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已是一片白皑皑的世界。
狄恩扭动僵硬的脖颈，他觉得身体内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又好像没有多出什么东西。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决定问一下埃文德博温和达戈摩根。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埃文德博温和达戈摩根，也没有发觉他的变化。他们一致认为，狄恩现在最需要的是运动，而不是继续躺着等待变为一具尸体。
不知在做什么好梦的莲娜，带着笑容抱紧狄恩的身体。她像是只无尾熊一样的拥抱姿势，让狄恩无法自由行动。
少年望着洞外的飘雪，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希望时间还有多余。”
与艾尼伦和索伦敲定回合的时间，是今天的中午。狄恩对于那笔“传承”的兴趣很大，他一直认为自己不缺乏极端的个人武力，而是缺少一批能够独挡一面的下属。
无论是早就处于考察状态的休玛?洛塞，还是拉泽?克拉兹，都没有强大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
在狄恩的眼里，休玛能够胜任一支特种小队的指挥官。做为继承埃文德博温影武者能力的他，拥有非常不俗的武力。并且，经过狄恩的观察，休玛的脑袋还是非常不错的。
而有一个地精名字的拉泽?克拉兹，最多只能够成为狄恩的代理人。那个男人在商业方面拥有天赋，只是长久的经商生涯，让他在诚信度方面已略有瑕疵。
至于黑色三连星，扎古兄弟，最多只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冲锋队队长。他们能出现在狄恩的脑袋中，完全是因为那三个大个子，竟然真得跟随拜瑞特来到了布朗。
除去那些不知生死，尚留在布朗的科尔公馆内，接受托德?图赫调教的新人们。狄恩唯一能够委以重任的，大概只有拜瑞特一人。
只是考虑到拜瑞特曾是臭名昭著的阴影之手探员，狄恩便对拜瑞特能对自身拥有多少忠诚，感到怀疑。他不认为以他的人格魅力，能够征服像拜瑞特那样意志超群的资深情报人员。
“看来要干的工作还有许多。”
狄恩脑中有一份名单。这份名单是他在答应索伦帮助寻找“传承”后，便决定的名单。名单上的名字，都是他想要征募的人。这其中有在谢菲尔伦领见过的内政官和几名军需官，还有在玛瑟顿打过交道的商人，甚至是在布罗托兹郡有过短暂会面的，几名不得志的海因姆家族成员。
按照最初，狄恩与莎莉签订的契约，他已经足够获得他应得的那部分。从他在法利斯遇见的种种待遇来说，所有人都将他当作真正的科尔家族第三顺位继承人对待。
在贵族们看来，艾米娅与莎莉始终会将在姓氏中，添入一个新的词组。不过狄恩不会。他尽管只是第三顺位的继承权，但他的后裔子嗣，却拥有第一顺位的继承权。
狄恩答应出使任务之初，便知道这是一种潜规则。法利斯各方需要重新商议针对科尔家族的方针，莫山达三世也想借此考验一下狄恩的忠诚与能力。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狄恩和天位剑圣，罗拉?辛?冯斯洛特之间的利益纽带。随着时间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深厚，再加上圣骑士的头衔和深红之眠骑士团名义上的效忠，再有任何人想要吞并艾辛特兰郡，都已经成为一项极难操作的事情。
但是狄恩还不满足现状。因为他年轻，所以他有着年轻人的野心。因为他年轻，所以他有着年轻人的愿望。
他的最大愿望，便是保护所想要保护的一切人。他的最大野心，便是能够在有生之年，在这个世界中留下什么。
狄恩有预感，他在这个世界中不会停留到**的衰败。在那一天到来前，无论是瓦尔哈拉，还是别的神国，都会像他伸出成神的诱惑。
但连门都斩断的狄恩，当然不会接受这种诱惑。他修正完由他在这个世界引起的偏斜后，便会去纳克苏斯，与洛蒂待到直到腻味为止。
那大概是需要千百年的时间，才能看见端倪的事情。不过狄恩有耐心，也有毅力渡过那么长的时间。但他没有信心，能够与洛蒂待到腻味。
恋爱是一种病毒，而狄恩，也是这种病毒的携带者与传染源。
不小心染上这一种病毒的，还有许多人。他们中的一些人，只是单纯的爱着。不过有一些人，却是扭曲了他们的爱，将原本美好的事情，变为丑陋的事物。
芙蕾?海因姆恨狄恩。尽管她在明年春天，姓氏中便会多上洛克丹，或者瓦尔赫特、温森特等显赫姓氏。
但她依然无法忘记那个给予她屈辱，使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出席布罗托兹郡各种活动的少年。
狄恩曾为芙蕾所画得那副《祈祷的少女》，现在被餐刀所插满。每当芙蕾用餐刀**这幅耗费狄恩无数心血，才完成的作品时，心中都会涌现出一股几乎病态的快感。
芙蕾的两个哥哥，都明白妹妹生气的源头。但他们不敢劝说芙蕾。
自芙蕾的父亲，杰弗森?海因姆伯爵怒斥芙蕾的第二天，便染上奇怪的重病后。公馆内再也没有人敢于忤逆芙蕾的意愿。
幸好，家族元老会的一纸决定，将芙蕾和她的居所搬到狄恩曾经住过的别馆中。这让她每天除了必要的散步与拜访不远处的查尔朗男爵夫人一家外，便很少离开住处。
达蒙?海因姆男爵犹豫地徘徊在别馆的门口处，由于海因姆伯爵感染上了奇怪的重病。所以达蒙不得不肩负起，整个布罗托兹郡的大部分政务。
他的爷爷，布罗托兹郡侯爵也不再过着隐士的生活。那位老侯爵从法利斯南部的皇家猎场赶赴布朗，替达蒙继承海因姆家世袭的伯爵爵位，四处活动。
达蒙的弟弟，伯瓦?海因姆在数周前，响应帝国的号召，前往寒冷的北方国度卡耐特，抗击兽人的冬季攻势。
这让整个海因姆家族的直系，除了重病的海因姆伯爵外，只剩下达蒙与芙蕾两个人。但是达蒙宁可每天工作到深夜，也不想将政务压在妹妹的身上。
在他看来，芙蕾已经承受了太多同龄少女不该承受的痛苦。现在，是该她好好休息的时候了。
“您不进去吗？男爵。”曼尼瑞尔再一次向达蒙问道，“要不要我陪您一起进去。”
“不，曼尼瑞尔，有些事情我总是要面对的。”
服侍过布罗托兹侯爵，海因姆伯爵的曼尼瑞尔，如今又成为了达蒙的管家。他是达蒙为数不多的能够给予信任的人，可曼尼瑞尔的能力大多在武技，而不是政务处理上。以前布罗托兹郡内政务处理能力最强的，除了海因姆伯爵外，便是芙蕾了。
“请您小心，芙蕾小姐的情绪很不稳定。”
曼尼瑞尔自芙蕾变得奇怪开始，便果断地划清了和芙蕾的界限。有不少人曾不止一次的看见，芙蕾与曼尼瑞尔之间有过私底下的接触。但凡事将这件事情告诉公布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于了非命。
“曼尼瑞尔，在门口等我。”
达蒙吞了一口唾沫后，眼神开始变得犀利起来。他推开爬满植物的铁门，走入无人敢于整理的院落内。
空寞的院落内，生长的只有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野草与小花。白色的建筑表面，则布满颜色奇怪的爬山虎。
这片土地的天空，似乎也密布着阴沉的密云。弥漫在这里一股凋零的腐朽味，令达蒙不寒而栗。他硬着头皮走过空地，轻轻叩响房门。
“是哥哥吗？请稍等。”
芙蕾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她与从前无疑的开朗声线，让达蒙觉得这个妹妹，似乎并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过了一会，白色的房门被芙蕾从内打开。穿着女仆服的芙蕾羞涩地向达蒙说道，“抱歉，刚刚在整理房间。”
“那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达蒙的眼角一酸。他突然觉得家族对于芙蕾实在过于冷漠了，以至于连整理房屋这种事情，都要芙蕾亲手去做。
“当然。”芙蕾打开房门，向达蒙伸手邀请道，“请进。”
“谢谢。”
达蒙刚一走进房间，便发现芙蕾的生活实在比想象得要糟糕许多。
一条内侧褪色的窗帘，隔绝来自外部的绝大多数光线。天顶的魔力水晶灯早就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放在房间内一张简单到没有任何装饰的书桌上的烛台。
书桌上除了烛台，还放着几本传奇小说。除了这张书桌，房间内还有一个陈旧的茶几，掉了漆的衣橱和附带床头柜的大床。
几张破旧的沙发，堆放在房间的一角。房间内挂着的唯一一副画像上，遍布着各种形状的伤痕。
“哥哥今天怎么会来我这里？”芙蕾取出一个茶壶，她从一个密封的铁罐中的倒出一些茶叶后，对达蒙问道，“要加奶还是加糖？”
“不，不用。”达蒙清楚芙蕾能够从家族中得到的物资，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他忍住心中的酸楚，向芙蕾问道，“生活得还好吗？”
“多亏查尔朗男爵夫人的照顾，至少还不会死。”
芙蕾在茶壶中加满清水，然后放在酒精炉上。她将两套异常精美的茶具放在桌上，替自己的杯子中放上一块蜜色的放糖，才继续说道。
“我想我应该能够撑过这个冬天，然后被家族元老会的那些老家伙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系上红丝带送给狂怒骑士团中的某一位大骑士。”
“芙蕾。”达蒙不认为芙蕾是会这样容易妥协的人，他知道在所有的弟妹中，芙蕾是最为强硬的一个。
“我明白的，哥哥。”一小壶茶水，在酒精炉的高温下很快煮开。芙蕾调小阀门，替达蒙先倒入一杯红茶。
“不，你不明白。”达蒙不顾眼前的茶几，拥有比他年龄更为悠久的历史。他“砰砰”作响地拍着茶几，任凭那些刚倒入茶杯内的滚烫茶水溅到手上。
“不明白的是哥哥。”芙蕾把茶壶放回酒精炉上，她转动茶匙，向达蒙说道，“等我们都不在布罗托兹郡了，海因姆家族便是你和元老会的了。”
“元老会？那群家伙除了整天打马球，玩牌和收钱外，还会干什么？”达蒙冷笑一声，他端起微微冷却的茶水，刚喝一小口，便差点被糟糕到极致的口感所呛住。
“咳咳，这是红茶？”
“红碎茶，需要加奶才好喝得品种。”芙蕾将一个布袋放在茶几上，她看着满脸震惊的达蒙，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是查尔朗男爵夫人给我的，好像是掺有蜂蜜的奶糖。哥哥如果觉得红茶难喝，可以加一块这个进去。”
“不，不用了。”达蒙又喝了一口劣质的红茶。他终于明白芙蕾所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光喝手中的红茶，便能品味出一种连他都感到难受的屈辱与悲哀。
“你还恨吗？芙蕾？”达蒙想要为芙蕾报仇，他知道如果他将芙蕾现在的处境公布出去，那么支持他这么做得会有很多人。
“恨？当然，我恨狄恩。”芙蕾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如梦游般低声道，“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我又能体谅他……”
芙蕾手中的茶匙，随着她手臂的运动，转动茶杯内的茶水。一个旋转的小漩涡，慢慢出现在茶杯之中。但无论芙蕾怎么转动手臂，茶杯中的茶水，也没有任何溅出茶杯内的迹象。
“总觉得，是一种很奇特的矛盾螺旋。我，狄恩，还有其他人，原本都是这组螺旋中的一份子。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狄恩忽然能够进入螺旋的内侧，以高高在上的角度看着仍然在螺旋中挣扎的我们。那种状况，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哥哥。”
“我不明白，因为我不是你。”达蒙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芙蕾的状况。就如同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
那明显是一种高层次的领悟，一种能令人达成真正脱变的领悟。
“芙蕾，来帮我吧。”如果说先前，达蒙只为了利用芙蕾，才进入这扇门。那么现在，他完全是以诚挚的心态，向芙蕾邀请道，“我需要你，父亲也需要你，布罗托兹郡也需要你。”
“好的，哥哥。”芙蕾放下茶匙，她撑起下巴，看着褪色的窗帘低声道，“我也要为了他，去做些什么。在门的那一侧等着我，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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