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略输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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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三个月的集训,从酷暑拖到初秋。最后给熊秉刚定了个“三类”。按当局的说法,即所谓“犯过严重错误,但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思想的三反份子,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干部。并且把他调到更为偏远的小学任教。这种结论和处置,对熊秉刚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靠着心上人的爱情力量,熊秉刚熬过来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世道,谁也猜不透会发生什么怪事。形势开始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用曲升平老人的话说,世事变得比他们当年在街头演出的小戏还要快,还要出人意外。先是从北京来了许多首都红卫兵,把沉闷的南昌城搅得沸沸扬扬起来。医学院的学生首先上了街,紧接着,各个大中院校如同开了锅的粥,再也安静不下来。各种名字上打了红叉的大幅标语、鲜艳红纸刷写的特大喜讯,贴满了省、市委的围墙和市里的主要马路。“彻底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省市委犯了方向路线错误!”“工作组必须为受迫害的左派群众平反!”经历过“反右”“社教”等运动的像熊秉刚这样的小知识份子,以及相当数量的芸芸众生,那怕自己吃了再大的亏,也是不敢站出来支持学生的。他们把这当作涉世未深的小孩搞的闹剧,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的犯上作乱,“肯定要吃苦头的”。熊秉刚心里想。他很为这帮血气方刚、才华横溢的青年惋惜。他认为这些人是断送青春。因为,说过,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怎么可以跟党对着干呢!熊秉刚想起了南昌师范的同学欧阳永。反右的时候,一张娃娃脸的欧阳永,竟然忧国忧民,心直口快,提了一条意见:我们向苏联老大哥学习,其实苏联的经验不一定适合中国国情;中国应该走自己的路!好,被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份子。毕业分配的时候,可怜兮兮地拎个破提包去劳改农场过他的十八岁生日去了。到现在还没翻身。这些学生崽竟敢和省委市委过不去,不是吃了豹子胆吗!熊秉刚自己被打成“三类”,虽然心里并不服气,但也不敢对抗组织,咬咬牙忍了吧!。可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回和过去历届运动不同,学生娃娃居然弄对了!中央表态:犯错误的是省市委!红卫兵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在熊秉刚看来,真是千奇百怪的神话!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郊区派驻的工作组,老老实实把几个月的集训材料自称为“黑材料”,当众付之一炬。烧的时候火光冲天,那些被整了材料的老师们,和熊秉刚一样,被熊熊火焰映红了脸,心情却是复杂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直到工作组组长、区委宣传部彭部长领队登门,把熊秉刚请回塘山,大红的平反书贴在塘山小学办公室的大门上,一千响的爆竹震耳欲聋。他才有点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解放后的历次运动,没有一次在形式上是重复的。
往后如何发展呢?熊秉刚想象不出来。也无法想象。紧接着,围绕“炮打司令部火烧省市委”的口号,人民群众分成了明显的两派:一派要炮打、火烧,一派要保省市委。即所谓“造反派”、“保皇派”。南昌人叫“老造”、“老保”。老造们的组织是“省市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筹备委员会”,简称“大联筹”,老保们的组织是“省市无产阶级革命派联络总站”,简称“联络总站”.用当年时兴的说法,老造这边的人头脑灵活,像洪都(洪都机械厂)的工人诗人万里浪.江拖(江西拖拉机厂过中央团校的涂烈,大中红司(江西省大中学校红卫兵司令部)的周升炬等.而老保们大都是一些原来的劳模,对党有朴素的阶级感情.如江拖的全国劳模赵志坚,与江纺的经自麟组织工人赤卫队,退伍转业军人组织八一战斗兵团.他们都是要保省市委的.两派都自我标榜“坚决站在革命路线一边”,“誓死捍卫革命路线”.动不动就“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保卫林副主席,保卫中央文革!”拼命指责对方是反革命,尽量丑化对方的组织和个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北京来电,都是中央首长对他们革命大方向的肯定.他们开始时是用大字报互相揭短,接着用高音喇叭漫骂,再就是动拳头、皮带、棍棒,上街游行头戴柳条帽,手持木棍.社会大乱,武斗成风。由于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讲了“炮打司令部就是炮打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等于是表态支持了造反派.造反派独霸了省城.把工人赤卫队咒骂成“赤膊队”,八一战斗兵团贬成“流氓兵团”,见到就打.省市委实际上已经瘫痪,连省委机关报《江西日报》也出不下去,改印《新华社电讯》。江西军区出面,在省体育场召开了一次群众组织大会,由军区副参谋长周子韬作报告.内容无非是要大家遵照中央的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搞好文化大革命。这一下,如同捅破了天一样,洪都机械厂是生产我国第一架飞机的大厂,厂里的造反派,井岗山兵团在江西军区门口静坐请愿,说周子韬“3•14是黑报告”,要求省军区收回报告,批斗周子韬。双方都明白,这条件是根本不可能答应的.但他们就是要坐下去。一坐就是半年。干脆在那里安营扎寨了。还不断有老造打红旗,放鞭炮,送吃,送喝的去声援。至于江西的各个市县,那全是老保的天下。老造根本没有一点发言权。两派发展到后来,就动现代化武器:手枪、步枪、机关枪,甚至搬出了小钢炮!恐怕打日本鬼子也没有这么好的装备!南昌最著名的是"6•29"事件.那天晚上热得要命,省市的老造要到莲塘——紧挨省城的南昌县所在地,去声援县里的造反派,当他们浩浩荡荡沿南莲公路向南昌县进发的时候,迎接他们的竟然是密如飞蝗的枪弹……说是县里的人武部把农村的民兵组织起来,在田野里架起了机枪,枪口对准南昌方向。
南昌城里,是老造的天下.这时,曲小芸已经离开师院的教工宿舍,搬来与外婆做伴。外婆住的这幢青砖三层楼,坐落在孺子路上,归公家的房管所收租金。里面住了四户。一楼原本是店铺,门面封了起来,隔了一间房。外面是厅堂和四户共用的厨房,窄窄的木楼梯,阴森森地从各式各样的水缸、煤球、炉子中拔起,弯弯曲曲向上拐,二楼三间房、三楼四间房,全用薄薄的木板隔开。要是有谁在楼下放个屁,不仅响声三楼听得见,连臭味也袅袅散发,请众房客共享。
曲家原住在象山路上。一次,因电线短路,一场大火烧了屋子,混乱中,曲小芸的外婆只顾拎着一只马桶,曲升平赤着一双脚跳到马路上,见自己的妻女都在,岳母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连连说:“不要紧,不要紧!”救火的人以为曲家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其实烧得干干净净,连户口本都没留住。弄得后来区里救济时,还调查了好久。这幢楼房是房管所看在他们是重灾户和有一位老人的份上,让他们挑选的。为了方便,外婆要了楼下唯一的一间房和三楼靠南的一间。曲升平夫妇在搬到师院宿舍去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本来按曲升平的意思,要将房子退还房管所,把外婆接去同住,外婆执意不肯,说留个退路,万一以后有用呢?不幸,被她老人家言中。
邻居中有一个干瘪女人,皮肤惨白,泛着幽幽青光,终年眯着眼,看什么都是一片混沌,是货真价实的高度近视眼。近视眼家住二楼两间,她丈夫在省政府大院一间小卖部当营业员,便自认为是省级干部家属,鼓鼓的眼珠子往往扬到额头顶。世界在她眼里一片模糊,常把顶罐搁在煤球炉旁边的铁架子上,以为在烧饭,这边火空着,那边眯着眼四处寻觅,看有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等到中午,下班的,放学的回来要饭吃,煤球炉烧过了味,变成了煤灰,顶罐里的米还是生的,她就大喊大叫,说有阶级敌人破坏她们家做饭。曲家占了楼下这间房,很令其余三家眼红,尤其是近视眼。她认为曲家不应该有这么好的位置,恨不得把他们扫地出门。对他们放在厅堂的一张方桌也恨之入骨,因为吃饭时,“曲家的人把公用堂屋全占满了,”她唾沫星子乱飞地大嚷,“把我们革命群众挤得无处安身!”另外三户虽不多说,看热闹的闲情逸致却早早地储备着。
曲升平属于运动初期揪出来的“死老虎”。不管那一派组织,都是要打倒他的。现在城里乱成一锅粥,他们这类人早被遗忘,反而更自由了。曲小芸早就在等爸爸回家的日子。结婚以后,他们一家人还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团圆饭呢!曲升平从来把人生看成一场戏。被批斗了一年多,几乎是家破人亡。好歹自己留了条命,女儿嫁了人,岳母身体健康。他知足了。世事以后会怎样?他看不准。但是,看不准总要看下去吧!老婆总不能这样白死吧!所以,他尽量让自己能活,活好一点。他一回家,就像换了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他极其认真地对待和熊秉刚的劫后重逢。特地理了发,把本来不多的几根稀疏胡子收拾得精光,到工人浴室洗了澡,换上那件压箱底的中山装,端坐在厅堂的八仙桌前,朝熊秉刚细细打量,以祢补月下相见的不足。他说熊秉刚“南生北相”,外婆听了,笑得像朵老菊花。老爷子两杯“四特”酒(江西名酒)下肚,来了兴致,摸出二胡,稍一眨眼,弓弦下如流水般泻出名曲《金蛇狂舞》。把家人听得如醉如痴。不一会儿,熊秉刚打开小提琴盒,合着岳父的旋律,挥洒自如地拉了起来。屋子里骤然响起当时最流行的《在北京的金山上》,曲小芸依偎在外婆身边,轻声哼唱起来。不一会儿,厅堂内外,台阶上下,挤满了人。人群后面,派出所民警老熊站了一会儿,悄没声儿地走了。原来,近视眼从曲升平一进屋,就到派出所告了密,说曲家那个老黑帮回来了,在开黑会,要派出所注意。

因为老爷子来了兴致,意外地出现一个家庭音乐会,不禁让曲小芸心中暗喜。“音乐会”结束后的闲谈,熊秉刚显出了他的博学,颇得曲升平的欢心。
为了陪老丈人,熊秉刚也喝了一杯酒,脸颊泛红。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喝酒上脸。曲升平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兴致勃勃地聊起著名的“豫章十景”.:西山积翠,南浦飞云,章江晓渡,龙沙夕照,东湖夜月,苏圃春蔬,徐亭烟柳,洪崖丹井,铁柱仙踪……算来算去,还有一景,怎么也想不起来,就怔怔地望着熊秉刚。秉刚微微一笑,补充道:滕阁秋风。老爷子兴奋地一掌拍在腿上:“哎呀呀!忘了滕王阁,惭愧惭愧,小时候,我还爬上阁去玩过,那是多好的地方,可惜,民国十五年,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唉,一千三百多年历史的西江第一楼啊!”
熊秉刚的话也比平日多了一倍,并且出口成章,妙语联珠,谈锋甚健。王勃的《滕王阁序》,他能倒背如流。他说,南昌是个有文化的地方。自古就看得起有骨气的文人雅士,而且虚怀若谷,兼收并蓄,没有门户之见。看城里的路名,可见一斑。永叔路,是纪念唐宋八大家的欧阳修,他字永叔,号醉翁,官至参知政事,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副总理,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过往甚密。任知贡举(即当时的全国高考主考)时,发现、培养了王安石、曾巩、苏洵、苏轼等一大批人才:子固路,用的是北宋南丰人曾巩的字,他也是唐宋八大家,并当过著名词家陆游的老师;渊明路,东晋诗人陶渊明;儒子路,东汉高士徐穉;象山路,取南宋理学家、教育家,金溪人陆九渊讲学的地名;阳明路,明代哲学家、教育家,浙江余姚人王守仁,筑室故乡阳明洞中,世称阳明先生;船山路,因明清之际的思想家,湖南衡阳王夫之,晚年埋头于石船山著书立说而得名。
叠山路,名气更大。这条路东起永和门,西至赣江边,横穿了整座城市。铭记着一位铮铮铁骨的读书人——谢枋得。他字君直,号叠山,南宋弋阳人,与民族英雄文天祥同科中进士,曾任考官,出题以奸臣贾似道为问,遭贬谪。后官至江西招谕史,好朋友吕师夔变节投元,带元军南下,他坚决起兵抗击。南宋灭亡,他隐居福建山中,麻衣麻鞋,粗茶淡饭。有人推荐南宋遗臣二十二人,给元世祖忽必烈委以官职,谢枋得名列首位,但他坚辞不受。第二年,尚书留梦炎又举谢枋得出仕,他说:“吾今年六十余矣,所欠一死耳!”仍坚拒不当官。第三年,福建行省参政魏天佑,想向朝廷邀功,便拘捕谢枋得,押送燕京,强迫当官。谢枋得以死抗拒,从离开嘉兴北上起,就开始绝食。不料,英雄尽节也难,绝食二十多天竟未死,只好恢复饮食,但只吃少量蔬菜水果,仅仅维持生命,目的是想与被俘的南宋谢太后、恭宗见一面。到了燕京,身体衰弱不堪,被留梦炎安置在悯忠寺休养,希望他早日恢复健康,为元朝做官。他看到纪念东汉孝女曹娥的石碑,叹息道:“曹娥一个小小女子尚能如此,我岂能不如她!”又开始绝食。他把官方送去的药品食物,都愤怒地抛掷在地。这一次,终于绝食成功,带着他的高洁与骨气,离开了人间。终年六十四岁。至死没有做元朝的官。
说到这里,他的声调激昂起来:大约过了800年,弋阳又出了位民族英雄方志敏.他创建了赣东北苏区.当年的江西,红了一大半,有"北有方(志敏)邵(式平)南有朱(德)毛(泽东)"之说.可惜,他率军北上抗日,遭国民党军重兵围困,兵败被俘,惨死在南昌!南昌为什么不命名一条志敏路?
曲升平也是喝多了酒,一时兴起,和熊秉刚越谈越投机,他说,秉刚啊!你有所不知,这几条文人路,是蒋介石在南昌搞新生活运动的时候命名的!哎呀呀,正巧是1934年,第二年就在下沙窝杀方志敏.蒋某人恨都恨不及,怎么会命名志敏路呢?
曲小芸在一旁听得着了急,两人连蒋介石的轶闻都端出来当下酒菜,怕他们还说出什么出格的事,让人听见,惹祸上身.赶忙打岔:"爸,别喝了,快吃饭吧!"
"不忙,我还没问秉刚的生辰八字呢!秉刚,你属什么?"
熊秉刚说,我属龙,曲升平又一拍大腿,妙极了,小芸属鸡,鸡就是凤,龙配凤,这叫龙凤呈祥。唔,南生北相,龙凤呈祥.好,好啊!
熊秉刚大概是酒喝得太多,说着说着,乐极生悲,竟哭了起来,边哭边诉苦:“老伯,我想不通啊!这些人拿着国家的高工资,大官当着,待遇享受着,他们为什么要反党?”曲升平抿一口酒:“国事千斤重,头颅一寸轻。别人我不晓得,那些的文化人,我和他们共过事,都是提着脑袋宣传抗日的,他们怎么会反党呢?当年的领导是郭沫若,再上面是周恩来。情况应该是很清楚的呀!?看兆头,他们没有出头为部下讲过话。也许,讲了话也冇得用!”这些话算是回答,又像是自问。熊秉刚似懂非懂,或者是心里明白不敢说。接着,曲升平又说:“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听我朋友说过。”他酒醉心明,几乎是耳语般隐隐约约地告诉熊秉刚,他那个文艺界的老领导,就是写国歌歌词的,跟中央某某要人,第一夫人,文革旗手,三十年代就认识,而且资助过她——不过,她那时不是用现在这个名字。
“用什么名字?”
“用——啊,不说了,不说了。”曲升平挤出一丝苦笑,“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有一年,省城下大雪,四个叫花子,张三李四王五任六,又冷又饿,捡了几根枯树枝,在天后宫烤火,架起一块破锅片,煮芋头吃。最年轻的任六等不及了,芋头没烂,就伸手去抓,一不小心,踢翻了锅片,打掉了芋头汤,浇灭了火,大家只好啃半生不熟的芋头充饥,仍是又冷又饿。这时,一支军队路过,要抓任六当壮丁,年长的张三李四王五舍不得,四人抱头痛哭,哭完了,眼泪鼻涕一抹,任六一狠心一跺脚,作了个揖:“大哥二哥三哥,多多保重,与其冻死饿死,不如撑饱了肚皮到战场上拼死。小弟去了,真刀真枪干个三年五载,弄上一官半职回来,弟兄们一块儿享享福!”四人洒泪而别,任六当兵吃粮,张三李四王五继续讨饭。
三年五载,任六无消息,十年八年,任六没音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二十年后,也是一个下雪天,城里开来大队人马,张三李四王五挤在路边看热闹,发现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竟是他们的小弟任六!便齐声大喊。可八面威风的任六,头也没回,根本听不见。三个叫化子没认上亲,反而挨了士兵好几枪托。回到天后宫一商量,觉得不对劲,三个人都是摁住**,使出浑身力气喊叫的,一条街的人都在向他们看,他任六的耳朵就塞满了耳屎?老大张三愤愤地说,我去找他!张三大摇大摆来到将军府,对门卫喳喳呼呼:“喂,快快通报你们家将军任六,就说当年和他一起讨饭的大哥张三,要找他!”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兵,一听这话,乐了,心想:我们将军姓任不假,可大号叫任耀祖,不是任六。不过,看这老头子的派头,不像开玩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年月什么事都有,要是弄错了,将军一发火,自己脑袋得搬家。卫兵拿定主意,一溜小跑,忙去报告。将军正在客厅品茶,听了卫兵的禀报,头也不抬:“本将军出身显赫,哪能讨过饭!从未有过叫化子大哥,分明是刁民冒认官亲,推出去砍了!”张三就这么稀里糊涂送了命。李四王五打听清楚个中缘故,吓出一身冷汗,但肚子越饿越瘪,仍要前仆后继。二人用雪水擦洗一番,换了件干净点的长衫,李四先去打头阵。通报词改成:“当年和将军共事的老朋友李某某,专诚造访。”任将军赶紧有请,设宴招待,菜过三巡,酒过五味,李四酒足饭饱,忘了自己,也忘了将军是谁,大咧咧地口出狂言:“小六子呀!你现在的日子好过啊!想当年我们讨饭的时候——”话音未落,任将军手一指:“嘟!大胆!竟敢伪造本将军历史,推出去砍了!”李四也做了冤魂。王五硬着头皮再闯将军府。他把天后宫那点破烂全变卖了,收拾得体体面面,雇了一乘小轿,停在将军府前,然后,假充斯文地吩咐门卫:“烦请通报将军,就说一位老同僚求见。”任将军一看,唔,还真有不怕死的!来吧,刀快不怕脑袋多。把王五请进门,仍是好酒好菜,仍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五酒足饭饱,要说话了:“将军,想当年——”“想当年怎么样?”“想当年大战天后宫,那一仗直杀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不错,战斗是很激烈。”“只可惜,你小弟性子太急,火烧灶头角,跑掉了汤将军,捉住了芋元帅!”任将军听了王五的话,高兴得呵呵大笑:“将军大,还是元帅大?啊?”“所以嘛,小弟功高盖世呀!”“好,你老兄战例记得清,就留在本府当高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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