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行至苗寨山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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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钦差每日都要来客栈禀报案情,即便大家都着便装,毕竟不是本地人,样貌又不似一般生意人,前呼后拥的,客栈里的其他客人议论纷纷。凤华客栈是住不下去了,吴大人请皇上住到衙门里,皇上考虑返京在即,也不愿暴露身份。
想来想去,皇上决定去民间走走,一方面体察民情,一方面也了解贵州地貌。尽管几位钦差大人强烈反对,但拗不过兴致正高的皇上:“什么地理险恶、民风古怪,朕就是要见识一下与江南不同的风貌,这毕竟也是大清的疆土,朕是一国之君,怎么就不能走走?”
为了不引人注目,皇上决定只带刘公公、段燕北、巴智宜和我:“巴智宜保护小巫女,老爷我只要两个随从。”说着他哈哈地笑了,看得出情绪极佳。无奈,钱大人只好安排了一个贵州籍的亲信做我们的向导,并随身携带军牌以备万一。
“夏姑娘,皇上就拜托你们了!”说着,几位大人都向我施拜,我慌忙地回礼,除了点头不知说什么,自从大牢里审了沈双云,我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就不一般,恭敬有加,也信任有加,这反倒平添了我的压力。本来以为这几日就要返京了,没想到皇上又生枝节,突然想到师妹临走前的嘱托,心里一沉。师父从不妄言,难道贵州还有什么灾祸在等着我们吗?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问那个贵州兵。
“回老爷话,叫小的‘六子’就好。”这是一个眉骨很高,眼睛溜圆的小脸男人,身材不高,却十分精悍。
“不错,机灵!”皇上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在外面他最喜欢我们都叫他老爷,忘记他是皇上。这不仅仅是为了掩盖身份,也许更能从心理上带给他一种难得的放松。
就这样,一行六人,装扮成生意人,六子引路,两马一骄,一头扎进了贵阳周边的村寨。我们的目的地是荔波,据说那里是贵州最美的地方。
贵州山多,到处可见郁郁葱葱的大山,山巅浓雾弥漫,深不可测,山脚是大片金黄的油菜花,裸露的土地,居然是赤红色。若在北方,此时只可见星点的迎春,柳枝顶多刚刚冒芽,而黔东南竟是这般色彩斑斓。我们所经过的寨子,聚集着侗族、布依族、苗族的百姓,年轻人穿着色彩艳丽的民族服装,背着背篓,脸上是生动的表情,不时传来奇特动听的歌声。时常有人驻足观看我们这一群“汉人”,但南疆闭塞民风拙朴,很少有人会主动搭讪。此时也正是农忙的时候,水稻田里,挽着裤腿的男女老少都忙着农活,不时传来欢笑声。
尽管来时曾经穿过一座大山,但这些日子始终都在客栈和官衙间穿梭,并没有真正领略到黔地风貌。现在案子有了眉目,皇上心里也豁然了,特别是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他更是心情极好,一会告诉我:贵州是明成祖时候建立的第十三个行省,建省之后,贵州就被纳入中央政府的直接管理范畴中。一会又让六子当翻译问当地人,官税高不高,收成好不好,粮食够不够吃。还不时赞叹一路美景,发发感慨,什么“彩幡迎楚雁,铜鼓赛苗神。瘴疠崎岖地,艰危老大身。”念念叨叨,好不忙乎。
天色渐晚的时候,我们走到一个叫龙里的苗寨。
龙里地处两座大山的夹缝,寨子如同一把利刃般直**山。山间的开阔处,村寨里的人开辟了田地,齐齐地长着小小的秧苗。但看那光景,估计靠种田是吃不饱的,大山里想必有其他营生。可以看到弯弯曲曲的古栈道上,有背着背篓的苗人在缓慢地移动。

一到龙里,我心里有隐隐的不安。从风水上看,龙里被两山挤压为凹,左龙右虎,是一个明显的凶煞。六子挠着头迷惑地说:“奇怪,这条路我走过两回子,咋没见过这寨子?”
“六子,到荔波还有多远的路?”我问。
“回姑娘话,已经走了一半子多,无论如何,今儿也得住一晚了。”
我交代刘公公他们,这里情况复杂,千万小心!可是此时包括皇上在内,都没有在意我的提醒,他们被一副热闹景象吸引了。
村头,收工的村民们正围着一个老人,不时发出欢呼。这位老人六七十岁上下,穿着青色对襟土布衣服,头缠大如斗笠的蓝色布帕,典型的苗人打扮。在他面前,有一个木头椅子,椅子四只脚下垫着丧事中常用的“钱纸”,有村民坐在椅子上,那老人嘴里咕噜着念了什么,似乎在作法,那村民闭着眼睛,嘴巴微张,脸上一副新奇快乐的表情,旁边的村民不住地用苗语问他话,他一回答,众人便欢呼。
六子粗通苗语,经他翻译,我们知道,原来这位老人是村里的端公(巫师),也是祭司,他正用法术使得椅子上的人灵魂出窍,飞到天上,看看自己是什么花——那人正说看到自己是苦菜花。
“荧儿,你能不能做这个法啊?看看爷儿是什么花?”皇上饶有兴趣地掀开轿帘看,一边和我调侃。
我瞥了他一眼:“您肯定是朵大萝卜花!”——巴智宜扑哧笑出声,别人也都忍着乐。皇上面上微红,正要发火,又听到另一个村民说了句什么。他忙去问六子:“什么花?”
六子回答:“这个是柚子花。”
皇上乐了,连声叫好,又来催我:“小巫女,快去跟人家学学,也给爷儿看看。”
说话间,已经有村民注意到我们这一行人马,忙上去指给那老人看。
那老人停了作法,朝我们走过来。
“几位客官是路过本地?”原来他会说汉话。
六子上前答话:“阿内能果(苗语老人家),我们要去荔波,天晚了,想在寨子里借宿一晚。”说着他施了一礼,恭敬有加。刘公公则拿出一大锭银子,陪着笑脸奉上。
老人摆了摆手,没有接那银子。他转过身,用苗语对围观的村民说了几句,尽管意犹未尽,村民们也只得散了,看得出,老人在村里的地位是很尊贵的。
转过身,他才对我们说:“我们寨子许久没有生人来了,几位既然已经到了苗家,岂能拒之门外?村子里的人都叫我‘龙得讷’,银子就免了,跟我来吧。”
老人的声音不高,但铿锵有力,言语中自有一种威严,我心里暗想,这绝不是一个寻常的苗族老人。谢过之后,我们在老端公的引领下进入寨子。
村子傍山而建,路不是很好走,经过了一座石桥,古老的祀庙,端公的家就在不远处。
我的心越发沉了。
“寺前庙后,伤人绝后。”聚集了两山煞气的寨子,又把房子建在祀庙周围,犯的正是阴气煞,既然是端公,怎么会不知道?
更令我吃惊的是,一走进他家院门,便迎出了一个年轻的苗族女子。这女子面如满月,鼻梁高挺,尽管是单眼皮,却异常的秀美灵动,微微一笑,唇红齿白。乌黑的长发高高束在头顶,发髻上插着一排长长的银饰,耀眼而又高贵;穿一件满襟布衣,开岔和放摆前后两面的边缘绣满挖云钩,一尺多宽的大袖口,生生露着一段如雪似玉的手臂。我们都惊艳了。
“秋依,我的老婆。”——“龙得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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