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五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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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薄薄的两片嘴唇那般温凉,大掌轻且小心地抚过她的腹部,探至腰后,稍稍将她的身子压过来些,未阖深眸满是萃灿星辰,烁烁生熠,眼角微微一皱,唇启之时热烫之舌抵入她口中。
细细勾搅她一心顷狂。
她止不住泪水,亦未闭眼,但看他硬睫褐瞳温雾蔽罩,唇齿之间绵情满绽,进进退退,久久不分亦不舍。
好半晌,他才离了她的唇,挪掌上来,轻娑她作颤唇瓣,又伸指去抹她滚落不休的泪花。
她这么近地看着他,只觉一腔心言层层浮溢,然心潮鼓涌间却择不出一句可道,只是半怔半静地感受他这温耐之举……隔了半天,才动睫一刹,轻声道:“你可知……”
话将出口,双腿股根处便觉酸痛忽起,下一瞬便至腰后,痛感如波袭来,整个人都痛得抖了起来。
红唇下意识一合,齿磕之时,微微渗血。
沉沉腹部猛地带得她人向下一坠。
他辨出她异样之态,双眸瞬然作冷,两臂飞快地圈她抱住,薄唇开了又合,却说不出一字。
她眉尖紧紧攒起,先前一波痛楚渐消,轻一吁气,颤声道:“怕是要……”还未说完,身下又觉剧痛来袭,腰后似断,不禁消声咬唇,额上渐渐涌汗。
他眼底乍然窜火,撑在她腰后的长臂陡硬如铁,耳边只闻轻哔一声。似有东西破裂,低眼之时便见她裙下皆湿,殿砖上亦有清浊之液。
她两手用力攥着他的袍侧,脸色苍白,痛楚涌来。所隔越来越快。再也无力多说一字。
孕时不过九月有余,先前赵烁亦言尚有十余日才可见红。谁知此时此刻忽然就……
他紧抱着她,眸光飞扫外殿。之前宫人尽数被她遣出,此时不见一人,又撇眸去望殿门,眼中急火迅猛如兽,疾扑噬人。突硬喉结滚动了几下,眸中寒光似剑出鞘,刀唇薄刃利削而开,声如蚀铁过淬,沉而沙
“来人!”
这一声唤,遽然将她从无休痛潮中拉拽而出,撑力抬头去看他,就见他脸色亦动,眉峰陡然扬高。
她眼中涌水。想要弯唇而笑。可浑身都痛不可抑,再分不出一丝力气。
……情急之刹。复又能言。
殿外祗候宫人们闻声,快步入殿,待看清内殿之景时皆是一惊,慌中乱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他眸光凛凛,低声急吼:“传太医!”
有宫人飞快出殿去传赵烁,其余几人连忙过来将她搀起,扶她去一旁床榻上,可她两腿奇酸,腰后颤痛,一步都移不了。他斥开几个宫人,双臂一横,将她抱起,大步过去,待人撩开床帐,便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多日来嘉宁殿中常备产具,然此时此刻她人在西宫之中,诸物皆缺,一殿宫人又颤又慌,急进急出,一派兵马乱象。
她身下是他卧榻,薄褥之上没多久便被稀淡血水染透,潮濡得紧,下腹阵痛越来越烈,她牙关紧而复松,努力平喘几口气,偏过头去看他,放在身旁地手动了动。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弯身而下,眸子里急情遽涌,“可是很痛?”
声音仍然沙哑,如碎石一般擦过她耳廓,撩动她心头轻波。
她轻轻摇头,可手却不停在抖,额上汗涌得越来越多。
他伸手去擦她的汗,身子又伏低了些,凑去她耳旁,看进她眼中,慢慢道:“莫怕。”
她点头,就见宫人端了一盆盆烧好的热水进来,又有人急急在床尾撑了帐子,高高掩住她大半个身子,然后来替她宽衣除裙。
未过多时赵烁便至,躬身趋步入内,额上皱纹中满是大汗,想来亦是一路疾行,不敢耽搁片刻。
他又定定看了她一眼,才松开手,侧身到一旁,让出地方给赵烁。
赵烁快察一番,回身道:“陛下这是要生了,眼下移动不得,还请平王殿下今夜去别殿歇息……”话毕,又连忙转身,叫宫人去太医院传内舍生及一直在候的稳婆前来。
他屹立如峰,像没听见赵烁之言,站着不动,眼睛望着床上,人紧绷如满弦之弓,良久才一晃眸,盯住赵烁,寒声道:“日子还未到,怎会这般快?”
赵烁撩袖擦了把汗,除了朝服外袍,接过宫人递过来地热烫湿帕净手,皱眉道:“陛下多日来操虑过甚,眼下再看,当是心神受震,才致身子疾异……”他侧身一揖,略有无奈道:“历来产子忌血光,还请平王殿下勿留于此……”
他呼吸稍滞,足下挪动几步,偏头去看她地脸,恰触上她望过来的目光,见她红唇颤了几下,手在身边轻一摆动,对他道:“我无碍,你走……”
而后眉尖一蹙,似是又痛,阖眸无言。
他双掌攥拳,欲上前去,却被几个年纪稍长地宫人挡于身后,前面薄帐轻轻垂落,团纹滑流,再也看不清她的脸。
满殿空气沉闷,周围宫人们忙成一团,耳边只闻赵烁低声在床前嘱言,却听不见是什么。
好似魂游离体,脑中只有她那带水双眸。
半晌心神才陡然一回,默喘一气。
他转身,动作迟滞凝重,足下有如千钧之沉,慢步出了殿外。
天幕已起暗色,一弯浅月高挂于上,夏夜之风仍然煨人,过身撩汗。不远处苍木排排间有嫩叶粉花,紫薇香飘。苍寂,唯西宫一角灯火通明。
自前一日酉时至今夜丑时,已过一日又半。而宫院之中仍不闻陛下产子之声。侍产稳婆及宫人们虽不如前日那般慌乱无措,可依然进出不停。脸上焦急之色未减却甚。
内殿之中,床褥几换几湿。盆盆热水染血作红,触目惊心。
赵烁指持医针,久按于她身上太冲、支沟二,多时才拔,斑白鬓边汗水涔涔。皱眉转身,又命一旁祗候舍生进药。
英欢卧榻,身上满是潮汗粘气,脸色苍白无光,痛已无觉,只知疲匮,腰椎好似早已断了,身下时而阵缩,耳边或有稳婆急切之声。可却什么都听不清。
神思恍惚时。唇边一润,有药入口。当归、白芍之味混作一同,浓苦而腥,呛得她眼角作湿。
有宫人绞了白布来,再拿开时便是赤红血色。
她胸口紧颤,再无力气,浑身血液仿若都涌去腰下,集于一处,再缓缓漫出,一点点将她心神抽空。
有孕以来未觉身子难捱,原以为这孩子知她心苦,才会如此乖巧,谁曾想竟在最后生生将她血髓磨耗殆尽。
“陛下,万不可弃力不用……”赵烁年老之声在耳边响起,尾音急虑,却是过耳即逝,后面说了些什么,再也听不见。
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觉一阵猛痛如潮,自前漫至身后,腰腹骨椎俱似要碎了一般,刹那间便让她疼得心昏神裂。
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朦胧中,眼角潮润一片,心底一处似被轻掀,千般往忆蓦然狂涌而出。
似梦非梦……
他地笑那般惑人。
他的嗓音那般沉哑。
他纵马飞驰,银枪横扫,勃勃英姿亮花了她双眼。
他硬臂环过她地腰,热烫的唇覆上来,抱着她,每一寸骨头都是那般硬,动作却是那般温柔。
她泪湿两鬓,心底颤痛非凡,眼皮慢动,缓缓转醒,抬睫去看,身周无数人,却独不见那一双眼。
殿外天色已然微亮,晨晓将至。
所候数人见她睁眼,俱露惊容,“陛下”之声响彻一室,又有人来替她擦身,赵烁忙上前来,刚要开口便为她止。
她启唇,喉间腥甜一片,艰难道:“传平王觐见。”
嘉宁殿里晨光映地,一室昏亮,并未燃烛。
他立在榻边,伸手从榻顶黑色承尘上揭下来那张纸,攥于掌中,半晌才一低头,看了一眼。
荒为何荒,淫为何淫,荒淫之人道荒淫,可悲可笑。
他微微弯唇,笑却极涩,一把将纸攥碎,转身走去窗前,伸手摸过雕花窗棱,而后轻轻推开。
外面晨风清爽,扑面掠心。
他闭了闭眼,不由自主将拳握得更紧,却仍抵不住心底狂翻之潮。
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笑,她地怒,她的嗔……
他缓缓松开拳,眼底微红,正要回身时,殿外忽起急叩之声:“平王殿下,皇上传见!”
心底闻声遽然一震。
他大步过去,拉开殿门,冷面看向来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皇上人可安好?”既是命人传见,当是已然产子……
如此一想,先前滞塞之情一时俱消。
那宫人却默然不语,小步在后跟着,待转了几个弯才道:“……奴婢不知。”
他足下稍顿,心口一僵,顾不得与人再言,步履如飞,一路疾速往西宫偏殿行去。盆而出,盆中血水摇摇在荡,刹然刺痛了他双眸。
他猛地一撩袍,几步便入得殿中,越过众人,直直走到床边才停,也不顾身后众人,飞快弯身撑臂,低眼去看她,哑声道:“你……”
她悠悠抬眼,唇角吃力一牵,手指微抬。
他寒眸愈僵。看清这一榻血色,伸掌过去时竟在微微发抖,握住她地手便不再放,眸子里冰痕层层,独无暖意。
这一世纵马沙场。掌沾鲜血无数滴。纵是碎尸断肠亦不俱……可此时此刻看见她地血,只觉浑身浸冰。生意全无。
她勾住他地手指,看着他。唇色已然泛白,启扬数次终是缓缓出声:“……若是我死,这天下……你拿走。”
瞳中水光盈盈,端端映出他地俊脸。
……就只此时此刻才知,当日他知自己生无可望。为何布策瞒她……若换了是她,定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他狠狠一收掌,将她紧攥于内,眼角红丝骤现,开口时声音颤哑:“休说这种混话!”
她身下一阵紧缩,浑身痛得一搐,咬唇不语,只觉他大掌在抖,隔了好半晌痛潮才过。睁眼便见他面色缟白。不由费力拽了下他地指。
他仍然僵着,久久才会意。又将身子弯下些。
她额上汗粒直冒,抿了下唇,轻喘了一口气,才又慢慢道:“……有一事,我一直骗了你。”
这般语气,竟当真像是在交嘱后事。

他满眼血色拢雾,咬牙转身,厉声对殿中众人道:“今日如若皇上龙体不保,尔等人头定然随落!”
她蹙眉,拼力拽住他的指,拉他回身,“你听我说……”见他戾气满身,眸子里水火交杂,不由泪涌,声音更轻:“你贺家血脉……并未全断。”
他耳边只闻她声,却顾不及解她之意,眼中全是她此时此刻痛楚面容,就见她时隔未久便咬唇弓身,似是无力而用,床尾稳婆脸色亦忧,口中劝力不停,却终是毫无办法。
时近整整两日,她无时无刻不在忍痛流血,纵是一殿雍华、满榻香璋,亦解不祛这一场苦。
他看着她,浑身已然硬成崖石----
一生骄悍无人敌,论世间狠辣之事无所不为,然戾迫天下无数人,却独护不了她一人……
猛然一捏拳,指骨沉响。
她地身子这般瘦,当初有孕在身,见他寝疾在卧,心中该有多痛多苦……知他瞒她诸计,放任一国生乱,心中该有多恨多怨……策反军中将校,统二军南下平乱,这一路上又该有多难多疲……
他低头,眼底横生水光,就见她下巴微仰,嘴唇颤颤合合,明明痛至钻心,却始终不出一声。
……这份倔强,多少年都不曾变过。
他胸腔似被纵扯而裂,不由一喘气,重新弯下身,大手抚上她脸侧,一掌凉薄细汗之下觉出她在轻抖,薄唇复开,用只他二人才能听见地声音道-
“邺齐地多山河绣景,我还未及带你去看。”
她耳廓轻震,心悸一刹,身子极痛而缩,似被人生生撕裂成两半一般,浑身气力在一瞬间尽数泄出。
“出来了,出来了……”床尾稳婆年迈之声颤颤巍巍,在这寂静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顾那一头众人反应,只撑臂在她身侧,定定望着她。
她眼皮重重合下,手指亦垂,头歪偏在锦枕上,再也不动。
他一下僵然不能呼吸,半晌作不得丝毫反应,只听见身后众人唤他,却挪不开目光,待看见她长睫微颤、胸口轻伏时,人才霎时软了下来。
----死生血历无数回,哪怕是在知道自己重疾将死时,都未有如此刻这般心生惧意过!
他仍然紧握她的手不松,直待有宫人过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身换衣,才发觉自己手指已然僵到麻木。
于是慢慢放开她,一直紧皱地双眉渐渐舒展开来,眼角血丝亦消下去些。
他回身,才负手于后,便觉这殿中气氛诡异得紧,抬眼看了一圈,寒声道:“怎么?”
稳婆怀中抱着的明黄绸包布金边灼亮,看他一脸冷色,不由发怯,颤声道:“……是个小皇子。”
他挑眉,上前两步,“有何不妥?”
赵烁额上皱纹亦陷。低声道:“小皇子自方才生下来便一直未哭一声,实是奇怪……”
他眉头一横,“未哭又如何,身子可有何恙?”
赵烁抬眼,又迅速低了头。慢慢一摇。不再开口,身旁宫人凡是先前见了包布中孩子地。此时都是低头不语。
他心中一凛,愈发觉得众人怪异。不由走过去,冷眼一望那稳婆,稳婆见了,慌忙侧身,让他看怀中孩子。
小小的婴孩被包得紧紧地。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皮肤仍有些发皱,果然不哭不闹,小手搁在嘴边,静静地躺在稳婆臂弯中。
他眯了眸子,心头忽然淌过一湾静水,满心是说不出的滋味,正欲开口再问,却见那小婴孩慢慢睁了眼睛。
一双眼睁开一瞬。水汪汪一晃。便又合了起来。
可就只那一瞬,他亦看得清清楚楚----
左瞳深褐。右瞳蓝黑。
他不禁怔然,浑身上下在一刹那间似被锁骨定住,想动却动不了,心底滚滚沸血向上急涌,至喉头方止。
虽知她怀的定是他地孩子,可此时此刻见了这情景,却实捺不住喷薄而出的诸多情潮。良久,他眸子一润,薄唇轻扯,慢慢抬手伸过去,从稳婆那里接过孩子,小心地抱在臂弯中。
……竟未料到这孩子会是双瞳异色。
才知满殿众人为何会是这种表情----任是谁见了,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他同她地孩子!
一旁高案上宫灯烛苗陡然闪了一下。
明黄绸包布跟着一亮,里面婴孩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又有一只小手伸出来,软软一抓,恰抓上他玄袍襟口龙扣。
他心底蓦然大动,眸子愈发温润起来,任那小手抓在胸前,僵然站着不动,生怕扰了孩子分毫。
殿外天际在这一刻煌然大亮,红日破雾而出,驱散苍穹黯色,浅金光芒穿透层层云宵,直直洒入皇城中来。内殿中被窗外斜映而来地淡阳镀了层金边,满室光晕柔和,甚为醉人。
粥香扑鼻。
她眼皮动了动,秀眉略扬,醒了过来,甫一睁眼,便见床头俊挺男子,玄锦凉袖一铺在侧,深眸正望她。
他大掌伸来轻抚她的脸,将她额前碎发拨至一侧,低低一笑,“总算醒了。”
她动了一下,身子仍是极痛,不禁蹙眉一吸气,开口时声音也哑了去,“我睡了多久?”
“唔……”他眉头动动,薄唇一弯,“孩子都会走路了。”
她被他逗得一乐,抿唇笑了笑,接着眼眶便湿了一片,伸手去握他地手掌,“那孩子是……”
“我知道。”他打断她,眸中一汪深潭,“你睡了一日一夜还多,赵烁还道你要三日不醒。”
她忆起生子时的痛楚,心口一颤,不由晃眸,急着问他道:“孩子呢?”一昏而睡,竟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
他轻笑,下巴朝床里一扬,她慌忙偏过头去看,就见一个小小包布在她身旁,一张小脸露在外面。
不由滑泪。
她忍痛侧过身子,伸手去抱孩子,才一碰那小包布,便见一双亮晶晶地眼对着她,当下生生愣住。
他凑身过来,隔着被子揽住她,替她把孩子抱到身前,压着她的耳根,低声道:“赵烁道小皇子天生有异于常人,不哭不闹,也不爱睡。”
她看着那孩子地眼睛,良久才回过神来,鼻尖一红。
他却笑笑,又继续道:“你我二人地孩子,又怎会同常人一样!”
听着他这般傲气横溢的话语,她不由弯唇,斜眄他一眼,轻轻抱住孩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这般小,都不敢用力,生怕抱坏了……”
他侧身拿过粥来,“赵烁已然寻了乳母入宫,说是干净人家地女子,就待你醒了之后,让她过来照养。”
她眉间不舍,仍是抱着孩子不松手,半晌才望他,道:“……我自己照养,可好?”
他舀一勺粥,送至她唇边,哄她道:“你身子本就不好,此次产子之后更是大虚,须得好好调养一番,哪里还有力气照养孩子?再者,你哪里是会照养孩子的人?”
她被逼着抿了口粥,脸有些红,虽知自己幼时也是在宫中由乳母带大的,可此时有了自己的骨肉,才知这其间情味如何,不由又去低眼看孩子。
小小的人儿,五官都还未完全舒开来,可却怎么看都让她心底欢喜,只觉这全天底下,只有怀中的小人儿才是最好的那一个。
……更何况,是她同他的孩子,又怎会不是人中龙凤。
想着,便又抿唇,淡淡一笑。
他在一旁,看着她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心知她在想些什么,由是亦有动容,半晌之后又喂她一勺粥,哑声询道:“可有想过,孩子叫甚名?”
她轻一点头,抬睫看他,“你可有想过?”
他亦点头,看她娇弱容色,忍不住俯身下来亲了亲她,热烫唇舌滑至她耳根,低声道:“自那夜知你有孕后,便想好了。”
她不禁轻喘,避不开他的挑弄,脸愈发红了,嗔道:“孩子还在怀里,你就……”
“这么小,”他低低道,又亲了亲她,“懂什么。”
小人儿趴在她胸前,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看看她,再看看他,又好似什么都看不清,半晌才扭动了下身子,继续趴着。
两片小小地嘴唇薄而利,像他。
两条眉毛颜色虽然尚淡,可形似斜剑,像他。
鼻骨高高在上,一眼便知将来定是俊鼻,亦像他。
就只一张小脸肉嘟嘟地,辨不出何样。
她越看,心中越觉欢喜,可脸上却故作恼色,口中道:“怎的没一处像我地地方?”
他忍俊不禁,扳过她的下巴,狠狠吻住她,待二人喘气不匀时才松开她,低声道:“那一双眼,不像你,又像谁?”
她怡然,眯着眼笑了半天,才撇眸去看他,“倒说说,你想了何名?”
他挑眉,不答却道:“你且先说你想的。”
她不依,扬唇道:“你向来狡诈,若是我先说了,你定会说你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他沉沉而笑,下床去一旁案上研墨摊纸,提笔悬腕,挥而落字,然后将纸折了,走回床边,坐下,低眼看她道:“现下说罢,定不赖你。”
她双眸水亮,拉过他的手,伸指在他掌心勾勾划划,写了一个“独”字,而后轻笑道:“你那是几字?”
他眼底一黯,不答,却将手中纸笺摊开,呈在她眼前。
一字于上,笔锋利落。
她看了一眼,脸上愣了愣,下一瞬便抿唇笑了起来,轻叹道:“倒也不枉你我二人这么多年……”
那一薄笺被他一松,悠悠飘至锦被之上。
其上一个“寡”字,正落于团花之间,毫墨重钩之间徒显霸气。
寡,独也。
他握住她的手,牵至唇边,吻咬了一下,看她道:“二姓二名,如何?”
她任他吻落不停,眼底笑意盈盈,“好。”
二字同义,其间何意,不须再道。
这一世帝业,江山天下,九重銮座……待他二人百年之后,除了身前这一小人儿,再无第二人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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