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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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人马阵中,她这三字只如狂风卷地一粒沙,顷刻便被甲胄槊戈错动之声覆没于无形。
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黑甲战马之众犹如墨海之波,起伏不休绵延不止,两国近十万大军止于营北广川之上,但等他一人之令。
夜黯黯,风簌簌,阵中排排火把陡然亮起,千列人马行伍之间瞬时甲明枪利,灼燃焚目。
英欢又将下巴朝上仰起些,目光直对上他眉间褶皱,眼神坚定,眸底黑蓝浅光时涌时隐,人如寒雪之间一朵梅,独艳而冷。
唯不可折。
贺喜峻眉斜扬,脸色苍肃,浑身上下戾气迫人,薄唇横抿如刃,褐眸之间满满都是隐怒。
此去北上漭漭沙场,平原交戈攻城利战,不是儿戏!
她娇弱之躯,如何经得起千里奔袭颠簸大战!
先前见她她不言,将离别时她不语,偏挑这大军将发之刻、这万人注目阵中与他争锋相对……
分明是要逼他!
他心中怒气翻滚将扑,撇眸转身,猛地一抽马鞭,空颤一声利响,就要踢马离去。
身后大营之中,远远传来人马涌动之声。
他横吸一口冷气,蓦然转身,一下便对上她烁光扑闪的眸子,不禁咬牙,越过她头顶朝营中望去,就见先前特意留下护她移驾的一万人马已然拔营,军旗扬旆蹄踏泥飞,正往营北而来!
牙咬得不由更紧,眼冒怒火地盯住她----
竟没料到她是如此不留余地,竟是非走不可!
她瞧见他这盛怒之容,人在青骢之上微微一晃,纤眉略动。长睫眨落之间。递了一汪浅动流波与他,柔不可耐。
火把红苗映得她脸庞泛粉而潮,双眸之光亮如晨星。
他心似中箭,怒火遽然全灭。
攥着马鞭的五指不由一松,沉眉低眸,勒缰转马,朝她这边行了两步。
薄唇一开,轻轻喟叹出声。
任是飞扬跋扈狠辣非凡。却抵不过她这一嗔之瞥。
大军阵中无法多言,可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叫他明白她的心。
叫他如何……
再狠得下心来。
贺喜将鞭换手,长臂一伸,一把扯过她座下马缰,猛地将她人马拉近身侧,冷眸斜睨她一眼,开口时声音极寒:“今夜若随我走。将来莫要后悔!”
血沫残尸之象她未曾见过,刀箭鏖战之刻她未曾历过,可却一意孤行要随他出战向北,他心底且动且不忍。
怕她撑不住。
怕自己无法护她周全。
但却无论如何都舍不下这一双眼这一个人。抛不了她对他的这一颗心这一汪情。
英欢轻轻点头,抬睫瞧他一眼,抿了唇不多说。深知他的性子,自己于万众人马之前逼他一次,能得他错身相让已是不易,再不计较他说什么。
他回眸,见她是难得一见的乖巧,不由挑眉扯嘴,无奈低笑,口中疾吁一声。策马向前。高声传令下去,命两军彻行。向北进发!
淡夜晕光之下,他甲亮缨白,人马如松而挺,转身之刹,面庞利棱渐没,眸光笼着她地脸,冲她低声道:“还不过来。”
她心有欢欣,微一扬唇,催马上前几步,奔去他身侧,眉梢柔落,眼底涌水,跟着他随大军抽鞭策马朝前驰去。
黑骏青骢蹄声答答,风过马驰,数万大军如洪涛过原,踏翻一程褐沙黄土,奔入远方夜色隐没之际。
他侧眸,她抬睫,身下战马狂冲疾行,黑夜之下辨不清对方面上之色,唯能听清自己纷乱数杂地心跳之声。
她握缰轻喘,目不转睛地看着侧前方他那利身硬影,心底微微一悸……
从此往后,再也不愿与他分开一刻!
大历十三年五月,两军破巍州,大败南岵残部。
二十六日,上随大军北上,帝命云宾二州人马东进攻伐吴州,自率余师,与邰大军同进,仍尊上为两军主帅。
六月初二,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沈无尘归京,奉上谕,厚葬狄风遗骸于西苑郊冢。锦绣,宣和池间片片睡莲犹如美人之姿,掩了羞容于荷衣之下。
然大内之中却是冷意萧萧,纵是冬日三九之天亦比不上此时寒氛渗人。
空空荡荡的唁堂内,乌漆楠木棺板之上无纹无案,放眼看去只是黑冷,无华无荣,只有肃穆。
三寸之厚,承骨其中。
礼部祠祭案下几名要吏均候在一旁,默然无声,但等人前沈无尘查验过后,统着出殡诸仪。
沈无尘未着朝服,只一袭白衫散身,眉目间清冷不已,脸上神色淡淡的,好似心中无伤无恸,人站在殿堂之上,久久都不动一下。
“沈大人,”身后有人轻声开口,“若是大人心中不便,且容我等替大人……”
话未说完,便被沈无尘大袖一扬,利落截断。
他容色未变,终是挪步上前,抬手轻轻抚上那棺木,沿缘一寸寸地摸过去,眼神僵寒,动作苟慢。
旁边上来几个人,就要替他开馆。
他一把按在棺板上面,急急喘了口气,低头片刻,才淡声道:“不必再验,按仪出殡。”
……痛得恨不能将这棺木砸成碎片。
那一日奉诏归营,一眼便见腐骨锈甲,人似被雷轰过一般,纵是再惊再恸。也全没了反应。
悲极之感。竟是淡漠之态……
当真更令人伤。

唁堂上众人都不忍睹他此时神情,纷纷垂首不语。
祠祭案下官吏们依他之言,将出殡诸事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人入殿来抬棺木,重重起落之间,微尘陡溅。
千军铁剑一生血,森然白骨一抹灰。
沈无尘背过身,眉平眸垂。低了头,看地上影照斜长,听身后脚步人声渐渐离殿而出,人却是愈发僵了。
半晌都顺不过心头一口气。
隔了良久,他才转身,缓缓抬脚出殿,外面烈日当空而落,融浆似火。烧得他寒心剧痛。
远处抬棺之吏仍可见。
乌木黑森,盖板厚重,压得人人都是费力。
他喘气,抬手撑在殿柱之侧。咬咬牙,终是抬头,大步迈了出去。
未走几步。恍见一侧丛木之间露了一角素色宫装,裙裾曳地,瑟瑟在抖。
沈无尘脸色微沉,转向走过去,拨开花树枝丫,一把将人揪扯出来,低眼一刹,便见一张泪水颤落的小脸。
甚是熟悉。
他皱眉。思虑片刻。陡然认出这是何人……
“沈大人……”她哭得哽咽声抖,就要冲他跪下。“奴婢知罪,但望沈大人容奴婢再看一眼……”
他呼吸又紧,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提,不叫她跪,只是冷声问她道:“你对狄将军,当真情深至此?”
乔妹泪落不止,不知如何答他这话,咬唇半晌,才颤声道:“奴婢从来不敢……”
沈无尘松了手,眸子半阖,未论她罪,转身便要走。
身后忽起重重跪地之声。
他停下,转身,就见她整个人都伏在地上,泪水簌簌而落,湿了手背一片,背脊曲拱,朝他行大叩之礼。
她也不抬头,只哭着道:“奴婢卑愿,求沈大人允奴婢去西苑守墓。”
他眉间一紧,竟未料到她会说这话,不由回身一步,弯腰去拉她,谁知怎么都拉不动,不由道:“你想要守多久……三年,五年,然后又能如何?”
她只跪着不起,又重重对他叩了好几下头,才哽咽道:“奴婢愿一生侍奉将军,守墓至死。”
他微微一怔,不知她竟会这般果烈……
她以为他是不允,不由跪行半步,伏在他脚下,哭着恳求道:“求沈大人了,真的求大人了……”
那夜他曾说,待他征宛归来,再来问她心意若何……
现如今他回来了,征尘仆仆,只是不能再来问她一字……
可她心意仍是没变,永不会变。
上天入地,有她陪他。
……一生都陪他。
沈无尘看她这样,竟是容动,不由侧过身子,半晌之后哑声道:“……允你之请。”
日洒金茫,心似寒冰。
苍苍人世间,多寂寥,多落寞,能得一人为之伴,殁也将行。
一些话要和大家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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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将来实体书的封底是一定会选四条读者短评来印的,能不能在书中收录一到两条长评,还要看将来完稿地总情况,不管怎样,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留言哦,到时候我会整理大家的精彩评论给实体书地编辑来挑的。
3,欢喜五月份就能开单订了,所以----虽然这话略有自作多情之嫌,但还是要抓紧时间先说一下----如果有亲是专门为了欢喜一本书包月地话,可以不要浪费钱了,单订只要两三块就能看完后面的章节了。当然,如果大家是同时看别的包月作品地话,就当亲娘没说这话吧(脸红)。
4,近日来实在、实在、实在是忙得头顶冒烟,旧作实体书预计下个月上市,天天都有事要做;然后亲娘又要下个月拿学位,手头的报告多如山;还有人在异乡,或去或留的前程问题也至今未决……心中急得上火,笔下文字势必会受到不少影响,上一次天下二十八地更新,其实已是改过两次稿子才发上来的,但还是看见了Itq夜同学说剧情拖沓言语略涩的问题……一开始稍存委屈,但今天抽时间回头看了看以前的章节,发现地确如此,因是心感惭愧地同时又心生感激----写文至此,下笔如何,或冗或简,自己想要含混之时却有人来旁敲提醒,远非读作交流能形容,哪怕谓之诤友也算不得夸张……所以在此感谢Itq夜同学几次在书评区很有建设性地留言,我每每看到都会心感颇慰。还有水印上回关于参商地意见,我后来也想了很多。一人写文难免会有偏颇,我又是个容易走火入魔地人,所以能得大家时常提点,当是幸事一大件。都说写书无砖是庸文,如果大家还有什么意见的话,只管来提。欢喜的实体版一定会慎修这些问题的。:)
5,还是那句话,书生人情薄如纸,对于大家的支持,亲娘实无以为报,惟有好好写文来感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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