。”
英俪芹摇摇头,见她要走,忙上前去搀,“陛下可是要回去了?我去唤人来……”
英欢回眸,笑了笑,眼中漠然一片,“朕不用人来扶。”
说罢,用力推开她的手,自己往殿门走去。
腹中酒烧之感撩心焚脏,一阵阵火辣辣的热意直冲头顶,唇奇干,眼极湿,脚下步伐踉跄,人,是狼狈不堪。
抚掌推开殿门,外面寒风凛冽,裹杂着雪片呼啸而过,擦得她颊侧是刀割般的痛。
她踏上殿外廊间,瞧见远处有灯笼影儿,却不急着唤人,只是倚着那粗粗殿柱,手压上柱上残雪,拓出一个一个地冰晶之印。
她想他。
她真的很想他。
想得……都要疯了。
冷风擦地而起,将她衣裙卷扫翻裹,寒意透过层层华服,与心中酸辣之意搅在一起,满身陡生战栗之感。
头晕乎乎地,身子也是轻飘飘的,心中沉重之情随风渐消,酒意越涌越多,有如临风之火,风愈大,火愈盛,烧至最后,心智已被焚烧至烬。
远处风雪中的宫灯之光越来越亮,透过重重雪雾朝她而来,暗夜一点明,昏黄青白,伴着皮靴踏雪之音,渐渐至她身前。
英欢揽着殿柱,悠悠转身,抬眼去望,一望便望见那张清俊面庞。
她蓦地笑了,抬手指着他道:“你……你怎么来了……”
冷风窜入喉间,她猛地咳起来,半弯了腰,头晕眼花几要摔倒。
只是下一瞬人便跌进暖热之怀,身后男人紧搂着她的腰,头偏侧下来,鼻翳了两下,低声在她耳边叹道:“陛下怎么喝了这么多?”

英欢低泣一声,伸手去掰腰间大掌,费力从他怀中脱身而出,然后转身对上他的目光,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的目光中俱是怜惜之意,眸中笼雾,如雪在扬。她看他良久,眼角又湿,压不住心间酒意,拾袖抬手,去压他地肩,而后飞快地靠上他,勾下他的脖子,张口含住他的下唇。
温润柔软,晶凉冷魄,引得她重重合齿将他咬下。
他微僵,吃痛却不躲,双手环过她的腰,将她圈入怀中,替她挡风遮雪。
由着她似小兽一般啃咬他的唇,听她喉间发出压抑的低泣声,感到她在抖,却不知还能做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能够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宫中殿外,毫不顾忌君威圣容,酒醉之行怕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良久良久,她才松了口,头一偏,偎在他肩头。
他抬手抚唇,不消看也知,肿得惨不忍睹。
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困斗后竟似新生小猫一般柔软无害。
她闭了眼睛,发梢蹭过他的肩,有泪自眼角滑落,抬手狠狠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哽咽道:“你好狠的心……”
他心口阵痛,不由皱眉,“陛下?”
她睁开眼,长睫湿漉漉地,瞳中微散,“为何要这般对我?你可知我的苦衷……”
他眉头更紧,听见她连尊谓都弃之不用,不觉生疑,抬手捧住她的脸,“陛下可清楚臣是何人?”
她却不答,埋头在他胸前,任泪纵流,“为何要逼我……逼我替你择后,逼我亲将她送去给你……”
他闻言,身子瞬时僵住,一双手微颤了一下,随即抱紧她,“陛下?”
她哭得更加厉害,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头都抬不起来,“若非当日太学生伏阙,我又怎会下大婚之诏……你知是不知?”
他胸口暖意渐消渐灭,身周寒风陡啸,雪片扑面而化,渗骨的冰,透心的凉。
他大掌抚过她的背,抬眼朝蒙蒙雪雾之际望去,低声道:“臣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若是她能够选择,她又怎会真地愿意与他一生相伴相依。
耳边风啸之声越来越大,殿角冰棱被风撞裂,碎落一地,点点冰痕触目惊心。
而他今夜也终于知道,那个被她藏于心底日夜相念之人,到底是谁。
欢若平生,欢若平生……
原来如此。
想来这天下也只有那人敢这样写、敢这样唤她。
只不过……
就算如此,将来立于她身侧之人,还是他,只是他。
不论她心中有谁,他都不会放手。
绝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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