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沉与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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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光,如潮水般替代了原有的黑暗。闪亮的,无法直视的光华刺激着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的意识。
“醒了吗?小子。”
令人怀念的熟悉语气,直接从身体的内部,敲击着占据身体的大脑。第一次将部分意识分离出身体,再将它与本体融合的狄恩,终于想起了该想起的一切。
“是达戈摩根吗?我怎么回来了?”
无法阻挡光线照射的沉重眼皮,在那一刻变的无比轻灵。狄恩睁开了双眼,他重新正视着似乎离开好久,又似乎只离去一刻的世界。
“好像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傻瓜。”
跪坐在地,枕着少年头部的奥克罗希,笑着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脸颊。
“还有,抱歉……”
一向要强的她,忽然说出了令任何熟悉她的人,都会感到诧异的话。可就在狄恩想要追问时,一口没有任何温度的鲜血,在他的眼前绽放出如魔花般妖艳的血花。
“奥克罗希?喂,不要吓我啊……”脸上被血液沾满的狄恩,挣扎的想要坐起来。但一股神秘的力量,却阻止了他这么做。
“真的,很抱歉。”
奥克罗希温柔的用袖口,替狄恩擦了擦沾上血污的脸庞。她的笑容逐渐变的越来越淡,枕着少年头部的大腿,也失去了原有的温度。
“奥克罗希,你到底……”
“她累了,就这样让她休息吧。”沾染着血的烟雾,在狭小的房间内组成了一个虚影,达戈摩根用烟雾所组成的手臂,抚摸着奥克罗希靠在墙上的脸袋。
“这个逞能的家伙,明明已经受了重伤,还要强撑着使用埃辛洛斯之刃引导这个仪式。”狄恩静静的,聆听着达戈摩根的话语。他觉得,那种悲伤,似乎是自身也能够理解的。
“好好照顾她吧,要不是这家伙在关键时候动用了本源的力量,将你从那个世界拉回来……谁都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某些事情,达戈摩根似乎不准备彻底告诉狄恩。他就在少年疑惑的眼神中,回到了寄居之地内。
束缚住身体的神秘力量,在体内三方的天平,得到真正的稳定后,瞬间消失在了狄恩的身体上。
“狄恩,你看,我们找到了很多新鲜的蘑菇。”
破旧的屋外,传来了费莉缇妮欢快的声音。只是,重新控制着无力的身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狄恩,却没有理会少女。
“到底谁是傻瓜呢?”他替靠在墙上,像是死了般的奥克罗希擦去了嘴角的血液后。
那存在于心中的羁绊,似乎多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可千万不要死啊!那样,我可就真的会爱上你了,奥克罗希。”
睡着的奥克罗希,如黄昏般美丽与恬静。没有哭泣,也没有悲伤的狄恩,轻轻的横抱起她,慢慢的走出这间残破的房屋。
能被别人爱上,与爱上别人,大概是人类的最大幸福了。
艾米娅近乎虚脱的坐在地上,她的金发和衣裙,都被汗水所浸湿。
“莎莉。”
可是,担心妹妹的她,并没有在意自身的狼狈。艾米娅接二连三的用检测法术,确定着莎莉的身体状况。
她没有在意早已满负荷运转的魔力环,会不会在给身体带去疼痛的同时,损伤体内的脏器和神经。
也没有在意疲惫的精神,会不会影响到施法时的专注。
在此时的艾米娅中,莎莉的安危大于一切。
幸好,莎莉的状况并没有艾米娅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结合浮现在皮肤表面的红斑,和检测法术所反馈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对某种药物的过敏症。
“到底是什么呢?”
艾米娅松了口气,暂时停止了魔力环的工作。此时,这个象征着高阶术士与巫师的证明,才开始了冷却步骤。
大量的热量通过毛细孔,被排除体外。这使得术士的皮肤,像被煮熟的龙虾般通红。她大口大口的将新鲜的空气吸入胸膛,在消耗其中的氧气后,又将剩余部分挤压出肺部。
“小姐,您要的书,我已经找到了。”
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托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艾米娅不想让人发现如此狼狈的自己,她平复了一下起伏的胸口,将粗重的喘息声压回了体内。
“稍等一下。”
年轻的术士关闭了充斥在房间内的各种结界,她用力的撑起身体,施放了一个戏法将书房的门锁死后,才对等候在门外的托德说道,“托德,请先去厨房给我和莎莉拿些点心好吗?”
“是的,小姐。”待在门另一遍的托德,毫无形象的用袖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瞪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一名女佣,警告对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后,才恢复了一名管家因有的平稳声线继续对艾米娅问道。
“小姐,还需要再泡一壶红茶吗?”
茶几上放置的红茶,早就失去了原有的温度。艾米娅其实不怎么喜欢喝红茶,她喜欢的是用红碎茶和牛奶,所制成的奶茶。
“请泡一壶红碎茶,再准备一些鲜奶。”
“遵从您的吩咐。”
托德想要推开房门,进去销毁证据。可被锁死的房门,并非一般人的力量所能推开的。
“这下糟糕了。”
知道不妙的他卷起袖口,想要暴力开门。不过心中那份对艾米娅的敬畏,让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砸开房门。
“你去告诉厨房,准备点心和红茶。”
这股犹豫,连带着将托德责任心也一起所打消了。
“可是,图赫先生……”年轻的女佣畏缩的想要抗议,但她刚开了个头,就被托德再次瞪了一眼。

“难道要我揍你,你才肯去吗?”
托德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他威吓似的扬起了胳膊,凶恶的盯着那名女佣。
“不,图赫先生,我这就去准备。”
被吓到的女佣,如托德所愿般提着裙摆,急匆匆的朝厨房跑去。她仓惶的背影,让坏心眼的管家想到了森林中的野兔。
书房的特殊构造,将走廊内发生的一切都忠实的传入了艾米娅的耳中。熟知托德本性的少女叹了一口气,她将额头贴在熟睡中的莎莉头上。
“温度很正常,看来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发现妹妹的状况,开始往好的一方面发展后,艾米娅终于舒缓了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她端起已经凉了的红茶,让茶水润湿了干裂的嘴唇。
“这个味道?”
因为愤怒,艾米娅端着茶杯的手臂激烈的抖动着。她怒气冲冲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直接走到了紧闭的房门前。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上好桦木所制成的房门在托德的身前打开,就在他恭敬的弯下腰时,裆部中间突然多出了一截小腿。
“该死的混蛋,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对于这个曾拥有铠斗士之称的男人,艾米娅没有任何留手的想法,她在托德捂住要害发出痛苦的嚎叫时,右手狠狠的抓住了他的头发。
“剩下的那些呢?”
“那是意外。”托德悲惨的哀嚎道,“我把剩下来的全部扔掉了。”
“意外?”艾米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残忍的笑容,她松开了手中有些油腻的头发,飞起一脚再次踹在了他的要害上。
“噢!我的蛋。”
再次遭受到猛击的托德,像水蛭般蜷缩着身体。在艾米娅面前,他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也是意外,我瞄准的可是你的腹部。”艾米娅踩在托德的头部,她冷笑的看着曾在佣兵间,有着崇高名望的男人,缓声道,“托德,你现在已经不是佣兵了,那些陋习也是时候改掉了。”
“我在努力,艾米娅小姐。”
“闭嘴。”
托德刚含糊不清的辩解了一句,艾米娅便一脚踢裂了他的眉角。一缕鲜血,沿着他脸部的轮廓滴落在了花岗岩上。
“别忘记在玛斯达先生墓前的誓言,他所希望让你过的生活,我都给予你了。”望着不再发出痛呼的忠仆,艾米娅丢下了她的手绢。
“我不介意你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但这真的是大骑士玛斯达?图赫之子,铠斗士托德?图赫该过的日子吗?”
说完这句后,艾米娅有些失望的,回到了书房内,她抱起熟睡中的莎莉,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从始至终,艾米娅都没有朝像死狗般趴在地上的托德,投去过任何目光。
因为怜悯和同情,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再双方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已经全部施舍给了这个男人。
从那以后,艾米娅就再也没有关心过身为失败者的托德。无论他苟延残喘也好,还是奋发图强也好,都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父亲。”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了耳边后,托德才抬起了头。那秋日的阳光,和眼眶中流出的泪水,令他感到无比的寒冷。
“狄恩,要不要喝点水?”
同样的寒冷,也侵蚀着狄恩的身上。尽管他浑身上下裹着数层毛毯,可刺骨的寒意,依旧爬行在他的骨子里。
“不,谢了。”
这不是因为抵抗力持续降低的关系,事实上重新醒来后的狄恩,便发现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伤口,已经从身体上消失了。
“我们还是去找医生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卡姗将手中剥去皮的野兔,交给裘琳继续处理。她们在狄恩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带着费莉缇妮收集到了大量食材。
“不,我很快就会好的。”狄恩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自己真的生了病,“对了,记得给我的蜘蛛喂食。我可不想等到了布朗,发现她已经被活活饿死了。”
“放心,我刚才已经喂过她了。”卡姗用清水洗干净了手上的血污,她将湿漉漉的手贴在少年的额头,问道,“有没有特别清凉的感觉。”
“你的手很软,很温暖。”为了证明身体的状况,并没有卡姗想象中的那么糟。狄恩故意对隐藏着担忧的她,调笑道,“真难想象是剑士的手。”
“可恶的家伙。”
卡姗用手指轻弹了一下狄恩的额头,她这个亲昵的动作,让费莉缇妮有些吃味的鼓起了腮帮。
“费妮,不要这样子。”注意到这一点的狄恩,从毛毯中抽出手臂,他将费莉缇妮和卡姗的手,一起握在了手中。
“狄恩你认为,谁的比较好?”
费莉缇妮和卡姗,问出了近乎相近的问题。她们焦急的看着狄恩,期盼着他做出公平的决断。
“嗯,这个问题很难啊。”
不小心捅了马蜂窝的狄恩,为难的看了看两个人。他纠结着眉头,盘算着该如何回答这个明显会得罪人的问题。
“小心,有人来了。”幸好,就在这时,裘琳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她淡漠的从座位低下抽出短剑,快速的涂抹上了蓝色液体。
“那些嗜血的豺狼,终于闻到了我们的味道吗?”
带着一丝笑意,狄恩从毛毯中站了起来。他在体内的热量像脱缰野马般消退时,也感受到了另一股澎湃的热血,从心脏中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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