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背着药箱子的赤脚医生带着儿子来了，儿子是他的助手，他把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大家都在院子里着急地等待着，突然爱红叫起来：“我哥，我哥呢？”
大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一直没有看到过爱国。爱红不顾一切冲进屋里，紧接着就听到她撕心裂肺地喊声：“哥，哥——”大家跑进去，看到爱国也在酣睡着。医生听了也急忙跑了过来，他叫大家都出去，只留下了他和他的儿子在屋里忙碌着。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屋里传来了庆大奶奶的哭声和呕吐声，听到庆大奶奶有气无力地说：“叫我遭这个罪干什么，快让我死了吧。”
爱红在院子里抹眼泪。过了一会，大姐爱玲来了，爱红叫了一声“姐”，爱玲脸色冷漠，看都没看爱红一眼，径直进了里屋。
折腾了好长一会，医生终于出来了，对爱红说：“你妈没事了，幸亏那安眠药时间长了有点失效。”
爱红抽抽搭搭问：“我哥呢？”
“你哥吃得少。只是多睡了一会，没事了。”
院子里的人这才赶紧跑进屋去。爱玲正在收拾屋子，庆大奶奶倚着被子坐在炕上，脸上提泪横流。
“妈，你这是要干什么？”爱红哭着说。
庆大奶奶把脸扭一边，说：“我不是你妈。”
正说着，屋外传来了哭声，爱红的三姐爱珍来了，一进门，她就对爱红的脸上来了一巴掌，指着爱红的鼻子骂：“叫你换亲你能死啊，你非要把咱妈和你哥往死里逼。咱妈从小宠着你惯着你，给你惯出毛病来了，心里除了你自己再谁也没有。”她看了爱玲一眼，接着说：“大姐，当初你就该看着她死了算了，我看你这纯粹养了只白眼狼。”
这时，阿龙和他妈也进了屋，看到这一幕，阿龙冲上前一把扯过爱红，对爱珍说：“你凭什么打人，换亲的不是你，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爱珍轻蔑地看着阿龙说：“从小你们俩就臭味相投，告诉你小子，别打爱红的主意，她可是你小姑，比你长一辈。”
爱红捂着脸，无声地流泪，她冲着爱玲喊了一声：“大姐——”
爱玲没看她，只说：“从小我可没看出你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爱红终于忍不住了，她哭着跑了出去。阿龙一见，赶忙追了出去。
晓玉一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过了好一会也出去了。
庆大奶奶坐在炕上，脸色冷漠，她无法表达自己的绝望——
前些日子，五保户宝贵病了，去地里捡麦穗，掉到堤堰下摔坏了股骨，这下连瘸着走路都不行了。宝贵的房子快要塌了，村子里安排他住在村委大院的仓房里，每家每户每天安排一个人去照顾他。
仓房就在她家南边，隔一条狭窄的小路，支起北窗，他们就能看到房子里一切。盈盈经常趴在窗上好奇地往里看。仓房里很阴冷，宝贵每天窝在里面，跟条受伤的老公狗一般，每到晚上，他们后边这些人都能听到宝贵狼嚎般的呻吟声。每天来照顾他的人，遇上个好心的，会给他烧烧炕，送口热汤热饭，遇到个冷面的，来照个面就走了，连口水都没有。
不知怎么，每天晚上听到宝贵的呻吟声，庆大奶奶的心就会缩成一团，因为这声音经常会变成爱国的声音，弄得她彻夜难眠。没事的时候，她经常过去照顾宝贵，有人说她好心眼，有人说庆大奶奶图谋不轨，她是惦记着宝贵手里的那几个钱的，宝贵是五保户，所有的财产都要交公的，但大家总说他手里还有钱。甚至还有人说宝贵是光棍，庆大奶奶是寡妇，两个正好对撇。这些庆大奶奶都能忍受，她最受不了的是有的人说这眼见她儿子爱国就说不上媳妇了，将来状况就跟宝贵一样，她这是给她儿子积德呢。听了这话，她不再去经常去了，就算去也是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昨天傍晚，庆大奶奶忙完了家里的事，想起好长时间没去看看宝贵，不知道身上的衣服臭了没有，于是就往仓房走去，刚走到窗外，就听到屋里有人在说话。庆大奶奶听出来来人是李花的男人，这几天轮到李花家来侍弄宝贵。
……
“唉——”宝贵长长叹了一声，说：“大爷爷，我的日子难过啊，出了门，谁都看不起，连小孩子都懒得看我一眼。自从我娘死后，再没一人把我当人看过。我这活着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李花男人嘿嘿笑着说：“话不能这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嘿嘿，再说你要是死了，我这一元钱去哪里赚去？”
“唉——”宝贵狼嚎般地哀嚎起来，“妈，你干脆把我招走吧，我宝贵白活了，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什么样。”
李花男人说：“别这样嘛，你的钱都弄哪去了，你要是给我，我保证帮你找个女人。”
宝贵抬起头，说：“拉倒吧，你儿子找媳妇都难，你还能帮我这样的找个女人？”
李花男人说：“我说的是真的，三月出去打工，回来说城里有那样的女人，给钱就干。”
“真的？”
“我哄你干吗？”
过了好半晌，庆大奶奶听到屋里有撕裂布条的声音，接着听到宝贵说：“我这样的人还要钱有什么用，只要能让我有个女人，哪怕只是看看我也算没白活。”
……
听着这些话，庆大奶奶心里悲伤到了极点，她知道李花的男人是在骗宝贵的钱，他上哪去找这样的女人啊。想想宝贵虽然腿瘸，但头脑清醒，自己的儿子爱国一点心眼没有将来说不定还不如宝贵的境况呢。晚上回家又听到了晓玉宣布说不再换亲了，她觉得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她不能像宝贵的妈一样自己两眼一闭一了百了，留下儿子在这个世上受苦。晚上她下定了决心要带儿子爱国一起走，于是，她找出了自己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把那瓶安眠药一分两份，倒进了她和爱国的水杯里，自己一饮而尽，然后把水杯端给了爱国，说：“国儿，喝点水吧。”爱国不明所以，接过水杯就去了西屋，谁知这孩子喝了一半，嫌水有股子涩味，就放在一边上床睡了。这安眠药有些失效，加上爱国喝得少，只是让他睡了个安稳觉，而自己不光没有死，还受了一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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