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秋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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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雨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南宫云,满脸的焦虑之色。
现在他并不在意是谁下的黑手,赶紧解开南宫云身上的毒,才是当务之急。
“自打你走后,三少爷和我一起出去收茶,倒也没出什么意外。”胡管家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说道,“不料今天早上起床,发现三少爷神志不清,昏迷不醒。后来弄明白了,他早上喝的茶里,被人下了毒。而这种毒是什么,现在还没弄明白。”
南宫雨一拳重重的打在了桌子上。“那从早上到现在,你们就听之任之,让他躺在这里等死?”
胡管家和冯七吓得魂不附体,双双跪倒:“小人不敢耽误三少爷的身体,已经让手下人封住了主要**道,防止毒性蔓延。同时找来了各大药铺的郎中,看病去毒。不过这种毒药太过罕见,几个郎中都看不出来,只好开了一些药性温和的草药,缓解毒发。”
南宫雨听完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南宫雨恨恨的说道。“其实也不应该怪你们,三弟中的这种毒确实非常稀有,乃是出自红酥手的凝血七日散。中毒者在七日之内,全身血液不畅,慢慢凝结,最后身体僵硬如磐石,虚脱而亡。这种毒必须要用专门的解药来救,那些江湖郎中再怎么忙活,也是无济于事。”
胡管家和冯六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这种毒药如此厉害,想找解药恐怕也没那么如意。如果三少爷出了事,他们也是小命难保。一时间两人满面愁容,心惊胆战。
“大少爷,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以。”胡管家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冷静下来后,就开始寻思救人救己之道。
“冯掌柜曾经说过,镇源斋里闲杂人等,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各路江湖好汉,绿林人物。有很多人都提到过,有一个姓陆的名医,医术极高,有起死回生、妙手回春之能。若把三少爷交给他,说不定还有些希望。”
冯六听了也附和道:“胡总管说的极是,我亲眼见过一个人身中七刀,肠子都露在外面,两个月后又生龙活虎的跑来喝酒,一点事都没有。那个陆神医的医术,还真是了得!”
南宫雨听他们一说,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江湖第一神医,“见死不救”陆一鸣,手下医人万千,救人无数,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
“见死不救”的意思就是:不是那种看起来必死的人,他坚决不救。你要是风寒肚胀之类的找到他,他非得把你治成温疟痢疾,让你打摆子到筋疲力尽,拉肚子到全身虚脱,不把你折磨到奄奄一息,一气尚存,绝对不会理你。
江湖中关于陆一鸣的故事实在太多,以至于有些事听起来太过离谱,仿佛天方夜谭。不过众人皆知的一件事是:这世上只有吴刚砍不倒的树,没有陆神医救不活的人。不论你受了什么伤,中了什么毒,只要在断气之前送到陆一鸣那里,保证让你横着进去,竖着出来。
南宫雨的脸色渐渐开朗起来,现在没有时间去查下毒的人,红酥手也是行踪隐秘,想找解药犹如大海捞针,而时间只剩下六天。与其病急乱投医,盲目行事,不如把希望寄托到陆一鸣身上,还比较实际。
“陆神医远在开封府,如果现在启程,六天之内时间应该可以赶到。”南宫雨想到这里,立刻动身,一边将南宫云抬入马车,一边派了个下人,将这个消息连夜送往南宫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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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急踏,尘土飞扬。南宫雨立足未稳,又驾着马车连夜赶往开封。
由于事情十万火急,南宫雨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刻也不敢耽误。他中途换了八匹快马,终于在第五天上午来到了开封地界。
进了开封城,南宫雨总算长出一口气。在城里稍加询问,他就找到了茗宝斋的分号。
掌柜的姓赵,一见大少爷来了,也不敢怠慢,把他安排进了城里最好的客栈。南宫雨洗去一路风尘,又好好的吃了一顿午饭,就向赵掌柜的打听陆神医的下落。
“城外十里有个神农村,村名就是因为陆神医而得来的,他就住在那里。”赵掌柜道。
南宫雨一听也不多加耽搁,将南宫云抱上马车,向开封城外而去。
神农村不多时就到了,打听陆神医的住处也没费什么功夫。南宫雨驾车来到一座庄院外,勒马下车。
这是一座典型的农家院落,用蔷薇做的篱笆,枣木做的院门。不过里面静悄悄的,不闻鸡鸣狗吠之声,仔细一闻,微微有药香飘出。南宫雨叩响门环,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打开院门,一句话也不问,转身又走了进去。
南宫雨也没有说话,跟着老人进了院子。院中有三间瓦房和一间偏房,院子中间还搭着一个草庐,周围种着许多奇花异草,大概都是珍贵的草药。老人进来后就坐进了草庐,一边熬药,一边整理着各种药材。
南宫雨走进草庐,躬身道:“请问陆神医在否?”
老人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的说道:“他现在正在给人治病,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出来,你再等会儿吧。”
南宫雨不再多问,将南宫云抱出马车,放在了草庐的长椅上。此时南宫云的脸色发青,四肢已经微微发硬,不能蜷缩。
“凝血七日散?”正忙着称药的老人看到南宫云,漫不经心的说道。
南宫雨见老人认出了此毒,遂道:“前辈既然识得凝血七日散,必定对此毒有所了解,不知医治起来,可有办法?”

老人轻轻一笑:“此毒虽然厉害,不过只要用化石草配合郁金,以川乌做引内服,再配合赤茯苓、炙甘草等外敷浸泡,连续七日即可去毒。不过说来奇怪,红酥手近年来仙踪难觅,这种毒也很久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了。”
南宫雨一听大喜,看来三弟性命无忧了。遂躬身道:“多谢前辈指点!”
老人摇了摇头:“近朱者赤,我这点道行也是跟着主人久了,学得点皮毛,难登大雅之堂。”这时药已经煎好了,老人倒在碗里,送进屋里去了。
不多时,老人拿着空碗出来,对南宫雨道:“你进去吧。”
南宫雨赶忙背起南宫云,走进了屋子。只见大堂之上,一个身着皂衣的人正在洗手,手上满是血污。在他旁边的小床上,躺着一个同样满身是血的人,像裹粽子一样被包得严严实实。
此外在床的旁边,还坐着一个虬髯大汉,已经脱去了上衣,精赤着上身。
南宫雨不敢怠慢,走上前道:“晚辈南宫雨,我三弟身中剧毒,望陆前辈出手相救!”
陆一鸣正在擦手,一听南宫雨报上了名字,遂道:“你是南宫世家的大公子,南宫雨?”
南宫雨点头称是。陆一鸣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已听仆人说过了,你三弟中的是凝血七日散,要治也不难。你们南宫世家掌握着江浙一带的茶业,想必手中必有珍品。我陆一鸣救人从来不收金银,到时候你拿点茶叶来即可。”
南宫雨一听笑道:“我们南宫世家别的不敢说,茶叶倒是应有尽有。等我弟弟好了之后,我一定挑上两车最好的茶叶,亲自驾车给您送来。”
陆一鸣喝了口茶,道:“这些事暂且不提,我先救此人,只需片刻。”随后站起身来,引南宫雨两人入座。
南宫雨将南宫云放到椅子上,自己坐着旁边,饶有兴致的看陆神医如何救人。
此时脱掉上衣的大汉已经转过身来,露出了脊背。南宫雨一看,此人腰部长了许多鹌鹑蛋大小的红疙瘩,密密麻麻,让人一阵阵的恶心。
“又不是什么大病。”南宫雨心里说道,“只不过是腰里起了疹子水疱之类的东西,犯不着来找陆神医吧!”
南宫雨想到这里,观察陆一鸣的反应。只见他仔细看了看那些疙瘩,轻捻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蛇蛋疮。”陆神医道。“此疾又称‘缠腰火龙’,乃是雌蛇爬绕人腰所致,一旦生病,就会长出蛇卵大小的红包,疼痛难忍,不敢触摸。随着时间的推移,毒疮会慢慢增加,越长越多,向人的腹部移动。等到像腰带一样缠绕一圈,首尾合拢,则病入骨髓,神仙难救!”
大汉一听大惊,便要跪倒求救,陆神医拦住他道:“英雄莫急,此疾虽然罕见顽固,但老夫自由医治之法。”说完便走入东屋。
旁边的南宫雪也十分诧异,没想到这看似平常的疹疮,竟有如此要命的地方。
不多时陆神医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刀和一块绿色的布。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要去毒疮,必须要两样东西。一样是纯银打制的短刀,一样是天蚕丝所织的绸缎。银刀克毒,剥茧抽丝,只需将这块丝绸压住毒疮,然后用刀在布上来回轻轻碾压,即可截断蛇身。每日子、丑之时各一次,每次一炷香时间,直到祛除为止。”
陆神医说完,让大汉俯在床上,亲自教他如何操刀。大汉见性命有救,喜不自禁,很快学会了医治之法,遂带着陆神医所赐的银刀丝布,叩谢出门。
“治千奇百怪病,救形形色色命,陆神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晚辈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南宫雨起身道。
陆一鸣笑着摆了摆手:“微末之技,让小友见笑了,赶紧救你弟弟吧!”说完洗了洗手,将南宫雨引入了东屋。
南宫雨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剧烈的药味,屋里的家具虽然不多,但上面放的全是药材和针线短刀等物品,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器物,他也叫不上名字来。屋子东边有两张小床,南宫雨把南宫云放到了床上,然后在床边坐下。
陆一鸣道:“等我把药配好让他服下,少安毋躁。”说完转身去药柜里拿药。
不多时药配齐了,由老仆人煎好,给南宫云慢慢的灌了下去。
“现在已无大碍,只要再配合外敷,七日之后即可将毒彻底去除。”说完又去药柜那里,寻找外敷的草药。
“多谢陆前辈!”南宫雨高兴的说道。
就在这时,南宫雨忽然觉得自己腰中有东西在动,回头一看,只见南宫云缓缓坐了起来,一手抓住了他的佩剑。
“三弟,你要干什么?”南宫雨连忙道。
南宫云毫不理会,抓住南宫雨身后的剑柄,“噌楞”一声把他的长剑抽了出来!
南宫雨大惊失色,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南宫云身形暴起,一剑刺向药柜前抓药的陆一鸣!
陆一鸣听到背后动静,转身查看,不料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南宫云洞穿了喉咙!
虽然神医陆一鸣救人无数,不过他忽略了一件事:即使他的医术再高明,这世上终归有一个人他是救不活的——那就是他自己!
所以他倒了下去,惊恐的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你为什么要杀他?”这句话居然是从南宫云嘴里说出来的。
他一边擦着剑上的血迹,一边扫了一眼南宫雨,眼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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