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承皇恩未卜凶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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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流泪,一边将莲生的空坟修整平实,不知是因为眼见我杀恶鬼而感到恐惧,还是为我的伤心所惑,众鬼竟然鸦雀无声。
等我吹声口哨,叫小红马过来,李公公才一脸恭敬地走上前来询问:
“卜官大人,那我等高升一事,是不是不作数了?”
“承诺的事情,我不会食言。”我声音不高,但语气坚决。
李公公竟然跪地叩谢:“卜官大人不但法力高强,而且慈悲为怀,奴才们有福了!”
我无心和他多说,翻身上马。此时那些宫女纷纷围上来,凄凄地哭起来:“大人,太监们高升,我等还继续做这丑鬼,怎地公平!”
我勒着焦躁不安的小红马对她们说:“放下冤怨二气,投胎去吧!”
宫女们又哭:“怎放的下?自小离家别亲,在宫里受尽屈辱,最终还不得好死,叫我等怎么放的下这冤屈和怨气!”
我叹口气,同情她们的同时,也感念凡事不可过于执拗,太多不肯放下的负累,最终做人不成,做鬼也不幸。
此时有太监鬼上来呵斥那些拦路的宫女,叫她们不要多事。想必生前在宫里,太监的权力和气势还是更胜一些,宫女稍稍收敛,默默地让开了道路。
到明天日出之前,我都没有功力应付这些鬼邪,无论怎样,留在这里都是凶多吉少。而且这个地方,我真的是再也不想来了。
“李公公,我会差官役来重新装殓你们,帮你们高升,到时候你们千万顺从,切莫额外生事,高升后,就好好投胎去吧。”
李公公一鞠到地:“卜官大人放心,一切听从您的调遣!”
“驾!”不敢耽搁,我速速策马离去。小红马四蹄腾飞,扬起一股雪烟,天上冷月如钩,大地一片苍茫,一路听见万鬼喑哑,墙头树桠不时看到鬼身飘荡,想到已经幻化于天宇的莲生,禁不住又落下一滴冷泪。
回到夏府,园子里人头攒动,新来了很多陌生的役使和侍卫,管家正在安排住处。一看见我,衣儿喜形于色地上来告诉,他们都是皇上派来做我手下的,新府邸没有建成前,先安排在夏府。突然衣儿看见我胳膊上的血迹,惊呼起来:“大小姐你又受伤了!”
我正皱眉,就见两个年轻男子过来见礼:“御前二等侍卫巴智宜、李俭见过夏卜筮夏大人!特奉圣命来保护大人,听候大人调遣!”二人清一色御前侍卫装扮,身形矫健,英气十足。听名字应该是一满一汉。
按说卜筮只是一个四品官,不该享受如此厚待,但皇上特例给我许多优待,我隐隐感到他的呵护背后另有一番情义。
“那好,你们两留在府里,其他人就请回吧,我用不着这么多人。”
“大人,就我们两个帮您抓鬼,够用吗?”巴智宜、李俭一脸不解。担忧地看着我胳膊上的伤。我心里想,正是因为如此危险,连你们两个我都不想用。正在遣散众人,就听见身后传来击掌声。
“夏大人好风光,真是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啊!”
回头一看,是师兄酒气熏天地从厢房出来了。衣儿忙迎上去扶住脚步蹒跚的师兄,嘴里小声说:“公子不是已经睡下了么,公子怎么出来了。”
我怒而不语。巴智宜、李俭面面相觑。
“你又去抓鬼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带我去?”师兄瞪着我,继续诘问,一脸委屈,毫不顾忌有众多生人在场。
“衣儿,扶公子回屋!他喝醉了。”我转身要走。
“别管我!我没醉!我没醉!”师兄一把推开衣儿,管家忙叫几个家仆上来帮忙,把师兄架回去了。我低着头,心情暗淡,正要回自己房间,却看见父亲神情肃穆,铁塔一般站在跟前。
“你跟我来一下。”他沉沉地说。
我应了一声,却突然感到体力不支,一阵晕旋摔倒在地。迷迷糊糊地,觉得被人抬回房里,又有人给我包扎伤口,喂汤送药。想是大寒天在小树林折腾得狠了,火急攻心,迸发风寒。这辈子我可再也不想挖墓了,真是累死了,现在只想美美地睡一觉,这么想着,便沉沉地睡了。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通体舒泰,我伸了一个懒腰,觉得腹中饥饿,正想唤衣儿,却见一人坐在床边,我惊得叫了一嗓子:“皇上!”
“小巫女,你瘦了。”皇上俯下身子,一双眼睛温情脉脉地凝视着我。在他那成熟男人深邃又执著的目光里,我也有点飘忽,又不敢推开他,赶忙闭上眼睛装着养神。
这时衣儿在外面叫门,声音诚惶诚恐,皇上叫她进来,衣儿便哆哆嗦嗦地端着一碗汤圆送上,然后跪在地上。我心想,皇上就那么可怕吗?再一看房门口,竟守着几名大内高手和御前侍卫,戒备森严。怪不得,这阵势衣儿肯定没见过。
皇上叫衣儿退下,并吩咐手下把爹爹喊来。那人立即领命而去。当屋子里没有旁人的时候,皇上竟然亲自端起了那碗汤圆,手把汤匙喂我,说:“这是朕特地从宫里带给你的。”
我哪里好意思吃,使劲摇头,皇上脸一沉:“吃!”
没办法,我只好眨巴着眼睛瞅着皇上,心想这可是你非让我吃的啊,正饿着呢,于是大口吃起来。那汤圆是黑芝麻白莲馅的双色汤圆,甜糯可口。皇上此时竟然如同慈父一般,喜滋滋地看着我的吃相。
正吃的满头冒汗,爹爹来了。
我吓的不敢再吃,可是爹爹多聪明的人,看到那情形,早吓的面色苍白,忙跪下请罪,呵斥我不守君臣之道,忤逆该死。
皇上放下汤圆,转身一笑。
“夏爱卿,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亲自探望你的女儿?”
“皇上,逆子粗通一点玄术,便到处招摇卖弄,终不成气候。怕是有负皇上厚望!”
皇上站起来,神色变的郑重,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
“朕在用人上恪守国法,从不任人唯亲,也不拘泥形式,以夏荧儿的资历,也许给她四品官是高封了,但十年来朕也就破这一回例,朕看重的不仅仅是她的学识,更是她的人品。朕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的人,象你家丫头这么淳厚的不多,她有十分力,绝不使八分力,凡事总是为别人着想,要说学艺不精,那也是你这当爹的不好好教!难得她还有一副慈悲心肠,一个连鬼都想帮的人,必定也是感念苍生的。尽管她是一介女流,但我大清国任人唯贤,朕不封她,不是朕眼拙吗?”
爹爹低头不语,听的入神,似乎有所触动。
皇上停停,接着又说:“朕知道当年的林易冤案,伤了一批汉人文臣的心,所以朕一即位,便为林易大学士平反,这也是朝廷的一个态度。林易是你的同门,他的遗子一直养在你府上。朕素知夏爱卿厌恶官场,但切忌因噎废食,应以国事为重,无论什么时候,安邦定国都需要栋梁之才。大清入关几百年,几代君臣励精图治,才有今天这乾隆盛世!夏爱卿,你是一代老臣,要作出表率啊!”
皇上不软不硬的一番话,说的爹爹心里五味俱全:
“吾皇圣明!罪臣糊涂,不能深明大义,今日起将闭门思过,三省吾身!”
皇上又哈哈一笑:“夏爱卿何罪之有?送给朕一个冰雪聪明的卜筮官,还送给朕一个如花似玉的恬贵人。夏爱卿是我大清国的功臣!”
爹爹一脸的无奈。还得说那些感谢皇上的套话。
我在一边看着,心里替爹爹累,但也暗暗钦佩皇上的为君之道,这个懂得任人唯贤、懂得拨乱反正、凡事都以国事为重的皇帝,应该不是昏庸无道的吧。
“朕的钦差大臣正在云南办一件棘手的案子,怕是不能回来过年了。近来频频接到密报,年关一过,朕要亲赴云南审案!夏爱卿,朕怕是要带令爱一起去了。”皇上看了我一眼。
“云南?敢问圣上,是什么案子?小女可有作用?”看的出父亲很牵挂我的安危。
“朕要带她去,必然有朕的道理。”皇上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说:“朕的粮仓里,又出大硕鼠了。夏荧儿,这次朕带你去抓的,是另一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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