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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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二十六”这个日期,爱香感到自己的“死期”将近了自从妈妈那天声泪俱下地告诉她,准备让她换亲那天,她就感到自己所有美好的梦想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走了,再无法寻回来了。这些日子,妈妈和大哥爱军总是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她,哀怨的,乞求的,甚至是讨好的。他们的眼神就像两条无法挣脱的枷锁,牢牢地束缚住了她,让她无法呼吸。
“五儿,你去你美凤姐那里看看你四姐的喜服做好了没有?”她听到了妈的声音。
“我去。”
她感到了爱军那压抑的兴奋,他是最不爱抛头露面的一个人,跟女人说话是他最头疼的事。路上跟姑娘照面,他会赶紧把头扭过去,如果人家姑娘跟他说话,他会羞得满脸通红。以前,妈带他不知道相了多少个姑娘,他却像个闷葫芦,憋不出一句话,最后姑娘和媒人都叫他气跑了。唯独“多多”不同,两个人在屋里总是嘁嘁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听不见他说什么,却能听到“多多”一阵接一阵开心的大笑,直叫人怀疑屋里的男人是闷葫芦爱军吗?爱红曾后悔地嚷嚷,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以前大哥之所以没有成,是因为他这个萝卜没有找到合适的坑。如果以前有人把“多多”介绍给大哥,即使不换亲,两个人也肯定能成。
但无论怎么说,如今的“多多”是背负使命的,她不跟她哥哥成亲,她也不会跟她哥哥成亲。这是多么公平合理的交换呀,可是对于自己,真的是公平合理的吗?
刚才吃饭的情景又出现在她面前——
钱富“滋,滋”地往自己嘴里灌酒,嘴里“啪唧,啪唧”的,饭碗里有限的几块猪肉都让他翻江倒海般地翻出来填到了自己的嘴里。即使这样,也没有堵住他的嘴:
“还是换亲好啊!你们瞧他们娶个媳妇多费劲,又要准备彩礼,又要操办,哪赶上我们这样又省钱又省事。再说我们也有彩礼啊,我们的彩礼就是爱香和多多,哈哈……”
“大妈,我跟您说,你们家可是捡了个大便宜。我们条件比你们家强多了,别的不说,单说我那些姐姐的彩礼,就够我们吃喝一阵的了。”
“唉——我吧,从小体格不是很好,家里又缺劳力,眼看我的姐姐们一个一个都出门子走了,看样子只有指望爱香了。爱香细皮嫩肉的我也舍不得,不过人嘛,不要贪太多,不是有句话叫‘知足常乐’吗,只要够吃够喝就行了。”
“来,爱军,咱们干一杯,这往下咱们比试比试,看谁先生出儿子来。”
……
话越说越不堪入耳。开始庆大奶奶还跟他打哈哈接几句,接下来就不言语了,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叹气。爱红一反常态,她在灶下烧火,无论钱富说什么,她都不言语,似乎在沉思什么。钱富见此更来了劲,说到兴处甚至从炕上蹲了起来,手挥来挥去,唾沫四溅。
她又想到了小瓦匠卫平,想到他多情温柔的眼神,温暖有力的大手,还有他庄重的誓言,她的心如同有千万条虫子在钻来钻去般地疼痛。
如今,钱富走了,回家准备他所谓的婚礼去了。而她就这样躺在炕上,像一只待宰的绝望的羔羊。夜幕逐渐来临,庆大奶奶几次过来吃饭,她都不动,不爱动。庆大奶奶坐在炕沿上,看着这几天苍白憔悴的女儿,欲言又止。爱香实在没有心情,却劝妈妈:
妈,你去吃吧。我中午吃多了,现在吃不下。
庆大奶奶叹了口气走了。爱红却来了,她跳上炕,有意无意地说:“刚才听人说南街的小瓦匠快要死了。”
“怎么回事?”爱香忽然瞪大眼睛坐了起来
“病了。好几天了,听人说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唉——怪可怜,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爱香一下子跳下炕,却又犹豫了。
“四姐,做人不能这样,是你违背誓言在先,无论怎样,你也应该去跟他说明白,就算死,也让人家死个明白吧。”
……
卫平坐在家里忐忑不安,他手里拿着一块红手帕,上面绣着一对相依相随,自由自在的幸福鸳鸯。看着鸳鸯,卫平有点眼热,心想他和爱香什么时候也能像这对鸳鸯一样快乐幸福,永不分离呀。这时,他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像风一样轻,他兴奋地站起身,冲到门外,却发现空无一人。外边月黑风高,树梢在风中摇曳,偶尔可以听到几声猫头鹰喜悦的叫声。
外边这么黑,爱香会来吗?他担心起来,一次又一次地跑到门外,却都是失望而归。时钟一下一下地敲着,每一声都如重锤敲在他的心上。十二点了,他彻底失望了。他站起身穿好衣服,决定冲出门去,叫出爱香,告诉她他要跟她远走高飞,去过鸳鸯一般快乐自由的生活。就在这时,门“啪嗒”一声开了,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他定睛一看,是爱香。
爱香一进门就扑到他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卫平说爱香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不来了呢。爱香说,家里人都在忙,忙着给她准备结婚的东西,她得等他们都睡了,才能出来。
一阵缠绵过后,卫平告诉爱香,他想带她走,他指着炕上的一个小木箱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咱们一起走。
爱香不说话。
卫平急了。他说爱香,咱们不能再为别人活着了,我们得为自己活。没有你,我生不如死。你要是嫁给别人,就等于害死我了。
爱香说我本来想等到把多多换过来,我就去死。
卫平说你傻吗?多多是个人,你死了,多多就会被抢回去,这赔本的买卖钱家是不会干的,你们家赚了个人死楼空,鸡飞蛋打,你这不更是害人吗?
爱香说你跟爱红串通好了吗?怎么你们俩说话一个强调?
爱红?
对啊,我来之前,爱红在被窝里跟我讲了一大通婚姻自由啊,追求幸福啊,连马克思都搬出来了。对了,你不是病得连话也不能说了吗?怎么比谁都能说。
病了?对,病了,相思病。
爱香扑哧一声笑了,她突然明白过来,只有跟卫平在一起,她才会有快乐。
这么说你同意咱们俩一起走了?卫平惊喜地问。
爱香笑而不答,指着炕上的小箱子说,你这里面装着什么?
卫平啪一声打开箱子,箱子里全是瓦刀,抹板一类瓦匠用的工具。
这可全是宝贝,金子也换不来,有了它们,我保证不能饿着你。
爱香笑了说,还盖大楼不?
怎么不盖,大丈夫说话驷马难追。
爱香说,又吹牛。
然后爱香告诉卫平,她不打算今天走,她想回家准备准备。有些事需嘱咐爱红,还有些东西要收拾,最重要的是卫平当初给她的一副银手镯和一件红色的带泡泡袖的嫁衣没带。当初卫平给她这些东西是向她求婚的,他们商议好过些日子就叫卫平上门提亲,谁知道亲还没提,就出来了换亲这档子事。
卫平说做事要干脆,趁早不趁晚。
爱香嗔他,猴急什么,既然要走,就不差三天两日的。
两人商议好了,二十五日那天晚上九点半在卫平家里集合,然后连夜出逃。
两人又缠绵一阵,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送爱香走的时候卫平说,回去谢谢爱红。
爱香说谢谢谁?
卫平说谢谢我小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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