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临危走老友对质 忆往事欧伦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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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那扩大战线后,又集中围攻了斯科纳的城市隆德。这是一场纯粹的围攻,冈那投入了巨大的兵力。面对五倍于自己的敌人,罗林很愚蠢地选择了和敌人硬碰硬,又在战局恶化的时候很明智地选择了正确的撤军路线,得以全身而退。但是,隆德失陷却是不争的事实,斯科纳遭到了打击。
在营地,罗林与伊格尔、梅里萨共同开了一个会议。会上,伊格尔拼命向罗林暗示他的错误及原因,罗林无视。伊格尔压抑住不满,尽量平静地对罗林说:
“前线的状况一团糟,幸亏冈那的目的只是攻占隆德,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如果你想加罪可怜的凡纳龙,就让他去前线吧,他的守备很出色。”
罗林正被败阵和指挥失利的挫折感所困,为守城将领凡纳龙开脱的伊格尔无疑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他不满地说:
“如果他的守备出色,隆德会失陷吗?”
伊格尔按捺不住了,他提高语调道:
“大人,现在是斯科纳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必须抛弃一切虚荣心,冷静地判断局面。我认为您现在缺乏这份冷静。”
罗林瞪了伊格尔一眼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要是您认为我站在这里只是胡说八道的话,就把我派到前线吧,那样我还能有点用。”
“……去找凡纳龙吧,从今天起你是他的副官。”
“荣幸至极。”
伊格尔僵硬地走出帐篷。一旁坐着的梅里萨见状对罗林说:
“大人,容我这个外人说两句,可以吗?”
梅里萨在会上发言不多,罗林自然应允,毕竟她还带着支援的一万兵马。于是这位红发女将双手抱胸,用威严的语气道:
“老实说,我对您很失望。当初赫尔辛堡捷报传来时,是弗伦像只苍蝇般在我身边鼓吹你们的战斗力,我才同意说服威泽尔大人帮助你们。但是现在我看到的不是赫尔辛堡的辉煌,而是一颗狂野、急切、复仇的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常人是不敢这样说的,但梅里萨代表着格陵兰,罗林不便发作,只好沉默不语。但梅里萨没有见好就收,她说:
“我没有兴趣知道您的秘密。但您要明白格陵兰的立场,你的每一步都可能成为他们左右政策的口实。如果任由隆德的模式继续下去,我很难保证我能帮助您多久。我们今天在一个问题上浪费了两个多小时,我不认为这是有效的。不管您在想什么,您都必须把握这个对您有利的机会。”
“我会的。”
罗林努力地挤出几个友善的字,梅里萨也放下架子,劝道:
“良言逆耳,我是,伊格尔更是。那么,我告退了。”
梅里萨走后,罗林抱着头沉思起来。这个人,曾经征服了维京、打退了狂战士。但现在,他却陷入了感情的旋涡中,无法呐喊。他时时不忘打败赫利曼,再设法从奥托手中夺回米丽。急切的心使他盲目,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什么战无不胜的血狮,而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他也会失控,他也会失去理智,他也会陷入那看不清方向的迷雾中……
雷文觉得头上一直有什么在敲击,醒来一看,原来是一直睡在枕边的渡鸦。他正困惑,就听见房间口有轻微的动静,很明显是有人刻意放轻脚步造成的。他警觉地起身并拿起一个杯子躲到门后,不一会儿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还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呼唤道:
“雷文,是我,弗伦!”
雷文忙闪出来,轻声问:
“中午你就留讯息给我,看来事态很不乐观。”
弗伦边从身上拿出一套士兵服装递给他边说:
“穿上这个,出去再说。”
雷文点点头。渡鸦此时早已不见。
隆德战役失利的消息传来,格陵兰又乱作一团。威尔德雷一派又嚷着要交出雷文议和。虽然威泽尔极力压下了众议,但他也明白这样下去雷文相当危险。威泽尔只好悄悄告诉弗伦,让他在适当时机带雷文出去。弗伦没有浪费时间,当天中午就告之雷文,若晚上自己悄悄来访,就是要雷文回家的时候了。
不久,弗伦借口要检查城防,将雷文**城外。临行前,弗伦道:
“不要向西,那里有欧伦的人。这位史丁格会陪伴你到达目的地,他在侦察方面有着不错的经验。史丁格,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保护好雷文的安全!”
被称为史丁格的侦察兵点点头,和雷文互相致意。雷文又问弗伦:
“有什么向罗林传达的吗?”
“胜败是打仗常有的事,让他不要上心。还有,这个交给他,是姐姐的心意。”
弗伦递给雷文一个由草绳和白色花瓣编成的饰物。虽然不懂得其中含义,但这份心意谁都明白。
“保重!”
两个人互相道别,雷文就匆匆踏上了归乡之路。一路上,雷文忧心冲冲。他明白罗林败阵的一些缘由,也明白自己要面对这一切。他决心振作起来,全心对付敌人。
雷文一直没有看到渡鸦跟来,心中不禁有点遗憾。其实,有一只不同于雷文记忆的“渡鸦”一直追随着他。
走了一天后,雷文和侦察兵走出镇子,正在林间小道行走。侦察兵忽然一皱眉,招呼雷文停下,自己下马趴在地上倾听。这是优秀侦察兵的特长,在这个时代,练就这种本领的人可以凭倾听地面振动的声音判断出附近有没有马蹄声、军靴行走声等敏感的声音,判断范围因环境而异。在这地质松软、少有杂音的林间小道,一英里内的声响可以听得很清楚。
雷文等待侦察兵爬起来,细声地问:
“从刚才进入就一直无人经过,是因为这个吗?”
侦察兵点点头,同样细声答道:
“前面不远有人在林间埋伏,可能蹲了很久了,忍不住想动一两下。我们的动静可能已经被他们知道,想不被发现恐怕不容易。敌人应该持有利剑和铠甲,我想至少有十人以上。您的意见呢?”
雷文思索了一下,答道:
“你一会儿上马掉头,我一下令你就向前冲,这儿离镇子不远,应该可以很快赶到。到那里联络勤务兵派出人手来,告诉他们敌人已经渗透进来了,抓紧防御。我同时向他们迎去,拖住他们脚步,为你争取时间。等到差不多时,我也会向你那边撤退。”
“我提醒您,纵使成功,您的处境也相当不利。”
“我的处境和格陵兰的处境哪个重要?”
侦察兵不再有疑问。他上马时对雷文说:
“您是一个果敢的人。”
“准备好了吗?”
侦察兵点头回答雷文。雷文一声令下,侦察兵立刻驱马前进。这是这个侦察兵最后一次驱马。
雷文还未及前行,就仿佛听到什么东西迎着风冲过来,然后就有一股气流闪电般从身边经过,所到之处的草皮、石子均被卷起。雷文惊讶地看着地面上泛起的一层土形成一条直线,一直延伸到身后,仿佛一只勤劳的地鼠刚刚经过这里。雷文扭头望去,只见侦察兵浑身是血伏在地上,头颅已经碎裂,脑浆和鲜血掺和起来犹如牛奶和咖啡组合一般浑浊。他的马还有气,但肚子已经被划破,肠胃随着鲜血慢慢流出来,进入那十根金箭扎的洞中。随后雷文感到身体一倾,摔在地上。原来马的四肢被另一支箭射断了。他刚站起身,就听见马蹄声远远地传来,一匹白马在自己不远处被勒止,马上持神弓的女人皮肤异常白皙。
“这个女人……贺娑!”
雷文心中暗叹。他早听说无数次描述贺娑外貌的陈述,而眼前的女子布衣、短护裙、白色轻甲、天鹅之羽,还有那高超的弓术及高傲、冷漠的眼神,绝对错不了,这个女人就是瓦尔哈拉战士贺娑,死亡的代言人。
雷文上前一步,一支箭射到了他脚下,在贺娑面前轻举妄动就意味着死亡。正在犯难之时,一批士兵赶来包围了雷文,从贺娑身旁停下一匹马,马上的人下马摘下头盔,冲雷文爽朗地笑起来说:
“哈哈哈哈,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还认得我吗?”
怎能不认识?这个左眼戴着眼罩、穿着金铠、肩上挂着刻有飞龙图案披风、一脸胡渣、明明比雷文大不了几岁却历经沧桑的脸,分明属于菲英领主欧伦。当年曾经同甘苦、共患难的战友,如今已经敌对。雷文表情复杂地望着老友,喃喃道:
“……欧伦……”
欧伦依然笑呵呵的,看起来非常客气。他凑前一步道:
“我可是特地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呀!走吧,到我那里坐坐,我们好好喝一杯!”
雷文用手示意他停下,并质问他说:
“欧伦,为什么要投降赫利曼?你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
欧伦则不以为意地答道:
“杀再多也是瑞典和西兰人,西兰人当年怎么对我们你又不是不记得,我会同情他们吗?而且像我们这样的人,哪一个手上不染血呢?”
“……那你自己呢?你就甘愿成为赫利曼的帮凶!”
欧伦面对指责低头不屑地笑了一声,随后用一种说教的口气说:
“老朋友,看来罗林没有教会你适应天时。赫利曼是受到奥丁支持的。我问你,你敢反抗奥丁吗?”
雷文顿时语塞。在米德加德,奥丁就是至高无上的一切,反抗奥丁是这片陆地上的人无法想象的事。但他不服气地反驳道:
“难道刀剑刺向你时,你会闭上眼睛吗?”
“明知是死,为什么不束手就擒?那样还有可能活下来。”
“……欧伦,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会奋起反抗威胁生命的敌人。生的自由与死的屈辱,是一个人意志和实力的表现,这不是你常说的吗?”
欧伦听罢大笑三声,愉快地说:
“你还记得这些话!没错,是我说的,西兰人不懂这些,所以覆灭了,而菲英和我却安然无恙。我不会反抗绝对的力量,相反还要依靠它。西兰人已经遭到了报应,接下来就看斯科纳、格陵兰是否明智了。不然的话,我就又要拥有两块领地了。”
“原来,你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雷文气愤异常,欧伦则理直气壮。他昂首面对雷文道:
“那又如何!至少我不会虚假地掩饰自己。倒是罗林,与你称兄道弟,到头来却把你心爱的女人米丽送给奥托那个维京头子,还把你遣送到这里当人质,这是真正的朋友吗?”
雷文听罢大惊。米丽的事就连某些斯科纳将领也不知晓内幕,而欧伦却……他不禁颤声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泰然地与你谈话?只要愿意,斯科纳、格陵兰会在短时间内变为焦土,现在的一切已经是仁慈了!”
雷文沉默了。的确,敌军主帅站在离首脑只有一个城镇的地方而身边只有数十人,这实在难以想象。然而凭着奥丁强大的支持,有什么办不到呢?就米丽这件事说,也许军事上已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这样子还能胜利吗?雷文的心动摇了。
见到雷文沉默,贺娑不耐烦地对欧伦说:
“欧伦,你在浪费时间。”
欧伦忙道:
“再给我一点时间,已经有成效了。”
正说着,忽然欧伦身后的士兵身上冒出血花,没出声就倒地不动了。欧伦正诧异,又有两个士兵倒在地上,脖子上插着黑色羽毛。贺娑见状一冷笑,眼睛开始向四周瞟。雷文猛醒:有援兵!他立刻恢复了信心,冲上去跨前一步砍杀了两名前来阻止的士兵,一下冲到欧伦面前,眼前的欧伦甚至还没来及拿剑。然而,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欧伦眼罩被一股力量冲开,从欧伦那只左眼中射出了一道白光,雷文顿时眼前一花,什么都看不到了。紧接着他感到手脚被划过,疼痛感一迸发,他立即倒在了欧伦脚下。与此同时,贺娑朝一颗树上射出一箭,树被削平了,但是并没有什么被射下来。贺娑哼了一声,道:
“逃跑的专家……”
几个士兵走过来将雷文捆起来。欧伦面对他怒道:
“不要太过分!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来到这里,我可不是为了挨你一剑而来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的意思!”
被捆的雷文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从你投降赫利曼那一刻起,我们就背道而驰了!你背叛了道义,那么我只好舍弃友谊了!”
欧伦气得愤恨地背过身去。贺娑此时对欧伦说:
“我想你该明白怎么做了。”
欧伦长舒了一口气,恭敬地对贺娑说:
“悉听尊便。”
雷文听到欧伦的语气,又见他对贺娑行礼,不禁厌恶地瞪了欧伦一眼。欧伦对此也只能默然视之。贺娑瞥了瞥雷文,笑道:
“还真是个可爱的诱饵呀……带走!”
一群人押着雷文开始离去。待人群远去,一个黑色旋涡从倒下的树中出现,里面出现一个女巫和那追随雷文的渡鸦少女。少女的黑色翅膀被射穿了一个洞,血一点点从伤口流出来。女巫见状笑道:
“你还真是大胆啊。不仅敢跟奥丁单挑,还带着伤躯在奥丁眼皮底下闲逛,现在你又暴露行踪跟那个腊人偶交战。没有我,你还能活多久?”
少女喘了一口气,说:
“我要去救他。”
女巫哼了一声,道:
“我不会帮你的。”
“我知道。替我向布拉姆斯叔叔说对不起。”
“……是想说‘快来’吧?”
少女哑言,低头思索着。女巫大笑,随后吟道:
“在狂暴风雨中迈步,
在火海腊桥上行走,
只为那,相视一笑,
恩怨与往事全不要。”
女巫吟完,化做光芒消失了,独留下羞红脸的少女。她不自然地嘟囔了一句“蹩脚的诗”后,望着雷文被带走的方向,化做渡鸦飞去。
欧伦骑在马上,不时和被绑着的雷文目光相遇,每次都像火山爆发。欧伦极不痛快,他不禁在心中默念: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欧伦忆起了过去的往事。
西兰战争后,西兰领主刚被罗林打败,正寻思怎么壮大力量、再统丹麦。斯科纳不成,他的目光就转移到菲英岛上。无论如何,征服丹麦的路上必然征服菲英。于是,西兰领主以王室的名义召唤菲英领主一同商量平定斯科纳之事。菲英领主忠于王室,犹豫三分,最后还是在妻子的簇拥下带着儿子欧伦等一干亲信去了。
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谋杀。
在那间会宾室,许多士兵冲进来,许多人还没来及反应就被砍杀,欧伦就这样眼见父亲和兄弟们血洒当场,而自己的左眼也在逃亡中被射了下来。他在西兰四处逃亡,在愤怒、恐慌、不安、饥饿、寒冷中度过,他在黑暗中诅咒西兰领主,进而诅咒整个西兰,他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西兰人杀光,以此雪恨。他辗转多方,终于渡到了斯科纳。斯科纳领主——也就是罗林的父亲接纳了他,并立即派船护送他回菲英。但瑞典人对欧伦并不同情,拒绝船队从瑞典海域通行。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从西兰的海域强行通过。一场海上的厮杀是少不了的。那时侯,欧伦就对一个勇敢的同龄人——当时只是个副将的雷文有印象,他是为数不多主动保护自己的人之一。
总算历经千险到达了菲英,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迎接欧伦的菲英将领忽然宣称欧伦伙同西兰弑亲篡权,反过来追杀欧伦。斯科纳人死战得脱,但最大的将领只有雷文了。他们几经转战,终于在一个森林里得以休息,菲英人也没好心地没有再骚扰他们。但对欧伦来说,这是最恐怖的时刻。他明白,斯科纳人好不容易来到了菲英被泼了冷水,全部是因为他。在这种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斯科纳人极可能出卖自己以求活命。他每天忧心忡忡想着这个可能,斯科纳人的眼神、窃窃私语又很好说明了这一点。很长时间没有攻击,是不是斯科纳人已经跟王室联络过了?他身边已经没有可依靠的人了,他只有手中的剑可依靠了,为此他时刻不离手中的剑,尽管手还在发抖。他正是在这种状态下,听到了斯科纳人的密谈。
那一天,欧伦正在解手,突然看到林子深处有人影。定睛一看,是雷文和几个手下在商谈。欧伦警惕地躲在树后,手上握紧剑细细倾听。只听雷文说: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做!”
手下立刻提醒道:
“我提醒您,我们的任务是护送欧伦回国。如今任务已经完成,没有人会责怪我们的选择的。”
雷文沉默了。欧伦握紧手中的剑,一旦雷文的决定对自己不利,他便冲上去拼个鱼死网破。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只见雷文平静地望着面前众人,缓缓地说:
“诸位,你们有双亲吗?”
众人不知雷文想说什么,众说纷纭。而雷文继续说:
“那么你们可以想象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人,一天之内失去了父亲和兄弟,他不停地逃走,什么都吃。好不容易到了家,却被母亲所在的家人追杀。如今你们也要舍弃他,让他尝尽世间的苦果吗?”
“我们并不想舍弃他。但我们如今的处境也不好过。”
“那么怎样我们才能好过呢?你们认为现在的菲英王室值得信任吗?或者你们认为我们的船和这些人还能再经过西兰海域?两者都是败寇之举,不可取。”
一股暖流传入欧伦心中,他钦佩雷文的感性和果敢。手下这时又问雷文:
“看来您已经有主意了。准备怎么做?”
“一鼓作气,帮助欧伦夺回领主之位!只有这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若丢弃欧伦,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与瓦尔哈拉遗弃。但这么做即使失败,我们的名字也会与勇敢并列,众神会召唤我们,这还不够吗?”
雷文说着感叹了一声,
“想想欧伦吧,他奔波到现在,连为亲人悲伤的时间都没有。而他死了,也没有亲人为他悲伤了。”
一句话使欧伦猛醒。这么多天来,他一直为怎么逃亡、怎么觅食、怎么生存而思考,考虑的全部都是自己的事。想起父亲、兄弟被杀的情景,想起自己的处境,两行眼泪黯然流下。他没有想到,会有人设身处地想过自己的处境。当再见到雷文时,他紧紧握住了雷文的手。他知道,这个男人值得信赖。
思索再三,欧伦决定投靠值得信赖的堂兄。所幸堂兄支持他、包庇他,同时也告诉他菲英不幸的现状:欧伦的父亲一死,临近的日德兰人便以帮助菲英维持秩序为名进入菲英,在母亲的一手栽培下一个日德兰少年为新领主,政权落入母亲和日德兰人手里。同时,西兰人已经登陆菲英岛,攻势十分猛烈,已经有许多地方沦陷。菲英内部十分混乱,目前只能靠日德兰军队勉强维持,而日德兰人非常消极,传闻他们想和西兰瓜分菲英。欧伦听罢,心如刀绞,但他没时间痛苦了。
欧伦知道,母亲曾与日德兰的将领有旧,虽然母亲对自己普普通通,但自己从未因此不爱母亲,从未想过母亲会背叛父亲。他还抱着希望,毕竟母亲是他现在唯一的血亲。
在堂兄的帮助下,欧伦成功发动了一场宫廷政变。他率人突然袭击了城堡,控制了所有菲英贵族。那一天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很多人都措手不及。紧接着,欧伦怀着复杂的心情,独自走到母亲的房前。他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说:
“今天是你的**式,不能快点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稚气的声音:
“母亲,我很害怕。外面很吵,我不习惯这些。”
“那是在为你庆祝,我亲爱的孩子。你会习惯的,你是我唯一的、最爱的孩子,我一定会将那些野种赶走,让你平静地走上王位的。这都是你的,没有他人的份,孩子……”
欧伦冲了进去,发现母亲惊愕地望着他,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华丽的少年。欧伦一看他吓了一跳:眼睛、鼻子、眉毛、气质和母亲一模一样,连惊愕的样子也一个模样。欧伦登时感到一阵眩晕。
最后一点光明消逝了,而自己曾经那么期待……
当他回过神时,看到那孩子死在自己的剑下,母亲昏倒在地。他立即下令逮捕母亲,随即开始巩固人心、追杀叛逆,然后又下令加紧各地防御,一举挡住了西兰人。
一天夜里,欧伦来到母亲的囚室,喝退所有人,开始与母亲对质。值班的两个守卫听到里面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凶恶。当停止时听到欧伦传唤他们,欧伦当时拿着一柄大锤,面前的女人已经脑袋开花了。两人默默地将尸体脱出去,他们都不敢看欧伦的眼睛。
次日,雷文在他母亲的房间发现了他,他跪在床边,仰望着天花板,脸仿佛苍老了十岁。床上插着欧伦父亲用过的剑,欧伦手里拿着的,却是康乃馨。
这一天就是欧伦与青春诀别之日。对于这个年龄来说,他懂得太多了。
日德兰人对欧伦小吃了一惊,但他们还对欧伦抱有幻想。他们首先对欧伦宣称是场误会,然后热心地帮其制订作战计划,窥视着欧伦眼睛看他是否一一执行。欧伦对此默认了,他还需要日德兰的帮助。
每次会议,欧伦都会认真地盯着那夸夸其谈的日德兰将领的脸——这个人,就是母亲的情人,而他现在神情自若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这回事似的。欧伦已经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杀光日德兰人。
欧伦请求雷文和他一同击退西兰人,雷文爽快地答应了。两人在战场所向披靡,一举收复了很多失地。尤其是欧伦,其狂暴令所有人震惊:他命人用西兰人的尸体铺路,挑出所有西兰人的肋骨做成武器杀西兰人。西兰人闻风丧胆,很快便撤出了菲英。西兰领主一想到前有狼、后有虎,统一大业难成,心情极为郁闷,又数度进攻斯科纳,终究未果。欧伦的武勇由此传遍斯堪的纳维亚,“丹麦的柯克莱斯”之名传开。然而欧伦并没有满足。
日德兰将领在某一天接受欧伦的邀请,商议酬谢日德兰的事。乐开花的日德兰将领正想着割地索钱、每年进贡的美事,想不到等待他的是牢狱之灾。他的部队也被围追堵截、全部屠虐。这一下惹火了日德兰人,强烈的不满同时又不愿起刀兵之祸,毕竟欧伦可以为他们防御西兰人。而斯科纳听到这个消息,对欧伦也没什么好感,急派使者到菲英召回雷文。
雷文要走了,欧伦极力挽留。但雷文坦言那里有无法割舍的人时,欧伦笑着送他上了船。后来,欧伦也时常往斯科纳发信函。雷文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信赖的人,他真心希望有一天能与雷文并肩作战。同时,欧伦已经开始准备覆行他的誓言,然而事实是无情的。
菲英是个小岛,物资、人力均有限,战后不少内部问题还有不少未决,更别说去攻击日德兰、西兰了。因为地理问题,菲英很可能腹背受敌。力量有限的欧伦明白了,他根本不可能去征服日德兰、屠西兰。
明白事实的欧伦越来越暴躁,烦闷之时便去鞭打牢中的日德兰将领。日德兰将领早已被折磨致死,但欧伦就是不愿把他放下刑架,任凭其腐烂发臭还要不停地鞭打。直到有一天,欧伦正发狂鞭打着,刑架上的骷髅一只手臂掉在地上碎裂,伴随着鞭打,骨头和烂肉四处飞溅,可怜的日德兰将领这才刑满出狱。
有人谣传可能不是母亲所生,欧伦知道后马上展开大清洗,数百人遭牵连被杀。从此,再也没有人怀疑欧伦的正统性。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少年,一件事改变了欧伦。
不知什么时候,欧伦听到了瑞典被血洗的消息。是谁呢?欧伦饶有兴趣地猜想着。还未等他猜出个大概,又有消息传来:西兰被血洗了。欧伦震惊了。
什么人这么强大?不动声色地就能灭国?
欧伦立即派人去搜集情报,听到西兰遍地焦尸、城灭人亡的消息,欧伦心花怒放。但他又想到,西兰完了,下一个不是斯科纳就是菲英了。他急忙加强守备,同时不安地等待有利的消息。终于,西兰覆灭了,而欧伦很快受到一封邀请函,是贺娑要和他谈判。于是欧伦带足人马来到海边,没有船没有人。正在欧伦困惑之时,他发现空中一个白色光点正朝这边靠近。他定睛一看,呆了。
那是贺娑骑着白色飞马朝欧伦飞来。飞马不停地扇动着那洁白的翅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杂毛。马背上的女子白皙的肌肤和美丽的容貌,犹如画中人一般,很多人都看痴了。贺娑控制飞马降落后,面对欧伦淡淡一笑道:
“我很久不做瓦尔基里了,所以控制这东西有些生疏了。不过我想这点等待对你来说还是值得的。”
欧伦没有放松警惕,保持威严道:
“那要看看你想说什么了。”
于是贺娑摆出一个使者的姿态道:
“菲英领主欧伦,我奉吾父奥丁之命,前来接你去他所在之处,有一项使命要交给你去完成。”
全场哗然。这不是什么谈判,而是众神之主的召唤!欧伦本人也惊讶地有些迷糊了,他问:
“我何德何能,使奥丁大人垂青于我?”
“你会明白的。来吧,坐上来,到吾父那里去。”
贺娑示意欧伦上她的马。能够上这样美丽尊贵的神使的马,在众兵看来简直是艳遇,当然要接受!而当事者欧伦则迈着缓慢的脚步边走边想:这一切太快了,是不是真的呢?
他在飞马面前犹豫了。贺娑见状有些讥讽地望着他,仿佛在说:你不敢吗,领主?
欧伦一皱眉,跨上马,坐在了贺娑背后。他听到贺娑说:
“抓紧了,我们启程!”
抓紧?是指搂住她的腰吗?堂堂菲英领主,竟然在马上要靠抓住女人的腰保持平衡?欧伦有些不满,没有照办。谁知身子一倾斜,配剑险些出鞘坠落,飞马的速度出乎他想象。他急忙向前倾身,双手也不得不搂住贺娑的腰。菲英众兵望见飞马消失,都发出惊叹的欢呼声。他们亲眼目睹了神迹,并且欢欣地接受了这片土地将受奥丁庇护的事实。
欧伦坐在马上,张望那广阔的苍穹,一轮红日在层层叠加的云层中初升,隐约可见一辆巨大的马车承载着这为万物带来光明之物。飞马速度渐升,云雾一块块从身边掠过,气流伴随呼呼风声为飞马推波助澜,欧伦的身体也不自觉向前倾。海面的波浪一点点在眼里缩小,直至消失在无垠的厄勒海中。纵使是欧伦,也禁不住对这雄奇的景观叹为观止。
不知飞了多长时间,欧伦感到一道庞大的阴影在靠近。仔细一瞧,一条绿色的血管在蠕动着。欧伦一时有点茫然,直到离远些才看清:这是一片叶子的叶脉,这样的叶脉交错相连,为叶子的生息不停运作着。这是世界树伊格德拉修的一片叶子,而自己却还不如叶脉大,欧伦顿感心灵震憾。
飞得越远,世界树粗大的树枝呈现出来,那分出的枝节仿佛是一只巨兽的手般,在气流的推动下微微颤动,远去的欧伦觉得似乎它在招手。透过云雾,世界树的树干模糊可见。如果能看得真切,那会是什么样子?看到这些,欧伦才觉得世界多么广阔,而自己是多么渺小。
正在思索时,气流忽然改变了方向,欧伦感到身体猛然后坠,若不是抓紧了贺娑的腰,自己已经消失在云雾中了。纵使这样,气流的猛烈使欧伦本来不畅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胸口憋闷的很。风遮住了眼睛使他无法看清,气流通过身体也犹如利刃划过般疼痛,耳朵被巨大的轰鸣声所占据。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贺娑断断续续的声音:
“没……苍鹰……守护者……”
欧伦还没醒悟怎么回事,一张庞大的鹰脸出现在他侧面。他惊愕地睁大眼睛望那张脸,那鹰眼也审视着他。这瞬间,他只感到了恐怖。
苍鹰与飞马迎面而过,那庞大的身躯很快略过,欧伦什么也没看清。若和它对决,多少国家会毁灭?欧伦感到了自己的弱小,感到了人的弱小。
飞马在下降,欧伦奇怪地问:
“不去阿瑟加德吗?”
贺娑答:
“不,吾父就在人间。”
欧伦听罢有些遗憾,他还想见见瓦尔哈拉神宫的模样。在那里,说不定可以见到他的父兄。
飞马在一处岛屿着陆了。一位戴着尖顶帽、身穿灰袍、手持木仗、独眼的老者在那里等着。他身上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三头六臂,他更像一个田间的北欧农民。但欧伦知道,这个人创造了世界,这个人引导着众神和人类,这个人就是奥丁。
飞马降落后,贺娑几步飞奔到奥丁身边,带着孩子般的愉悦行跪拜礼道:
“吾父!敬爱的吾父!我无时无刻不在回忆您的音容笑貌,我认真地执行了您赋予我的使命!”
奥丁抚摸她的头,道:
“做的不错,贺娑。现在,让我看看这个人。”
于是贺娑来到奥丁身边,挽着奥丁的胳膊,仿佛侍女一般,眼睛里充满了崇拜的神情。此时欧伦激动地跪在奥丁面前,虔诚地说:
“菲英领主欧伦,受奥丁大人召唤而来,荣幸至致!”
奥丁示意他起身,随后用深沉的声音对他说:
“我很抱歉没能在瓦尔哈拉款待你。这里没有桌椅、没有酒肉,但我保证以后会补偿你。你将在渡过虹桥之时受到我和众神的接待,你将在恩赫里亚中享受特权,我还会让你和父兄在一起。”
欧伦被这一系列承诺弄晕了头,他仿佛在梦境般抱着难以相信的语气问:
“奥丁大人的意思……我能和父兄再度见面?”
“你们将统领一支恩赫里亚军队。不过你首先得完成我给你的任务。”
奥丁顿了顿说,
“赫利曼已经攻陷了西兰,而我要你现在牵制格陵兰。格陵兰援助斯科纳,你就攻打,反之威吓。之后的事,贺娑会告诉你。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让我阻止格陵兰向斯科纳发援兵吗?”
“对,我想这不难做到。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注意:从现在起,你就正式对外宣称归顺赫利曼,在命令上也服从他。但是,若他的命令与贺娑的命令相冲突,以贺娑的命令为主。记住,贺娑才是你的真正指挥者,是我信任的代言人。”
“……我明白了。”
欧伦口中称是,其实心中疑问满腹,不便出口罢了。奥丁听罢点点头,道:
“你是一个忠诚的人,我不会亏待你的。过来,为了你的胜利,我将赐予你力量。现在,拿掉眼罩。”
欧伦依言拿掉眼罩,走向奥丁。奥丁从袍中拿出一块眼状的白水晶,对欧伦说:
“这是我儿巴尔德力量的结晶。现在,他是你的了。”
奥丁说罢,手上发出白光,白水晶便一点点嵌进欧伦瞎掉的左眼中。欧伦只觉左眼处刺痛,头上的血液加快流动,左目一片白光。光芒消失后,欧伦环视左右,惊喜地道:
“看到了……我的左眼能看到了!”
“不仅如此,你的左眼里蕴藏着力量。使用的方法,贺娑会教你。”
奥丁说罢,瞥向挽着他的贺娑道:
“孩子,这里一切交给你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会见面。但是,一定要记住我赋予你的使命!”
贺娑有些恋恋不舍,但她还是微笑着说:
“我会完成每一个吾父交给我的任务。”
奥丁听罢,化作光芒消失了。片刻后,贺娑问欧伦道:
“那么,你想在哪儿试验你的力量?”
欧伦毫不犹豫地答:
“西兰……我想杀西兰人。”
“好哇!我们去西兰!”
直到这一刻,欧伦还把贺娑当做美丽的信使。不过看到贺娑在西兰上空下箭雨杀人时,他才明白这是一个强者。
不久,欧伦面对废墟前五个奋起的西兰兵,集中意念,按照贺娑所教由脑激发左眼的力量。金光一闪,五个西兰兵顿时迷失了方向,而欧伦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上前毫不费力便砍杀了五人。贺娑站在他背后,见状不禁笑道:
“你会变得更强的……”
欧伦愣了半天,紧接着仰天大笑起来,左眼不停地发出金光……
力量,力量就是一切。有了力量的欧伦,更加相信这个道理。
欧伦从回忆中回到现实。雷文这时目光又与他相触,欧伦则还以凌厉的目光。
是的,我没有错。我拥有的,是强者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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