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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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噬骨
我在梦中恣意狂歌,神游仙凡,乐不思蜀。那里总是春色和烟。江天澄阔,原野葱倩。万里一色中,幻变出白马如练,青袍如草。小白马我倒似曾相识,青袍却是谁家少年?他与我携手乘风,摘取王母西池之花。
我笑得醒了,只见一室图书,满窗晴日。琢玉般的男子在床边凝视着我,衣衫染上远山青。
我忙把自己可能有的放肆笑容僵了起来,换上了疑问:“我这是在哪里?你是谁?”
他微笑起来蔼然:“我名叫上官轶。此处是寒舍。”
原来此人就是上官轶?也理应是他。除了上官,谁配拥有如此清华?此时,我的肩膀就又开始作痛,我寻思:假期如梦,不如说梦如假期,我在梦里多逍遥,可是现在……我想起我是中毒了的……而且……
啊……!?我浑身都绷紧了。我躺在松软的被窝里,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干干爽爽的蓝袍子。
我……我只觉血全涌到头上,连肩伤都顾不得了:“这里……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是。”
我臊得恨不得拉上被子蒙上脸。身上的衣服本有一股子清凉草药的芳馨,此刻却让我辣得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初次见面……就……。我只管闭着眼睛,空气如凝滞一般。
上官轶沉默半晌,才悠然道:“请别把我当成一个男子,只看成一个医者吧。因为当时的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女孩,只当作是一羽白鹤。”
“白鹤?”
上官轶轻轻道:“是白鹤。山中常有受伤的白鹤,或者被遗弃的小鹤。我把它们带回家,悉心喂养疗伤。大鹤伤好,小鹤长成,都会展翅飞走,甚至不会与我告别。”
他侧脸,轮廓秀逸,宛若洛神倾心爱抚过的容颜,妙不可言。
我直直端详,体会他对于那些白鹤的不舍。
然而他就微笑说:“我师兄东方先生曾开玩笑说,只要将他们的翅膀再次折断便行了。但既然鹤儿有翱翔云上的资质,我便不好禁锢它们在这一寸天地之中。”
我稍微释然。可惜,若上官没有那样年轻那样美,倒真可以想成宫中的老太医了。
随后他肃然说:“你的毒是北军中惯用的毒。它发作不快,却随着动作深入骨质。三天之内,若不对症下药,便可致命。现在我已经用了催发之药,等到今夜,痈便成熟,可用小刀剔除。”他又盯了我一眼:“除此之外,在你体内还有……”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的篱笆响,另有一个稳当当的声音道:“上官先生在么?”
上官轶撇下我,走出门去。只听他说:“你来了……”
那个声音全然陌生,听上去却让人舒服:“是在下。在下替皇上等回音来了。约期已到,先生认为前次所提建议可否?”
上官轶声音光明磊落:“不可。虽然皇上赐予厚爵,但我与‘我’周旋已久,宁做‘我’,不做高官。”
“先生考虑仔细了?在下这次千里之行,难道唯有失望而回?”那人虽被拒绝,声调依然平静。我不禁起了好奇之心,用未伤的一只手撑住床,伸着脖子从打开的窗子向外窥视。
只见风弄花影,幽隽绿荫下,伫立一位端庄漂亮的白衣少年。他比我大上几岁,态度却显得格外老成。对比上官海中秀影般超然的美,这少年愈发显得神矜呆板,甚至是木木登登。
上官轶斩钉截铁的说:“只能如此。理由我已说过,不必重复。不能与你共事,我亦遗憾。”
白衣少年依然客气:“在下也是。先生清识难尚。正如吾皇,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在下重瞻先生,奉侍圣上,已然无憾。”他的眼珠一轮,似看到了屋内的我。
我忙弹回床上。听少年又道:“前些天等先生回音的时候,在下走了一趟峨嵋山。摘了一些当地新茶。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所以先生请收下吧。”他一口一个“在下”,谦逊,但也觉得有趣。
上官道谢,便要送他,听得少年推辞:“不用不用,在下来的冒昧。不是时候……。先生终是人,也有些事情要忙的……”他这一句依然死死板板,没有泄漏任何感情。但我总觉奇奇怪怪。
“昭维,你此次回去,真的要和北海长公主成婚了么?”上官来了这么一句,语气虽淡,却有一种怜惜。
那被他换作昭维的少年应道:“是。”
一阵安静。昭维又坦然说:“先生不必惋惜。在下倒是心甘情愿的。世间女子,总有一点点缺憾之处。公主……也可怜。且在下对皇上最为敬爱。与公主胞兄赵王又是知己。在下奏对愿意。如果有半分勉强,也绝不会在至尊面前撒谎。先生若觉得在下可怜,那在下倒真难过了。”
北帝之妹北海公主应和我同岁。据说她跟她的兄弟们一样,容貌绝美。但未知窗外二人对话何意……。此少年美容仪,言谈举止皆端方老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上官轶缓缓道:“一个人总有一个人的姻缘。我倒是流俗了。请昭维一路珍重。”
等到上官轶进屋,我已经能正视他:“多谢上官先生搭救我。我名叫夏初,夏日伊始之意。
方才那位少年,是皇帝派来的?为何皇帝让如此年少之人前来邀请先生出山呢?”
上官说:“你可不要小觑那少年。他名叫杜昭维,京兆杜氏,在曦朝最为名家,他更是青出于蓝。之所以让他来,因为他在朝廷只是一个小小著作郎,并不因人注目。且皇帝器重他。正如你所闻,他将成为皇帝唯一妹妹的驸马。还有,家父故后,家母带着年幼的我隐居终南山。因家母和他母亲友善,每年他母亲都会带他来拜访。家母少女时代就在娘家——南朝琅玡王氏有咏絮之才名。她曾说:‘昭维长大若不佳,我倒是不敢再品评人了。’多年不见,这次会他,宰相风采已见端倪。若天下太平,便是此人大显身手之时。”
杜昭维,我记住了。我深吸了口气:“先生方才说我体内还有……什么?”
上官轶沉思片刻,问我:“我这人貌似脾气好,实际上极爱实话实说。这样对你不要紧么?”
我笑道:“我喜欢先生对我讲真话。正如我不会对先生讲假话。真话若让我害怕,还是早些听到好。假话,我不会跟先生说,因为那样反而弄巧成拙。”
上官轶道:“好。你的体内,还有一种奇特的毒,虽然并不厉害,但我从小到大并未遇到过。好像并非北方之毒。这毒绝不能致命,但我想还是为你清除好。可是我既然未知毒的成分,还要慢慢摸索。”
我眼皮一跳:“除了这次,我想不起我还中了什么毒。先生,我睡了好长时间?晚间你为我剔除毒素,是否还要让我睡上一觉?先生准备施用麻沸散吗?”
上官轶坐到我的床前,自然的托起我的后背,原是喂我水喝。
水甘甜清美,我喝完忍不住道:“好喝。”
他道:“是二月的梅花雪,和上旧年之桂花糖。你在我这里。喜欢便可以天天饮。”他扶我睡下,极为轻柔,仿佛我是一个瓷娃娃。我望着他的脸,他便用丝绢擦我的嘴角,瞳子里只有我:“夏初,你听着。毒素今晚一定要剔除。但是你睡了两天两夜,此时已经极度虚弱。若用麻药,恐怕会伤及你的头脑。我替你做了决定,不用麻药,你愿意么?”
我沉吟片刻,已经预见了那种痛,但是比起死亡。他高洁的俊颜在我的面前放大,我只感觉他的目光,是冷宫里唯一的那束阳光。冷中的暖阳,只能抓住。抓住了,也许就能见到春天。
我使劲点头:“我愿意。”
他挑起眉毛:“你要知道,会非常疼痛。我会绑住你的手脚,你忍一忍。夏初,你还是个孩子……”
我摇头:“不用绑住我!不过是肩头上动刀,先生不必如此。夏初能忍。”
他摇首:“别说孩子气的话,我不能冒险。”
我直对他的眼:“夏初说行,一定能行。我用我父母的荣誉保证,先生为何不敢赌一次。”
他好久不说话,胜雪腮上又晕上蔷薇粉色:“那就按你说的吧。”
入夜,我好像又发了烧,耳鸣不已。备受折磨之中,神智倒更加清醒。
上官俯身,拉起我的一只手:“现在可以了吗?”我嗯了一声,他使劲握了一下我的手。
灯火映着他的脸,他冷静非常,手指中握着一把极薄而细长的刀。
人静,月清。当他解开我的领扣的时候,我还是合上了眼帘。
他在我的口中塞入了丝绢,柔声道:“别伤了舌头。”
刀入肉的时候,我闷哼了一声,随着他的动作,我痛得几乎昏厥,但是我并没有乱动。因为此时此刻,我那样做,也许会让他轻视女性的骄傲。也会让这位医者前功尽弃。
丝绢沾上我的唾液,已经被咬成了团,我无论闭眼还是睁眼,只有无休无止的痛。
真疼啊,母亲,母亲……!我听到自己压抑的呻吟,像是在哭。我的额头上一定是沾满了汗珠,当一丝风从窗户钻进来,我的身体如被拉扯一般,怎么痛了那么久?
我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沙沙的……原来是刀片在我的骨头上剃动……
可怕……奇妙……还是疼啊……
我糊涂了好一阵,睁开眼,是上官俯身注视我。他大理石似的脸上也是汗涔涔的,他晶莹瞳子静止,里面只有一团金色的火焰。

是什么?是什么?唔,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黄金团凤护身符。我带着它,挺过来了!
上官先生取出我口里的丝绢,为我擦干净了冷汗,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等我的疼痛快散去了,我迷迷糊糊的望着茅屋的顶棚。上官又走到我的面前,他有些疲乏:“夏初,”他说:“你肯定经历过更痛的……”他的声音充满怜悯,还有一种敬意。
他的手掌抚上我的眼皮,我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又听他温柔说:“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要是没有这句话,半月后我也不会如此安心的坐在他的藤床上,拿着他的书,喂他的鹤儿。
十多天来,我已经能自如活动,肩膀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上官轶是个有意思的人。
梅花雪喝完了,但是上官的桂花糖多。我爱吃屋边冷洌山泉,他不让,说是不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偏要去温了再让我喝。他自己倒是常常喝酒。他辩解说,自己喝酒是因为有病,需要驱寒,可是我并没有见他病过。
他给每只白鹤取了名字。有时候早年飞走的白鹤也会回来看他。他自己坐在石头上,对鹤弹琴。加上了我听,他便微笑起来。有时候他一个人大清早坐在门口,诵书不绝。我若翻身起来,他便住口了。
他有两三亩菜地,花竹装缀的槿篱茅舍,还有琴书与草药,我却觉得他算是最富有之人。
江河上的清风,山谷间的明月,耳遇成声,目遇成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不富有?
有件好处,他没有动过我的竹囊,也没有过问我的家事来历。
这天还是一样,我们坐在兰花圃里,等一锅鱼汤烧好。上官先生道:“若是没有征战,人人都不飘零,我们这样的日子,倒不稀奇了。”
我与他已经熟悉,但口里还是称呼他先生。对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来说,比她年长六七岁的男子,倒是长了一辈子似的。我忽然想起阿宙……还有他的都江堰之约。
我笑道:“先生说得是。不过会心处不必远,此时山水翳然,鸟兽自来亲人。便是天堂了。”
上官给我一个小淘箩,里面装着他晒干的果脯。我吃了一个,酸甜可口。
“夏天来了,你的伤口会愈合好。”他说。天气已经转热了,我低头轻轻的挠了一下手指,我的手原本长得和我母亲一般无二。但是冷宫岁月,留下的冻疮疤痕,在暖春里面就开始作痒。
上官看着我道:“我准备了一样东西……”
正在此时,天空中飞来一团深黑。我一抬头,眼见那东西冲我鼻梁俯冲,吓了一跳。
原来是个玄黑鸽子。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鸽子呢!它的身上一股子戾气,仿佛瞧不起身边温雅的白鹤。上官眼睛一亮,他抱过黑鸽子,从它身上取下一小卷。
黑鸽子也不停留,展翅就飞走,我目送它,倒有些为这只鸟着迷起来了。
上官也不介意我瞟,丝绢条上面满是符号,我却不懂。上官对我道:“这是师兄东方先生发来的……没有想到……近来我夜观天象,有真人向西移动,原来是他么……?他曾说‘人生最快意,就是且插牡丹醉洛阳’,我实未料到……他出山,必定有他的道理。”
“东方先生要来么?”
上官道:“他此刻就在四川。但是此信只是通知我,有人就要来拜访我。”
“谁呢?”
“太尉元廷宇的手下。上次杜昭维来请我,元廷宇这边并不知晓。战事进入僵局,不知他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我对元廷宇印象不佳,但也不便发言。估摸鱼汤还未成,就对上官说:“当今天下,若是如东方先生那般的谋臣。除非甘于寂寞,隐遁史册。若投身,除了皇帝元天寰那边,还有哪里可去参谋呢?蓝羽军,皇弟太尉,还是两湖的大将军琅玡王绍?”
上官沉默良久,说:“都不行。太尉元廷宇,虽然是皇帝手足,少年得志。但他好利刻薄,贵同恶异,轻躁浅识。根本就是败德之人。蓝羽军的首领何魁真,草莽英雄,外表严厉而内心劲侠,心太广大而实力不足,必将不容于世。琅玡王绍,本出身清流,果然是一时之杰,然而他生性多疑,又拘泥门庭。怎能长久依附?”
我咀嚼先生的话:“那么,只有皇帝元天寰可投奔?”
上官道:“元天寰此人,行事似乎乖张。但是他幼年以来,每战都足智多谋,且勇猛无敌。但目前他如何处理其弟元廷宇……,眼看就是一场风波。我们离风雨王庭,还是远些好。”
我连连点头。这时,上官站了起来:“好快!夏初,你到里面避一避,别忘了去屋后取鱼汤。”他的神色,与平常无异。是元廷宇之说客?
我走进屋里,上官轶并未让那些人进入院子。等了好一会儿,我屏住呼吸,也只能隐约听到辩论之声。上官轶的语气似乎非常刚烈。我担心他,但是……我都忘了鱼汤。我忙跑到后屋,仓皇收拾,一锅鱼汤,烧得只剩下可怜的小半碗了。
回身,上官轶已经步入了门:“还是烧干了?”
我背手笑道:“不,还有好几口。”
他含笑道:“不容易,到底是夏初。我原预料一点都没。看来我还是低估你。”
我道:“瞧先生说的……难道是忘了先生的安危,只看着一锅汤才算智慧。”
上官道:“这就是大智慧啊。”
我问:“人被先生赶走了?”上官点头,我摇头:“也太容易了。只怕不能善罢甘休。”
上官抚掌道:“不管他,且让我尝一口浓香的鱼汤吧。”
入夜,我睡了又醒。宫内长大的孩子,一种极度迟钝,一种特别敏感,就如我。我好像嗅到不一般的危险。我有些忐忑,又怕影响上官,便钻在被窝不动。自从我来以后,上官都是在隔壁堆放杂物的房间休息的。可是还是听到隔壁有细碎声响。平日他总是看书到夜半,但安静的很,从没有那么多杂音。
我贴着床,听到脚步,就连忙假寐。
只听他唤我:“夏初,夏初。”我坐起来,他对我轻声说:“带上你那个竹囊,跟着我。”
我跟着他,他熄灭了我房内的灯。
他的房内,居然坐着一个男人!与上官如同孪生。
我一时慌张,连忙捂住嘴巴。上官笑出声,他点了灯:“是我,又不是我。”
原来,端坐那边的是他一个蜡像。他什么时候制作的,平日又藏在何处?
上官拉了我,移开一架书:“马上就有好戏?”
“好戏?”
我想男人会讨厌女人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因此就闭紧嘴巴,紧挨着上官。
窗外飞过一只老鸹,一阵风,吹得窗户上鬼影森森。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听苍茫中有了一种揪心的震动,模糊而恐怖。
我握紧拳头,只觉上官轻轻的拨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他的指甲滑过我每根手指。
忽然,一支带着火苗的冷箭,划破窗纸,直射蜡人。
一支,又一支,团团火焰,很快烧着了。
“先生!”我叫了一声,才意识先生握紧我的手。
他拉了我一把,我跟他就落下一个隧道。
我们落在一堆干草之上。原来,是一个挖得极深的地窖。上官急忙转身,从地窖旁的一个空间里,放出了自己几只小鹤,那里面还存有他两个箱子。
我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吧。
“先生,他们来的快,而且是暗杀!”
上官也笑了,笑声倒是像桂花糖,毫不牵强:“嗯,太尉就是那么些伎俩。杀人都这般……”
我更轻视元廷宇,但不知道北帝对这个兄弟到底准备怎么办?
上面还是不断有声响,似乎是在熊熊燃烧中。还有些别的动静,不得而知。
我并不怎么害怕,过于兴奋,脸想必是红的。方才仓促起床,我的头发都披散着,现在与上官对着。因为他此刻并不算一个医者,我忽敢不好意思,扭开了脸。
一声巨响,我猜茅舍轰然倒塌了,上官的家,我的家……
我伤感中,就感到上官又拉住我的手,拿出什么在轻轻地擦我手指。
我转头,太黑了,瞧不清楚他的脸。
“本来该早些做这事……现在都耽搁了。”他淡淡说,我闻到一股姜片和草药混合的香气。
我唤他:“先生……”
他正在用姜片擦我的手指,因为我留着的冻疮疤痕……
我不出一声,手指被擦热了,灼灼,还有一丝温柔噬骨。
若能停止此刻,我能依靠上官先生,不失为幸福……。我低头,明天……我的家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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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觉得特别累。可能24日回来以后时差还没调整好,一下子困意发作。没更新。因为按照计划,全文完成时间并不算长,所以虽不敢保证天天能更,我还是会抓紧的。章节字数,我完全靠一气呵成。一章从3000到7000,都有可能。我不想为了所谓每日更新频率,按照字数分成几个章节。老老实实,写多少就给大伙放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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